《除妖师》余未休

20、即为开端

　　晚烛此时正和丰俞恩忘情打斗着，却陡然见喻彩炎神色惊恐，回头便见一血团击来，心中一惊，便挥着鞭往前击去，却好似触上了屏障一般，怎么也破不了血团周身的红光，反而被劲力反弹狠狠摔了老远。她嘴角淌血，睁大了眼睛，心揪到了极致，只能无力见那红团侵入喻彩炎体内。

　　只见得喻彩炎瞳仁一派血红，面目狰狞，周身大穴接连爆开，一身红衫鲜血淋漓，像是失了神智一般，竟是咆哮而起转而向身边的丰俞恩和晚烛出手。

　　喻彩炎浑身妖气冲天，劲力一瞬间爆发，如排山倒海般蔓延开来还击伤了会武台周围的几名弟子。他妖力蛮横，岂是这群单单修行二十载的弟子可比，丰俞恩使剑堪堪挡住，蓄了力斩下，却不慎被妖气侵体，喉中一片腥甜上涌，正欲再战时，却见徐屿已强行打开结界，全力出手一指制住喻彩炎。

　　无人知晓现在是怎么回事，只见得喻彩炎浑身血洞，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叫人触目惊心。如今晕倒在地，已是进气多出气少，境况堪忧，忙有医术精湛的长老奔来为他细细诊疗。

　　台下人声躁动，众人的呼喊声、惊叫声一时不绝于耳。整个演武场的秩序似在一时皆数崩坏，骚乱不已，台上恒阳长老见状立即拍案猛喝：“肃静，会武场地，不得放肆。”

　　那长老用神识仔细扫过喻彩炎周身经脉，面色悲痛，一时不忍，连连摇头道：“幸亏徐掌门出手及时，这才保了一命。妖灵禁术狠辣无比，已将这孩子周身经脉融蚀透彻，此生再不能修武…哎，本也算天子骄子，若是醒来听到此消息，不知道得多难过……”

　　长老收拾了东西，连连叹气。

　　徐屿面上焦急，问他：“平吴长老，就真的没有挽救之法吗？”

　　平吴哀道：“这是我曜灵门天骄，老夫若是有法子岂会不救？可妖气侵体，神识未泯，已是大幸。掌门，我便这般说罢，除非天门重开，求上苍赐下那早已在南海消亡的融灵果，否则……”

　　平吴没有说下去，但观他神色戚戚，愁思不展，徐屿心里已凉了个透彻，只得向平吴拱手一礼，连忙唤来几个弟子将昏迷的喻彩炎抬下去疗伤。

　　“那后续的疗伤事宜还望长老多多费心。”

　　平吴躬身回了一礼，便随着弟子扶着同样受了伤的丰俞恩和晚烛一干人赶去了弟子院落。

　　方文羽直直地看向喻彩炎的身影，像是入了魇一般，眼中凝了霜，竟无端大笑起来，方才使咒时便有长老上前将其控制住，他此刻也动不了分毫。之前见他面目阴鸷，神色戚戚，披头散发，一眼望去倒还未辨出，如今近看，众人才发现，竟是蓬莱岛弟子。

　　一时，众掌门逼问蓬莱岛岛主，定要他给个说法。

　　看着已经被众人绑上高台的方文羽，杨岛主也是气极，他没有想到，往日里那般乖巧的爱徒竟会闯下这滔天祸事。

　　他神色哀切，心急如焚，当即上前给了他一巴掌，手却止不住的颤抖，厉声道：“孽徒，你为何要这般做？”

　　方文羽头偏过去，脸上指痕触目惊心，他神色淡漠，也不说话，直直往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响头，直把额头磕得血流如注。

　　杨岛主看着弟子被血糊满了的脸，心疼不已，忙慌声道：“文羽定是一时糊涂，才会犯下此错…快，给诸位掌门道个错……”

　　杨岛主话还没说完，便有一青衣道人接上了话头，此人五官冷冽，面露正气，正是剑阁掌门。见杨岛主三两句话就想要将此事掩盖，颇为不满，阴瘆瘆地挖苦道：“杨岛主这是想要为自家爱徒徇私啊，先不说令徒私修妖灵禁术，光是因落败心生嫉恨便残害参会弟子这一事，他的罪过就轻不了。”

　　“是啊，年轻人上进是好事，可若是邪门歪道，这便有辱我正教之风。”

　　“如今徐掌门爱徒生死不知，已成了废人一个，杨岛主你竟还想着为你徒弟开脱…你徒弟这礼老夫可受不起……”

　　“一时糊涂？呵，糊涂便可心胸狭隘修来邪术取他人性命？”

　　……

　　一时各派掌门议论纷纷，皆是愤慨不已。杨岛主面如土色，一时千言万语如鲠在喉。他蓬莱岛确实没落多年，可也规规矩矩地教导弟子，不容邪修，潜心修行。方文羽是这些年来天资最为卓越的弟子，他将其视作蓬莱岛崛起的希望，可这希望如今变成了失望，也不知为何竟犯下这般过错，此刻，他怕是，保不住了。

　　“诸位，妖灵禁术在九州早已失传百年，不若我们来谈谈该徒是如何修成此邪术的？”

　　众人寻此话声，便见一黑袍男子拂袖冷笑，他眼中淬了毒，神色有些漫不经心，可说出的每句话都字字诛心。

　　杨岛主闻声望去，见是万毒门门主濮松迟，猛地神色一凛，警觉道：“濮门主这是何意？”

　　“在场的人也不是瞎子，令徒周身妖气肆虐，怕是已侵了神智。若不是同妖物接触过，岂会是这个样子，你说对吧，徐掌门。”

　　徐屿神色冷冽，看着地上面色恍恍的方文羽，眼中一寒：“确是无疑。”

　　杨岛主浑身一颤一时跌坐在地，忙有蓬莱岛弟子上前扶住。徐屿心中一叹，他如此倒是清楚了几分，没有无缘无故生出的祸事，妖物将袭，禁术现世，这难道便是所谓的开端么？

　　方文羽早就料到自己定会落个此番下场，虽说是少年意气，冲动而行，但他不悔。受妖物蛊惑犯下过错，他自知逃不过罪罚，他心神颤抖着看向师尊，看着师尊为他长吁短叹，心中便是一痛。

　　“我且问你，这禁术是何人所授？”徐屿面色肃然，字字珠玑。

　　方文羽此刻脑中清明一片，他伏了身仔细道：“是罪徒偶然查阅古籍所获，因喻彩炎辱我师门，一时气极，才动的手。掌门若要罚文羽，尽管动手，文羽自知罪孽深重，心有余悔，以弟子性命匡我修行正道，望各位同袍以弟子之事为戒，弟子死而无悔。”

　　不管怎样，与妖物同流定是整个九州的罪祸，他哪怕身死道消，都不能将师门拖入此无尽深渊。他造的孽，当一力承担，若师门因此受辱，他万死难辞。

　　徐屿是知道门下喻彩炎这个弟子的秉性的，端的是傲气生事，一派嚣张气焰，他也曾私底下劝导过，可无奈成效不大。但喻彩炎毕竟是门中“四小天骄”之一，久而久之，他也就随他去了，没成想如今竟埋下这个祸端。

　　徐屿观他神色恳切，不似作假，想着此事也是因两人口角而生，便想直接按照刑罚戒规给其定罪。倒不是他有意偏袒，正值妖祟血帖下达期间，两件事情孰轻孰重，若再深挖下去，还不知得闹个什么结果，兹事体大，他绝不能乱了众人心神。

　　正当他思索时，却见剑阁掌门冷哼一声：“哪来的古籍那般巧，竟独独让你将妖灵禁术学了去，撞大运都没这般运气吧。”

　　他转身向众人解释：“倒不是老夫难为他一介后生，此事事关重大，但凡与妖物为染，均不可轻易放过。”

　　早在喻彩炎暴起的那一瞬，苏袖便双手提起莫云扬和虞唤竹二人直直退向后方观战台，此刻正和陆离处在一道。

　　虽说方才恒阳长老威慑震人，可周围的修者仍旧在窃窃私语。莫云扬思忖半晌道：“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方文羽说得那般简单。”

　　虞唤竹点点头道：“先不说午时我们便撞见他神色异常、如同撞鬼这桩，就说认罪认罚这事，小爷我活了这么久，就没见人这般爽快将所有祸事揽到自己身上。若真是通透之人，又岂会想不开使出妖灵禁术寻仇？他这样子倒像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

　　虞唤竹觉着自己想得通透，颇有些自得。他平素虽顽劣成性，识人这块倒还算门清，就算是顶乖巧顶雅正的人，犯了祸事，也势必会挣扎一番，将自己身上的罪排轻一些，也好少受些罚。他是真的没见过如方文羽这般硬赶着给自己加罪受的。

　　一旁的杨岛主本已听到爱徒的话，心中泣血连连，却被剑阁掌门气得浑身一抖：“容掌门，小徒既已认罪，又何必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强行安上，是非闹得我两方门派不痛快么？”

　　“是否是莫须有，还未可知呢。”容掌门冷冷道。

　　“既如此，杨某人教徒无方，当承担大半罪过。我这便当着各同僚的面以自身为警，以正肃清。”

　　眼见着杨岛主心意已决，露出一个短促的苦笑，手中凝了掌力要直直往额上灵门击去。众人大惊，杨岛主竟是要当场废了自身修为为爱徒谢罪，忙手忙脚乱地将其拦下。

　　方文羽慌忙地爬到徐屿身前，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哀切道：“徐掌门，此事皆是罪徒一人所为，无关师尊，要正视听也该以弟子性命为引……”

　　杨岛主见爱徒认罪，喉中一哽，竟是咯出了一口淤血。他深深地看着方文羽，想要把他看穿，良久，他叹了口气，仿佛一瞬苍老了数十岁。

　　他跌坐在座椅里，冲方文羽摆了摆手：“因嫉生事，修学禁术，无关由头，以狠辣之法伤人，你便不配走修行正道。你上对不起祖师，下对不起同门，此番，我蓬莱岛便当从未有过你方文羽此人，接下来是生是死，命数由天，我再不会管。”

　　方文羽心中一凉，见师尊神色黯然，身体轻颤，想说些什么，却终是咽下了话头。他双拳一紧，悲痛欲断，满脸苦楚，看着周围面露鄙夷、憎恨不已的同门师兄弟，随即又在心中哀叹一声。这样便也好，他守住了自己的本心，将师门摘了出去，往后是众人厌弃也好，后人辱骂也罢，师门与他背驰而远，不坏一丝清誉。

　　那妖物蛊惑时，哪怕只有那么一瞬，他心中动摇了，便证实他确有此想法，那黑影不过是顺水推舟，给了他禁术之法。他心性过硬，激进行事，师尊自小收留原是孤儿的他，给予他万般恩重，他自是视师门高于一切，容不得一点污名加身，喻彩炎触他逆鳞，本就该死，他没做错。

　　只是，此番让师尊伤透了心，这是他余生的罪孽。在他走后，望师尊能再收个乖巧可人的弟子，万万不要像他，让师尊省心，守其余安，这便是他方文羽心中最大的期盼。

　　他闭了眼，眼角有泪滑落，像是道尽了余生漫漫。

　　被弟子押下去时，他缓缓一笑，回头再看了一眼。不再多说，不能多说，只求一缕亡魂寄故里，不被人嫌，为人所容，哪怕沧山冥海、炼狱万重，他也甘心闯上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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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几天没有灵感，写不出，等会还有一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