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妖师》余未休

23、万毒牵丝

　　水牢里是不分白日黑夜的阴暗。像是坠入梦魇般，无边的寒气和孤寂笼着方文羽全身，令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被关在此处已有数日之久，他的灵力早已耗光，只凭着意志死命吊着一口气撑在中央木柱上。自当日出事后，虽没有一人来提审和折磨他，但于他而言，这种被抛弃的感觉才是最令他害怕的。

　　他嘴唇干枯得没有一丝血色，眼里空洞得厉害，脸色苍白如纸。曜灵门的水牢本就建在万年玄冰脉上，是至阴之地，妖灵禁术废去了他半生修为，如何能扛得住？

　　这便是他一时意气付出的代价。他自嘲的笑了笑，离经叛道，给师门抹黑，残害同袍……他倒是把坏事都做尽了，也难怪黑影那般不耻。

　　虽然他二人并无什么区别，一个引诱，一个入套，最终不过皆是众派唾弃的下场。

　　方文羽闭了闭目，脸上是一派疲惫之色，神经崩到极致之后，临尽截点便是这般。

　　他掐指算了算日子，众派会武快完了，他的死期也该到了吧？

　　这些日子，但凡他一闭上眼睛，师尊那日失望且痛心的神情一直萦绕不散，似是无时无刻都在戳着他的脊梁骨唾骂他这个背叛师门的不肖子弟。他的肝肠便如浸过世上最烈的毒药一般寸寸皆断，痛不可言。

　　水牢外的入口处陡然响起一阵细碎且匆急的脚步声，落在空寂至极的水牢格外清晰，他猛地一惊，面上头次有喜色浮现。是师尊吗？还是其他的各派长老？

　　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不要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方文羽扯了扯嘴角，面色癫狂地挣扎着直起身子，却被脚下的锁链一绊，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寒水迎面溅了他满脸，像是刺入了坚硬的冰针一般生疼，他咬了牙爬起，却在看见那抹红衣身影时，眼中光芒猝灭。

　　“怎么，很失望？”喻彩炎理了理袍子，面色如土，眼圈青紫，很明显元气亏空，却仍扯出一抹讽笑，隔着一扇铁门，音寒如霜，“你以为是谁，杨岛主么？未免可笑，败坏了师门清誉的弃徒，你以为他还会在乎？没把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以正肃清，已经是你天大的福分了好么？”

　　“说实话，早知会有今日，八强比武前我就该将你诛杀在会武台上……”

　　“那这样，犯事的不就是你了吗？”方文羽冷笑道。

　　喻彩炎睨他一眼，从袖中掏出一把银质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犯不犯事我不知道，可他们究竟会保谁，已经显而易见。你为师门废我筋脉、断我前程，确实师徒情深，我都忍不住拍案叫好。”

　　“但弃徒毕竟是弃徒，所以，要不要来猜猜看，这把钥匙究竟是谁给我的？”

　　趁方文羽闻言愣神，喻彩炎已打开铁锁快步来到他面前，揪起他的领子，眼神阴鸷：“不敢猜，还是怕说出口？就是你的好师父……”

　　“够了！”方文羽神色一凛，双目通红，咆哮着挣脱开他的手，又像是带了一抹希冀般，话音软下来小心翼翼地看向喻彩炎：“不要说了，求你……”

　　师门和师尊是他最后的底线和唯一的盼头，无论喻彩炎怎么说，他不信，他不听，这一切就都只是假象。

　　喻彩炎嗤笑：“你看看你，如今的破落样子哪有当初跟我叫板时的风光。你不是很有能耐么，此番你师父亲手将你的命交到我手上，自然是要跟你玩点刺激的，你说对么，方师弟？”

　　喻彩炎轻笑着用手中的匕首擦过他的侧脸，像是被毒蛇窥视一般，方文羽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正是午时三刻，会武台上已形成僵局。

　　宗樊眉梢微挑，手心毒丝已四散成茧，围了莫云扬一个满满当当，却仍慑于其凛然剑气，前进不得分毫。

　　虞唤竹在台下自是暗暗着急，早知此次是一场苦战，却没想到会至如此地步。那毒丝通体乌黑，旁人稍有沾染，便会万劫不复，如今千丝万缕均发，怎能叫人不忧心？

　　苏袖见他面色有异，安抚地扯了扯他的袖子。这台上局面未明，高下未分，还不值得心急。

　　莫云扬手持逐微，心中微沉。千丝万缕不负所名，四四方方皆是无缝渗入，徒留方寸之地。那毒丝暗光流转，迎了日光而来，映在他眼中细微可见。

　　他手臂上早已被毒丝牵扯的劲风割裂出数条伤口，被风吹得皮肉翻飞，逐微与毒丝倏地相撞，电光火石，此刻情况比他当初想象的还要棘手。

　　越风池说过，用毒之人，是逆天道而行，与万物因果相饽，欲寻破绽，当堵其风穴，窥于下盘，毁其防罩，以不变应万变，一力破之。宗樊的万毒手自是修炼得炉火纯青，如今是进不得，退不得，莫云扬闭了闭眼，在寻找一个契机。

　　一个能反败为胜，将局面制于手中的契机。

　　高台上的徐屿面色沉然，心中却有些不安。如今会武已快到尾端，除却那日方文羽之事，会武之程犹如被投入石子溅起了涟漪的水面一般，未见平静，仍暗藏余波。他起先在曜灵门上下加派人手，也确实得到了成效，竟捉住了不少窥伺的小妖，但都没能问出什么明了的消息。

　　他抬头望了望，这天色雾蒙蒙的，也不知是什么预召，都说山雨欲来风满楼，他掐指算了算，暗自运了个周期，此刻体内真气虚浮得紧，他眉心生疼，却怎么也理不开如今这局面。

　　所幸他已提前作出了部署，接下来是风是雨，他也愿陪这世道走上一遭。

　　曜灵门里会武正是进行得火热之时。毕竟是九州盛事，偶有来得晚的修士被结界拒之门外，也忍不住唏嘘几声，虽琢磨不清徐掌门的意味，但也各自零零散散找个落脚处蹲在山下，相聚起来盲猜着会武结果。

　　甚至有时也会隔着结界向巡逻的弟子们打探着消息，互相讨论着这些出场的天骄，会武一轮轮下来，任谁能不感叹一声后浪败前浪，修士传承大有人在。

　　来此本就是凑个热闹，自己的天资心里门清，但众人除了艳羡也无其他，别看这九州如今平静得紧，谁能保证将来不是一场血雨腥风。

　　届时，这帮各派的世家骄子便是迎敌的中流砥柱，是人界的未来。

　　这日便有修士与往常一样拿着干粮过来与其他人扯话。

　　“如今应是八进四之战了吧，刚才托了曜灵门的兄弟上前打听，耗了快三个时辰了，怕是一场苦战。”

　　有兄弟见他叹气，便接过话头：“万毒门素来与其他门派不合，这一上台可不得把其他弟子把死里打，前几年不就因此而废了几个弟子吗？”

　　“既如此，如此狠毒的门派邀进这众派会武来干什么，残害我人族修士么？”有修士义愤填膺道。

　　“你这话可不能乱说，都是九州门派，哪敢厚此薄彼，万毒门再会闹腾，其他门派可也不是吃素的，我等静静看会武决赛便好。”

　　“话虽是如此，可也咽不下这口气……”

　　“那你把刚才那话捅到万毒门面前去说一遍？”

　　“我不敢……”

　　如此，这位正义凛然的修士便哆嗦着平静下来了。

　　山脚下不远处的一处斜山上，平白多了一顶黑色的华轿。像是泼墨一般，从顶到尾，皆是浓重的黑，却又是如隐在雾中一般，朦胧得看不清其中纹路。周围围了零散几个披着银灰甲胄的妖兵，个个面目隐在黑雾中，只余得一双青黑的瞳孔，看着狰狞又可怖。

　　“殿下，时候快到了。”有妖兵上前。

　　闻言，从轿中伸出一只修长苍白的手，兀自挑开轿帘，借着日头打来的光，只看得见轿中人白到几乎透明的侧脸，墨发垂了半脸，嘴角微微上扬，心情格外愉悦般，但启唇时声音却无任何温度。

　　“是么？”像是回忆着什么一样，漫不经心道，“到哪了？”

　　“墟山堂莫云扬迎战万毒门宗樊，已经僵持数个时辰了。”

　　“如此精彩么，那本殿可得好好去会会了。”男子仰头，凤眸里闪现过一丝意味。

　　“让邢禄可以回来了，水牢待了那么久都没干成什么事，是该给个警醒了。”

　　那妖兵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山脚下便又重新静下来，只余得簌簌风声和潜藏的暗波。

　　莫云扬执着逐微狠狠往前一撞，宗樊手心的毒丝便震了震。宗樊倒也不急，颇觉得玩味一般张开五指暗自一握收拢毒丝，那千丝万缕寸寸横立便越发缠逐微得紧了些，这般一收一缩，莫云扬却从空当中踏步上前挽了个剑花斜斜绕过了毒丝，剑光一指，撕裂般横扫过宗樊的掌心。

　　宗樊避之不及，手心被劲风割出几个口子，毒丝也不得不收了回来。他眼中阴沉沉的，深深的看了莫云扬一眼，却正巧看到他收回逐微眼眸含笑得意地朝他一扬下巴，心中更气了。

　　本来两人实力便不分上下，赌的便是二人临场气运，没曾想，天道还真眷顾莫云扬更多一些，竟独独让他看破了千丝万缕的破绽。宗樊抿着唇，这一年刀山火海般的日子都过来了，他怎甘心认输？

　　虞唤竹在台下巴掌都快拍红了，一边兴奋一边还拉着旁边弟子一个劲的说道：“这便是我家兄弟，斗得过八强拼得过千丝万缕，厉害吧？”

　　起初还有人兴起附和几句，可在他越来越热情之下，弟子们也招架不住，纷纷离了他三尺远。苏袖自是暗笑，心中悬起的石头也落了下来，那段日子的实训总算有了效果，云扬，接下来，究竟是胜是败，可也得全力以赴呀。

　　莫云扬早就遥遥看见了自家师父，见他隐在人群中嘴角浅笑，忍不住暗自窃喜了一番。想必师父满意了，便离他下山的目标愈加近了几分。

　　宗樊千丝万缕被破，此番倒是破天荒收了毒丝，竟是要直接赤手空拳上。莫云扬琢磨不清他的意味，倒也跟着收了逐微，掌心蓄了劲力迎风朝其击去，宗樊受在胸口嘴角有血丝溢出，脚步虚浮般连连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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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滚回来更新了，也不知道亲们还记得我不，我加把力再写一更哈。感谢在2020-09-22 01:54:23~2020-12-27 17:5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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