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与九问》桑隅子

7、第七章

　　九问一瘸一拐回到自己的住所，小腿肚肌肉抽搐的疼。一手扶着墙慢慢坐在床铺上，走了一路反复消化所知道的过往。
　　一把荆棘横亘在心上，他的娘亲遭受的痛苦。哪怕已经有陶瓷干预，清算了应果。但是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下，那么多的岁月看不到头灰烬般的人生。
　　枯兰皇后曾经也是个好人，九歌先生生前又经历什么样苦难，为什么好人被坏人磋磨到现在的境地。
　　九问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仅仅活着就够了吗？这样错误的世界不应该被打破吗？
　　咚咚咚
　　只是象征性敲了三下门，一个风姿绰约的红衣女子出现房间里。不谙世事的纯净眼眸打量屋内的摆设，脖子上的伤口触目惊心。
　　“妾身早就想来见你了。”
　　捉紧被角，脚趾扣地。九问躲过她的目光，盯着床顶的床幔：“您，您好。”
　　女怨强硬捧着他的脸，声音却娇软细糯：“看着妾身好不好。”
　　许是被她蛊惑抬头与她四目相对，冰凉的指尖穿来魅人的香气。这种不知名的花香一点一点放松他的戒心。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少女，又娇又媚仿佛生来就被人捧在手中。
　　柔软冰凉的手指描绘他的骨相，如同对待臻爱的恋人。
　　“九问，妾身好看吗？”
　　他正在思绪翻涌之中，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她的问题。沉默了一会，看着那双桃花眼。
　　九问伸手握着她的手腕：“世间再没有比你再美的存在。但是你在痛苦什么？”
　　在女怨眼中这个小少年周身纯白，握着自己手腕的温度如同地狱熔浆，焚烧她的苦恨。他在问她为什么痛苦？
　　“恨太多了。”
　　默默后退几步，双手叠在小腹。收起刚刚浓稠的气氛“不出意外，你很快就要离开了。想来看看无报应是个怎样的人。”
　　九问松了口气，这才冷静看向这个少女。
　　“我只是个普通人。想活着能保护自己，没有其他的愿望。”
　　女怨轻轻挑眉，她刚刚在门外听见的心声可不是这样的。也不打算戳破他的小心思“这里是陶窑，到了外面就是丰都。那里才是人应该待的地方，早些离开对你是好事。”
　　“你们对我都很好奇？”
　　这里的鬼王虽然心思难测但是都不会虐待他。多是好奇和同情还有一些玩弄的心态。
　　“你可是陶瓷带回来的人。又是无报应之身，鬼王最理想的食物。如果不是陶瓷它定下的规矩，你现在应该分成六块被吃了。”
　　少女心情愉快晃着脚，眼睛弯弯看着九问：“应该很好吃。”
　　脚腕上的红手帕，衬托她脚背更加白，淡淡的青筋和足下的血脚印，刺痛九问的眼。
　　“你为什么死了？为什么成为鬼王？你们经历怎样的痛苦才变成这样。我不懂了，我一点都不懂。这个世界是这样的!”
　　纯白的少年抓着自己的脑袋，目眦尽裂瞪着眼前少女的伤口。咬肌紧绷，哀伤顺着眼眶流淌出来，发红的眼睛悲伤看着女怨。
　　“这里容不下我，国公府容不下我，那里能让我像个人一样活着!”
　　“我想读书习字，我想有个温柔的母亲，平凡的家。”
　　“我想要个答案，怎么做才好!不要让疼苦增加了，不要让无辜的人被欺负了。”
　　女怨看着眼前的九问，不知所措。她也没有被人温柔的对待过，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孩子。站起来逃跑一样飘出这个房间，找到九歌先生。
　　“九歌，那个孩子看起来要坏掉了。”
　　哐得推开九歌的药房，月光撒在他的身上，不知道是清冷还是孤僻。
　　九歌掀起眼皮，瞟了她一眼：“不过是个小孩子，这些就受不住。也不知道陶瓷看中他哪一点。”
　　“你不去看看他吗？”
　　白衣男子捻一片叶子放在鼻尖，轻轻嗅一下判断它的品质，放在另一个竹筐里。
　　“不需要，他与我的悲欢并不相同。让他自由的生长，如何活着由他自己定义。”
　　胸口激烈的起伏，再一次平静下来的九问，跳下床去，翻开朽木给他的天师符和道书。墨香和木头味道似乎可以带给他力量。至少他有一个目标，成为一个能够帮助别人的天师。
　　九问离开陶窑的那天，是个难得的晴空。
　　说不安慰九问的药师，默默放了一瓶药丸在他的桌子上。千金难求的元淳丹，只要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的神药，一给就是一瓶。
　　四书五经这样的书被油纸包好，放在九问的门前。
　　童女冷不丁出现吐出五吊铜钱，又消失不见。
　　经过激烈思想斗争的少年，看着这些东西。像是雪压枝头的梅花被一阵风吹过，颤抖枝头露出红色花瓣。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他要自己去看。他要自己给自己一个答案，无关生死，无关人鬼。
　　有罪不可赦的人，也有留有善念的鬼。
　　丰都，家家户户做丧葬用品为生。家家户户只有正午那一个时辰出来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