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男主收为手下后》之昔

13、第 13 章

　　寒露加深，夜色极浓。
　　但城隍庙外火把通明，几乎要把这一片天点燃了。

　　旁侧百姓多为滁州本地人，或多或少都听过三十年前城隍庙一案。

　　此刻听了太守大人赵启生和凌宿野的对话，足以将前因后果串起。
　　那桩悬案，虽然最终以‘凶手团伙逃入漠北，滁州再无灾祸’结案，但这也恰恰证明了一件事——真凶尚逍遥法外。

　　如今看着凌宿野拿出的这十根肋骨，很明显可以想到当年草草了结的案子下，还另有玄虚！

　　倘若真如凌宿野所说，当年亡故的十人中，有一人乃是劫匪。
　　那这伙人岂不是穷凶极恶到了抛弃同伙，伪造现场的地步！

　　周围众人唏嘘不已。
　　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这伙人当真是不仁不义到了极致！

　　不知道谁开口说了一句：“案件至此，只要查清这个尚未中毒之人的身份，定然能找齐他同伙！”

　　此话一出，百姓们纷纷附和。

　　太守赵启生却心头发紧。
　　这……
　　这说来容易，做起来，何其艰难啊！

　　他飞快把所有的能找到此尸骸身份的可能性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找画师前来画像，然后满城张贴寻人公文。不行。要是三十年前，这个人还没化为一具白骨，倒是能画出他的相貌来，但现在……不可能了。
　　找记得当年死者相貌的人来根据记忆作画。这个听起来有点可行，但三十年过去……对这些记忆最清的老头已死，其他人大抵是靠不住了。

　　太守赵启生心中顿生悲戚之情。
　　“时也，命也。上天给他们沉冤得雪的契机，却又生生将最后一丝火苗掐灭，何其残忍！”

　　太晚了。
　　三十年，足够上一辈知晓这些事的人全都老了、死了。

　　这还怎么找人嘛！

　　凌宿野见太守大人迟迟没有拿走自己手中纸张，再次开口，声音比方才大了一些，却更突出整个人气血亏空的状态，显地愈发虚弱。
　　“赵大人，这两张纸是草民从坟冢中所得，草民不能视物，不知晓其中所记为何。但这既然藏于坟冢中，定然十分重要，还请大人过目。”

　　太守赵启生几乎双手颤抖着接过凌宿野手中的纸张。

　　他悔恨于三十年前自己的无能，指尖打颤的厉害，几个呼吸后才将其展开。

　　火把的光摇曳不定，太守先看到纸张上那个被一刀砍成两半的面容，宛如见到恶鬼，吓得后退一大步。
　　还是旁边一直伺候他的老大夫将其搀扶住，才避免太守出丑。

　　这张脸画的太过传神，整个滁州都没有这么好的画师。

　　太守赵启生看着这张画，感觉自己好像被拽回三十年前，正对着那具尸首一般。
　　——刚、刚还发愁没有画像，这不就是现成的吗！

　　他赶紧展开去看第二张画像。
　　本以为看到的另一张死者的脸，可结果大出太守赵启生的意料。这一张画中人物与第一张几乎一样。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这张画像上并没有那一刀横亘了整张脸颊的伤口，反倒是额头到眉心处有三寸刀疤。

　　但由于第一张画像脸上贯穿了一道横亘了整张脸的伤口，让人居然完全意识不到这就是同一个人。
　　只有把这两张画像放在一起仔细比对，才能确定他们居然是同一人！

　　太守身边老大夫看到这张肖像，整个人一愣，眼睛登时便眯了起来。
　　他似乎从自己五十多年记忆中寻找许久，才堪堪想起一丁点破碎的回忆。

　　“百花村的……张二狗？”大夫的声音居然跟当时妖域内的完全重合。
　　回响在众人之间，有振聋发聩之效。

　　不等众人喧哗，大夫已经看到第二章肖像画下的落款，并且念出：“百花村张二狗，乃三十年前城隍庙惨案中劫匪，被误以为是镖局之人，埋葬于此，墓穴行七。
　　其颅骨上有两道刀伤，一道位于眉心，一道横亘全脸，眉心之伤乃其好勇斗狠所致，全脸之伤则意在掩盖眉心之伤。为此，其同伙泄愤于永安镖局孙山行总镖头，砍其面部，致颅骨损伤。
　　再者，张二狗心口之伤致命，为孙山行总镖头所用砍刀，后劫匪见其将死，便在同一伤口处砍入，将其伪装为被劫匪所伤。肋骨处两道位置接近的刀伤即为证据。
　　以张二狗为线索，即可抓捕剩余四名逃犯。”

　　几乎就在大夫念完最后一个‘犯’字的时候，原本阴森、黑沉、诡谲的妖域突然猛烈的晃动一下。

　　即便凌宿野这种瞎子，也能清晰感知到妖域在摇晃。
　　不是那种大战至白热化的晃动，而是像人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心脏控制不住的剧烈膨胀、收缩、膨胀、收缩。

　　下一瞬，所有人只感觉眼前一白，就好像太阳此刻在身边升起一般，那种光亮极为刺目，让人甚至觉得自己瞎了。

　　顾宣游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情境，但他仗着自己修为高，想看清那刺目的光芒中到底蕴含了什么。忽然间，一双冰凉的带着一丝甜猩的血色的手覆盖在他眼帘上。
　　“别看了，会瞎。”凌宿野声音虚弱的字音都有些不清晰。

　　顾宣游心头狠狠一跳，喃喃出两个字，但那是气音，任何人都听不到。

　　·

　　与此同时，隐藏于暗处之人见状不妙，当即想往妖域内冲——他们要将四十八个‘石先生’的全身血液灌入压煞石中，来造血玉！

　　即便这种通过人力干预的‘血玉’品质不会那么纯净，但他们已经计划到这一步，不能功亏一篑！

　　可他们此刻入目也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往前冲。

　　凌宿野察觉到这些小动作，唇角微微勾勒出一点弧度。
　　很好，上钩了。

　　他登时松开覆在顾宣游眼睑上的手，快速和顾宣游换了衣裳。

　　顾宣游穿着满是血渍的衣裳，将头发披散下来，听着凌宿野的吩咐，知道自己该走，该立刻就走，但将主人一个人留在此处、面对这一方人马……
　　他闭了闭眼，在凌宿野再次命令之前，狠下心，轻巧的向外狂奔。

　　凌宿野——穿着普通粗布衣裳的凌宿野，此刻哪还有一丝虚弱的模样。
　　他早先在客栈就做好了快速恢复气血的大补丸，让顾宣游带上，在换衣裳间隙吃掉，还顺手用小叶瑾中和身上源源不断散发的血气。

　　此刻他将长发簪起，抱剑于怀中，不过脸上涂黑不少，只有高挺的鼻梁和微微下敛的目光依然能让人意识到他原本的风姿绰约。

　　·

　　“大人，恕属下无知，敢问妖域何故产生如此变化？属下从未见过。”

　　太守赵启生的马车之后，还有另一辆外表很不起眼的车子，只有透过微微晃动的挡帘方可一窥内里的富丽堂皇。
　　金丝楠木的矮桌、雕花的摆件以及纹样精致的香炉……无论哪一件，都是劳苦百姓一辈子都赚不到的。

　　此刻，一个鬓发有稍许斑白的男人坐在其中，正细细选着香。
　　他旁边跪着一个黑衣人，谦恭的询问。

　　男人开口，正是凌宿野梦魇中的声音。
　　“这种情况我也是头一回见，不过，在一本凌家不传之秘的古籍中，倒是有过记录——此还是破解妖域最上乘的手法，凌家给这种手法起了个名字，叫‘有情妖’。意思便是这些妖本身是怨恨的情绪，但破解之人能转换其怨气，让其清清白白离开人世间。因此，叫‘有情妖’。那群只会捉妖的把戏人，在取名字这件事上，还挺有文人风气。”

　　他们谈话的声音很小，按理说凌宿野是听不到的，但不知为何，他感觉这些人的声音好像被凝成一丝一丝的，传入自己耳中。

　　那个男人挑好了香，仔细将其点燃，继续道：“咱们都知道，妖域按照凶险程度，分为天、地、玄、黄四阶，每一阶又分高中低三品。今回这个妖域，原本是玄阶高品，非厉害之捉妖师不可破解。普通人进去绝无生还可能。”

　　黑衣人语气中带了惭愧，说：“是属下考虑不周，本以为六十人皆会死在其中，成就十二块上品血玉。不料那凌无名……”

　　男人抬手打住他：“别在我面前提‘凌’这个姓氏。他堪破妖域，一会儿准能收到一块天下最美的灵玉，那是妖给他的报酬。届时将他杀了，拿回灵玉。”
　　男人的声音逐渐冰凉下来：“此事，绝不可有任何差池，否则，你提头来见。”

　　“是！属下定不负大人所望！”

　　约莫半盏茶功夫后，凌宿野感觉妖域在缓缓、缓缓地消散。

　　‘嘎吱’一声，城隍庙大门无风自开，显露出外院横七竖八睡倒着一大片的‘石先生’。
　　外面的侍从们看到这一幕，魂儿都要吓掉了，赶紧去看自家先生有没有出事。

　　“有呼吸、有呼吸的，我家先生只是睡着了。”一个童子声音喜极而泣。

　　凌宿野也跟着众人混迹进去，不动声色地将怀中那块妖域消散伊始时就出现的灵玉就地掩埋。
　　——那是比血玉更珍奇的灵气浓郁的灵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