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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齐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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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宏林一来,原先谈话的轻松氛围顿时消散了,太子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正身朝向他行礼的李宏林颔首:“李相。”
如果细看,甚至会发现太子面对李宏林时显得有些畏惧,这样尴尬的情况也不是一两天了。李宏林是两年前任丞相一职的,有传闻说他是借托了惠妃在皇帝陛下面前的美言,才得到丞相的位子。
传言无法证实,但李宏林自从任相以来,权威日重,颇有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势头。朝中曾一度有“太子才智中庸,难当大任,应改立端王”的流言,传到御前,皇帝没有回应,但没有出声驳斥这种传言,本身就是一种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而李宏林身为丞相,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态度——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了。
李宏林也只是寥寥问候几句,但等他退下走开,太子已经没了说笑的心思。赵庆见状,便主动提出和周翎风去别处逛逛,和他们分开了。
他们走到一片荷花池边,赵庆说道:“皇兄虽身为太子,但惠妃娘娘和四皇弟对待他素有敌意,李相看似态度不明,却是揣摩着父皇的心思行事……”
周翎风道:“与我什么相干?”这宫廷里的人,嘴上说着一套,心里想着一套,手上做的又是另一套,实在惹人厌烦。
“……”赵庆眼神微微黯然,他明白周翎风的想法,即便他们已经成婚,周翎风也从没打算将自己的生活与他的绑在一起,他是自由的鸟,迟早是飞离的,所以不会,也不可能去想这些宫廷朝堂之事。
几只被豢养的仙鹤悠闲地从池边踱过来,又有几只鹊,不怕人似的,飞到离赵庆四五步远的地面,头一点一点。
周翎风斜倪着那羽毛鲜丽的鹊鸟,这要是放在荒郊野外,这样的鸟早成了他的肚中餐了。
赵庆还以为他对那几只鸟感兴趣,笑道:“这里的锦鹊我时常来喂,所以都不怕我。”
他冲不远处站着的内监招招手,后者忙捧来了一碗鸟食过来,赵庆倒了些放手里,锦鹊立即飞上来,在他的手心一啄一啄吃起来。
周翎风看着赵庆那只手,骨节修长,线条优美,皮肤是养尊处优的那种细腻,好像天生只适合用来握玉笛,端酒杯,此时以一种怜惜的姿势,轻轻地托着那鹊鸟。
周翎风莫名想到成婚那天晚上,也是这只手轻轻地抚过他额角,替他把冷汗浸湿的额发挽过去。
周翎风不由得扭过头去。
赵庆见状,以为他不喜欢了,不由得有些失望,但仍然笑道:“要不你来试试?”
这边惠妃和沈贵妃姐妹走在花圃之间,远远的恰好将这一幕收在眼底,惠妃冷哼一声:“倒便宜了这小子。”
她说的自然是赵庆,原本一个不受重视、亦无靠山的亲王,有了朔方军这个岳家,陛下以后再想到他,心里也会掂量掂量了。
沈贵妃道:“姐姐也不必太过惋惜,这周小郎君身为男子,看上去又有些桀骜不驯,真许给了端儿,将来若是夫妻不睦,生出嫌隙,倒是不好了。”
惠妃惋惜的是朔方军这股力量,张恒父子自拥立盛帝登基以来,在朝中向来是明哲保身的态度,难道如今也要步入太子一党了么?
她蛾眉一蹙。纵使入了太子党又如何,陛下跟前有她和妹妹,前朝又有李宏林,只是右相张越为人死板,向来有维护太子之意,但陛下对张越近来也有些厌烦了,想来罢免是迟早的事。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小内监小跑过来,对沈贵妃道:“贵妃,陛下请您过去呢。”
沈贵妃道:“请陛下稍等等,我和姐姐再说会儿话。”
放眼如今天下,也只有这位贵妃敢叫天子等等了。内监退下,惠妃不由皱眉道:“你近来是怎么了?纵然陛下宠爱你,你侍奉也该勤谨些。”
得到君王如此宠爱,还有什么不满足?惠妃向来搞不明白她这妹妹,成日跳舞弹琴,心思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沈贵妃微微一笑,那笑却不怎么愉悦:“没什么,只是近来偶有所感,我以容色侍奉陛下,若是将来容貌凋残呢?”
惠妃一听,就知道妹妹是为盛帝新近纳的那几个年轻美人难过呢。可这又有什么,妹妹是太受宠了,而惠妃早就明白,男人都是如此。
“所以才更该为将来打算。”惠妃冷冷道。
远处赵庆托着周翎风的手,教他喂鸟,结果鸟食放多了,鹊鸟扑棱棱全飞了上来,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周翎风后退一步,恰好被赵庆的手臂笼在怀里,那画面看着,倒很是和美。
沈贵妃远远看着,略带忧色的容颜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眼中于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暗藏着一丝歆羡。
这边周翎风好不容易从鸟群里脱出身来,终于被这不是看花就是喂鸟喂仙鹤的游园会无聊到顶了,转身就要找个地方睡觉去,赵庆忙拉住他,哭笑不得道:“不行,这里可不是王府。”
但看着少年一双眼睛都快成死鱼眼了,赵庆便道:“也罢,便说我身子有些不适,去和父皇提前请退罢,想来也没有我们什么事。”
但两人还没走到皇帝休息的亭台,就听见亭前老大一阵喧哗,赵庆忙叫住一名内监询问,内监道:“张相和李相在御前吵起来了!”
张相指的是张越,大周朝的丞相分左右两位,李宏林为左相,张越则为右相。他既是文坛大家,又是朝中清流文官之首,在李宏林之前被提拔为相,以谏诤出名。
张越脾气耿直,跟李宏林向来政见向左,在御前吵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赵庆见状,便带着周翎风先远远站着,不去淌这浑水,又见沈贵妃被宫女内监匆匆请来,向来是去宽慰皇帝心情的。
等到那边动静平息了,赵庆这才和周翎风来到皇帝所在的凉亭前面,只见台阶下面,左侧站着李宏林,右侧则站着年近五十的张越,身如青松般笔挺,面容虽衰老,不难看出年轻时的儒雅清俊,举止更是一派文人风度。
盛帝表情不是很好看,但也没有怒意,想必也不是一次两次被这耿直的右相吵得头疼了。
只见张越叉手道:“恕臣今日唐突了陛下雅兴,臣先请告退了。”
盛帝挥挥手道:“无妨,准了。”
张越走之后,沈贵妃轻声曼语地说笑了几句,才逗得盛帝又笑了起来。赵庆见气氛缓和了,便上来请辞,盛帝道:“这就回府去?急什么。”
沈贵妃见盛帝不愿放人走,不由得掩唇笑道:“陛下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才新婚,正是在一处待不腻的时候呢。”
赵庆一听,登时窘迫得闹了个红脸。盛帝也不禁大笑,饶有兴趣地看着赵庆如冠玉的面上升起红晕,那英俊的眉眼和高大的身形,和自己当年竟是有四五分相似,一时一点为父之情倒涌了上来。
只是自己在赵庆这个年纪,莫说已娶了王妃,连姬妾都收了几房了。他对这个儿子甚少关心,倒是也从未给他赐个身边人。
“急也不急在这一时。”盛帝道,却忽然一名内监跑过来,见盛帝在说话便站在一旁,盛帝便道:“什么事?”
内监忙上前道:“禀陛下,齐王殿下遣人来报,说昨日已到了灵武,最迟明早便可到长安了。”
“哦?”盛帝挑眉笑道:“这孩子脚程倒快。”
齐王赵丰,盛帝的第六子,虽然生母出身微贱,但倒是挺受盛帝的喜欢。
盛帝转头对太子道:“说来你们兄弟也许久没见了,我记得上回丰儿回京,恰逢你出城巡田去了。”
太子有些受宠若惊,忙起身叉手道:“是呢,好久不见六弟,想必经历了西北的风沙,人也该成熟不少。”
赵丰自幼喜好武功兵法,半年前被盛帝派去了西北镇边。
盛帝便对赵庆继续道:“既然丰儿明日回来,你索性也在宫里留一晚,明日你们兄弟团聚。”
又看向赵庆身旁的周翎风,笑道:“你也留下,端王一直跟朕说上回输了马球不服气,还想要再比一回呢,正巧齐王回来,明日就再办一场。”
盛帝兴致一来,还有谁敢违逆呢。次日,在梨园马场,筵席又办了起来,沈贵妃,惠妃,数位亲王,以及不少的皇亲国戚,还有李宏林悉数到场。
正饮宴,小内监飞跑进来报道:“齐王殿下进宫来了!”
不多时,只见一身着盔甲的年轻男子在宫人的簇拥下来到园中,想必就是齐王赵丰了。两旁的侍卫急忙上前,赵丰会意,将佩剑解了交出,随之来到盛帝面前跪拜笑道:“儿臣拜见父皇!”
盛帝看着他一身戎装,笑了笑道:“起来吧。”
一旁李宏林语气淡淡道:“殿下这样戎装面圣,只怕有些不合规矩。”
坐在不远处的赵庆听到这里,却是心中一凛。盛帝虽然面上并没有觉得齐王无礼的意思,但戎装进宫……还是有些犯了忌讳的,他不由得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也是当即起身道:“李相说得是。六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纵然旅途奔波些,也不该失了礼数。”又朝旁边内监们道:“还不领了殿下去更衣?”
赵丰接到太子的暗示,忙笑道:“得知父皇要办马球赛,儿臣一入长安,便急着来进宫。却忘了更衣,望父皇恕罪。”
盛帝笑道:“这又何妨,现去更了衣就是。”
赵庆观察盛帝的脸色,似乎并无芥蒂,心下这才稍安。那头赵丰转过身,恰好跟赵庆对上,他冲二哥眨了眨眼,目光又在赵庆旁边的周翎风身上一扫而过,带着一种善意的促狭。
赵庆登时有些赧然,知道待会给这放荡不羁的六弟打趣是少不了的了,然而回头一看,却见周翎风居然也盯着赵丰,眼睛一眨不眨。
这是怎么了?赵庆心里登时有些酸意,六弟人才出众是不错,可周翎风为何独独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