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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岭南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酒肆内,落客爆满,掌柜的忙得团团转,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好教这些一看就不好惹的“武林”老爷们满意。

      后厨伙计在这三九天里热得满头大汗,叫苦不迭:“掌柜的,这都什么人啊!一个个的饭量比猪还大,我炒这大菜十多年了,真是第一回见有孙子一盘要五斤牛肉炒辣椒,一桌四个人要吃十几个菜的!”

      掌柜忙掩上门,神情骤然严肃了起来:“管好嘴皮子,别乱嚼舌根,你年纪轻不知道也就算了,我今儿跟你说清楚,这群人,看见人家身上的行装没?”

      伙计不明所以:“都是乡野农夫装扮,粗布衣裳,块头也大······”

      话没说完就被掌柜打断:“你看他们腰间系的带子,都是同样的颜色和布料,还有那些包袱,沉甸甸的,总不会是金银吧?”

      伙计回过神,“嘶”了一口气,小声却又震惊地道:“劫匪!”

      掌柜:“······”
      他怎么雇了这么个榆木脑袋,还好是做厨子不是管账房的。

      他摇了摇头,顿时也没了和这年轻人说道的心思,只敷衍一句:“这些人都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不好惹,莫要多说,可别让风给你把话吹到前堂去了。”

      说完,掌柜沉沉地叹了口气,负手转身离去,一副“我老了,跟你们年轻人没有共同语言”的老态模样。

      伙计揪起了心,后知后觉地生出几分愧疚。
      却见自家掌柜一出这道门,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迈着雀跃的小碎步,跑到一桌“客人”旁边,语气恭敬又带着一丝谄媚——
      “小店还有陈酿的好酒,在后院儿树底下埋了好多年了,今日请各位大······老爷们品尝一番,以祝相逢之缘分!”

      伙计:“······”
      这说的······怕不是掌柜嫁女儿的酒?
      就这般挖出来喝了?

      这群人到底什么来头!?
      隐没了二十多年的江湖人士?
      什么风将这群老爷吹来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众“老爷”们却好似喝不醉似的,只是有些上头的红脸。

      一个灰衣服的一拍桌子:“等了这么多年了,终于、终于让我赶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旁边那人说道:“可不是嘛,咱们武林大会都多久没举办了,得有二十年了吧,唉······”

      不知哪儿又冒出一个声音:“各位,二十年了,传家的功夫都还没丢吧!”
      “那可不敢。”

      “都在这儿呢!”其中一人指着自己油光发亮的脑门,自信道。
      其中有个拄着拐棍的老者,闻言不无惆怅的叹了口气:“招式存脑中,也得勤加苦练才能有所进益,唉······”

      这老者向来是个有点声望的,这话一出,座上不少人惭愧地低下了头。

      唯有一人,笑呵呵地搂着身边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少年:“小枉,这武林的未来,揪握在你们这些少年的手中了。”
      这话本没什么问题,但若说话的对象是这样一个十岁少年,众人眼中的幼童,可不正是打了在座人的脸面吗?

      当场就有人拍桌而起:“姓夏的,你什么意思?”

      这“姓夏的”看模样三四十岁,长得倒还算端正,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就是那一双粗平眉有些碍眼,要是论块头,绝对比不上席间众人,看起来是个功夫不怎么到家的,难怪发话者语气不怎么客气——无论哪门哪派,看身形识功夫深浅,总是万而不变的道理,只极少数派系的功夫除外。

      他闻言也不恼,依旧眯着眼睛笑,出口如春风化雨:“哄徒弟的,诸位何须计较。”
      一句话便轻飘飘解了暗生的嫌隙。

      众人打起了哈哈,不知是谁发出一句疑问:“夏观主,你什么时候收了个徒弟?”

      穿云观观主——夏沉塘摸着小徒弟的头,叹了口气,依旧是笑眯眯的:“三年前下山捡来的,或许是缘分吧。”
      众人笑谈几句他这改不了的脾性,便不多管了——江湖人士不问来处不问归途,相逢未必不是一种缘分,多少前辈高人的徒弟都是这般机缘巧合捡来的。

      不过那名唤“小枉”的少年,倒是不知为何一直低着头,仿佛方才夏沉塘口中提了几道的人不是他一般。
      有个人坐在这姓夏的左侧,隔着人正能看见少年的侧脸,只小半边,便看得出这小少年鼻梁挺直,虽脸上蹭了些脏污,却是个俊美的胚子。
      ——就是不知晓是不是个习武的胚子。

      等等······这人好像觉察出什么不对,却陡然间心下一凉,再抬头一看,夏沉塘扯起嘴角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居然还怪瘆人的——“我这徒儿不爱说话,害羞得紧,这位侠士莫怪。”
      这话说得儒雅婉转,却吓得这侠士顿时收回了目光。

      腹饱酒酣后,众人齐聚向西——现任武林盟主所在的方向。
      ——虽然这一“任”已是二十余年了。

      师徒二人远远的落在最后面,悠哉极了。
      少年抬头仰望着他并不怎么高大也不算威猛的师傅,却丝毫没有众人那般看轻之意思——倒不是他的师傅武艺高深却深藏不漏,自家师傅的功夫如何,他简直有数得不能再有数了。
      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性命这等深恩。

      “小枉”笑嘻嘻的,那双眼睛黑亮亮的,阳光落入他眼中化作数个细碎的小太阳——这少年全然像个不知世事疾苦,从大户人家偷偷跑出来游玩的小少爷。
      但并不是。

      游不枉九岁入夏沉塘门下,确切的说是被捡进穿云观,至今已经三年了。
      这三年好像也没学到多少功夫,就光练缩骨了,结果也没练出什么名堂,至今也不过能缩三寸身量,所以他现在看起来十岁模样,实则十二岁还多了。

      若是有旁人知晓此事,必然是要震惊个三五天的——缩骨功乃是江湖几近失传的功法,自从缩骨圣手死后,就不知流落到哪去了。
      甚至不说别的,单论这功法本身,三年时间,都不够锻骨打基础的,更诓论练出缩骨一寸两寸的,可见这个少年确实是个根骨清奇的好苗子。

      “师父,为什么这回不带两个师弟下来?”游不枉问,他心想三师弟还好说,只是这二师弟······恐怕等他回去,很得暗地里给自己使点绊子。

      夏沉塘似乎叹了口气:“小漆心思过重,杀生偏又见不得血腥······”
      此时,前方忽然一阵山风,枯枝败叶哗哗作响,游不枉被风沙吹了一脸,一个字也没听清。

      他啐了一口沙子:“师傅你刚刚说什么?”
      夏沉塘一笑,顿时喊道:“你模样端正,带出去能撑场面。”

      游不枉顿时笑了起来,顶着灰尘也掩不去他灵动的表情:“谢师傅夸奖!”
      纵然夏观主见惯了自己大徒弟的没皮没脸,也还是笑出了一脸褶子:“得亏带了你这么个小话痨,不然路途遥远,得有多无聊。”

      这会儿,游不枉举着那皱得不像样子的袖子,将脸上的沙擦了个干净,连带着原本的脏污,完完全全露出他那张让人瞧着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儿不对的脸。
      夏观主侧头一见这白净模样,不知从哪儿蹭得一手湿哒哒的泥灰,嚓嚓两下,将大徒弟脸当抹布擦手,自己干净了,徒儿又成了脏脸。

      游不枉:“······”
      他默默的往旁边偏离了两步:“师傅,虽然我学艺不精,身子骨变作十岁脸却不行,可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夏观主笑呵呵等着他后话。

      游不枉一手将脸上灰抹了下,倒也没真的全弄干净,另一手朝身侧山石
      使了一招穿石掌:“你方才还说只带我出门是因我容貌出众,来撑场面的,现下脸都花了,撑什么场面。”
      “您还不如夸我武艺精进,能壮门派威风呢!”

      然而他这半吊子水平的穿石掌,不仅并未招式如其名的穿透石块,甚至连石上枯草都未能斩断,少年“精进的武艺”顿时化作笑话,然而他倒俨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接起了段子:“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师傅无所授,徒儿自无成,小徒虚心求,老师敷衍教,管教不管会,谁比谁无能。”

      夏观主顿时一个哭笑不得的皱眉,若这是炎热夏季,他额头上摞起的皱纹恐怕能夹死只苍蝇:“好好练你的缩骨功,若不是你央着那两个一道来求我,我才不教你旁的功夫,省得整日念叨一心二用,你且记着······”

      他这番话明里数落实则提点,可才起了个话头,这大徒弟便“嗯嗯”的点头,活生生演示了一番什么叫“我不认同你的话,但谁让你是我师傅呢。”

      夏观主:“······”

      游不枉正摇头晃脑着,黄土枯叶在他眼底都晃成了一块分不清颜色的画布,突然他发现,自己身旁的脚步声听不见了。
      不,不仅仅是师父的脚步声。
      他蓦地顿住脚步,定睛一看——只见前方浩浩荡荡赶往武林盟的一行人都停了,个个都掂量着包袱里的“重物”,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像是下一瞬就要拔出刀斧大战一场。

      迎面浩浩荡荡来了几十个拦路的人,齐刷刷的黑色装束让人不注意都不行,此时正离着他们五十步远,赫然是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而他们身后,是一顶比人还高的轿子,块头大极了,显然里面坐的是什么大人物。

      游不枉自九岁入观,还是第一回下山,就算平日里再怎么没心没肺,遇上这种大事也还是慌了手脚,虽然他一贯将情绪埋在心里,表面上让人看见的都是活泼形象,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
      他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担心,可定睛一看,在最前方和那一伙黑衣人周旋的,不是自家师傅又是谁?

      少年巴掌大的心顿时松了下来,瘦小的身体穿过一众人,不远不近地离着,堪堪能听清夏观主和领头黑衣人的对话——不过是客套的寒暄和相互打量试探,原本相谈还算平和,谁知他们这伙人里头突然冒出两三个人,横眉竖脸的语气十分不屑,言辞愈发激烈碰撞,游不枉只听清一句吼声:“打就打,谁怕谁!”

      夏沉塘半天的周旋成果化为泡影,却也不恼,就这般眼睁睁看着两伙人大打出手,自己倒是事不关己地闪出了战局——自然,没忘带走他那个凑热闹的便宜徒弟。

      游不枉只觉耳边风声呼啸,随即便落了地,他正抬头,就听夏观主低声道:“小枉,收。”

      游不枉闻言一愣,随即不太熟练地施行功法,或许真的是功力太浅,这大冷天的,他额上居然冒出细密的汗水,足足有半盏茶功夫才成。
      这一下,他整个人周身的气质产生了隐秘的变化,具体说不上是哪处有变,但细心的人能看出来身量长了两寸,骨骼依然细,却不似先前给人以手无缚鸡之力的易折之感,有点练武之人的身形了。

      夏观主满意点头:“有点长进,不过比为师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那可差远了。”
      游不枉完全不恼:“师傅习武那会儿,武林人士不是都退隐各回各家了,是哪位前辈退休了还不忘传功啊?”

      夏观主嘿嘿一笑,装模作样地做了个摸胡须的动作,故作高深:“你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

      游不枉心想这准是骗人的,自家师傅若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天赋,又怎么至于教出几个至今都没学会缩骨功这种小功法的徒弟。

      夏观主好似透过那双清澈的眼看到了心底,悠悠地说了一句:“别小看这门缩骨功,它的用处,可不止在于遁地逃命。”

      游不枉张口就要反驳,目光可及处却阴影晃动,他猛地回头,只见那黑得压抑的高轿中,一双白得仿佛没见过日光的手,将那车帘一掀——

      游不枉没在意那只手的主人,他的注意力全被黑轿内摆设勾去了——那轿子明明外边都是黑的,里层却是截然不同的豪华景象,宽阔得恐怕能塞下一屋子人,其间金器珠串琳琅满目,榻上软垫颜色鲜艳,几乎晃着他的眼了。

      仿佛坐在里面的不是黑衣人首领,而是什么穷奢极欲的纨绔公子。

      游不枉正想凑近看个分明,被身旁的夏观主一把拉住,朝他一指。
      只见这片刻功夫间,众武林人士及那一伙黑衣人已然分出了胜负,尘土仍嚣,少年几乎目瞪口呆。

      ——这群江湖人败了,不仅败了,还被打得落花流水,个个身上挂着彩

      夏观主摸了把“胡须”,一副早料到如此的神情,装模作样地扼腕叹息:“两盏茶的功夫都没撑过,难看,太难看了。”

      游不枉默然,他三年间待在山上,第一回出远门,对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江湖侠士总抱有一分幻想,想着这群人应当是武艺高深的,就算并非个个身怀绝技,也断不至于沦落到被一伙来路不明的人打得如此狼狈。
      现下这场面,未免太过荒谬了。

      夏观主借机施教:“小枉,看到了吗,这就是如今江湖人士的水平,你若是也如这般松懈练功,来日怕也成不了什么大器。”
      语罢,他向自己不争气的徒儿投向隐含期许的目光。

      游不枉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十分真诚地发问:“师父您连打都不去打,又是为何?”

      夏观主笑容一滞。

      游不枉却没戳自家师父脊梁骨,他耸了耸肩,微仰起头,笑得十分灿烂:“师父一出马,想来是能将这群黑衣人打得落花流水的。”

      夏观主露出一个十分欣慰的笑,拍了拍个头堪堪到他胸口的徒儿的脑袋,毫不谦虚道:“那是自然。”
      这小马屁精,没白疼。

      这时,不远处轿内传来一声轻笑,或者说是嗤笑也不为过,隔着厚重车帘都能听出其中溢满的嘲讽。

      游不枉这才想起他们眼下处境,顿时浑身都紧绷起来,他扭头看向自家师父,却还是那一幅混不吝模样,顿时连遁地的心思都有了。

      他只得往敌方车轿看去,只见那只熟悉的手这回直接将车帘一把掀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游不枉闻言却一愣,不是因为这话的内容,而是······
      听这口气这嗓音,此神秘人绝对没有二十岁,那么问题来了,他如何使唤得动这一行“高手”。

      未等他神思,自家的惹祸师父已然带他迎了上去。
      夏沉塘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公子,我这徒儿胡言乱语,莫怪。”

      那“公子”自轿中出来,这回,游不枉更近距离得看清了轿中是如何景象——不仅仅是金玉珠器,这里头就连坐垫都是铺的不知何种动物毛制成的软垫,洁白毛茸茸的模样一看就珍贵非常,火炭炉周围一圈镶着游不枉叫不出名字的宝石,被火光映得射出七彩夺目的光,整间“屋子”都笼罩在这华彩之中。

      游不枉不禁想,这里头住的,该是怎样穷奢极欲的人,恐怕头戴珠冠颈套金链,腰佩白玉环,脚踩飞云靴······都不为过吧。

      可伸出来的手却称得上是素净的,无一丝佩饰痕迹······

      一阵暖风扑面而来,此神秘人终于屈尊降贵地下了轿。

      这儿黄沙绵亘,处处是枯败,游不枉险些被迎面的颜色晃了眼睛。
      ——此人居然一袭红衣,手里折着一把风流扇,衬得骨节愈发分明,他生了一张清秀好看的脸,却被披散的发遮掩了七八分,一双眼懒洋洋地半垂着,像是在用余光看人,这时,一阵风吹起了他披散的发,露出那张清俊的侧脸,矜贵,冷傲,骨骼仍未完全分明,却已有一种美人气势。

      游不枉呼吸一窒,下意识抿唇,身侧垂下的手顿时紧握成拳,丝毫不因此人容貌而生半点懈怠之心。
      同时,他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红衣虽盛,却并不适合他。

      下一瞬,红衣少年步伐翩翩,一步一步轻踏至游不枉身前。
      他语气调侃不似作假,浑然一副纨绔贵公子模样,扇子轻佻一指,目光却斜睨着这个矮自己一头的小少年:“是你刚刚大言不惭,说你师父能打得过我这一行高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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