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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沈妉心跟木桩子似得,一动也没动,幸好宋明月眼疾手快,手腕一翻,那锋利的寒光就擦着沈妉心脖颈的细皮嫩肉划了过去。

      愣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的沈妉心才啊的一声惨叫。那叫一个嘶声裂肺,震的碗中的米糊面儿上都泛起了一层细微的涟漪。

      沈妉心一把捂住脖颈,身子往后一仰,惊恐的双眼瞪的溜圆,总算看清了宋明月手中的物件。好死不死,正是昨晚那把锈迹斑斑的剪子,那尖儿上还泛着一丝血光。

      沈妉心第一个念头便是,这剪子上全是锈,是不是要打破伤风啊?要是打不上,是不是会死啊?她盯着那剪子好半响,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宛如寒风凛冽中一尊冻僵硬了的雪人。

      宋明月在刺出去的那一刻便明白了,这个看着人畜无害,甚至还缺根弦儿的愣头女子也许真的不是刺客。试问,有哪个身手敏捷的刺客会在危急关头无动于衷?除非一心求死,亦或是这人境界奇高才敢做出这般艺高人胆大的行径。但宋明月昨夜就留了心眼,细心观察过沈妉心的双手,除却中指上的老茧掌心皆是一片白净,比自己的萝卜手好看不止千万倍。

      愣头愣脑的沈妉心不是刺客。

      宋明月顿觉心如死灰。

      哇的一声狼嚎,吓了走魂儿的宋明月一个激灵,竟是沈妉心毫无预兆的哭了起来。刚淌出来的泪花在这彻骨的寒日里还冒着一丝温蕴,如晨曦中花瓣叶儿上晶莹剔透的露水。

      “你鬼嚎什么!?”小家碧玉又凶神恶煞,企图把那惹人怜的眼泪花子给唬回去。

      谁知,沈妉心哭的专心致志一点也没理会她的意思。二十几个年头,这一次哭的最为凶狠。这也怪不得沈妉心,人在生死之际总会袒露出最为原始的本性。可宋明月担心这鬼哭狼嚎把周遭的人都招惹来,情急之下一把将剪子拍在沈妉心的面前,力道之大震洒了半碗米糊。

      “大不了我也给你刺一剪子就是!”

      这话管用,沈妉心瞬时止住了哭声,梨花带雨的望着宋明月,抽噎道:“我反正要死了,刺伤了你你也得给我陪葬,阎王爷那我还落个杀人大罪,给我打入十八层地狱,下辈子投个畜牲道我多不划算。”

      宋明月听的一口气喘不上来,气的抓头挠耳,口中念叨:“宋明珏啊宋明珏,你这是捡了个什么祸祸玩意儿,还不如丢回湖里淹死得了!”

      沈妉心嘴一瘪,抽抽着又要哭起来。

      宋明月一个猛虎下山扑到沈妉心跟前,一把扯开她捂着脖颈的手,也就指甲盖儿大小的伤口,血都结痂了。宋明月猛地吸了口气,阴沉着脸道:“你若再瞎囔囔半句,我就往这儿再刺一剪子,杀人下地狱的大罪我背便是。”

      沈妉心立即闭上了嘴,连抽噎都不敢大声,憋的直打嗝儿。

      宋明月这才缓和了脸色,直起身,心平气和道:“这么小的伤口,别说死了,比起你昨夜掉湖里还稳当的多。”她说着,转身又去床头小柜的竹编篮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折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青瓷小巧的瓶子。

      “抹上,过几日就连疤也瞧不见了。”

      沈妉心抬眼瞅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接过瓶子,打开塞口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鼻而来。透明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上,霎时一阵清凉舒适。比那红药水儿蓝药水儿的可好使多了。

      沈妉心仔细的封好口,正要夸赞两句,就见对面的宋明月一脸哀愁落寞。她轻轻的放下青瓷小瓶,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沈妉心发觉经过这一晚一早的瞎折腾,她俩好像头一回这么平心静气的对坐。宋明月生的一副天生惹人怜的容貌,只那黛眉微微浅皱,秋水剪眸稍稍一陷,便叫人心生动容。还是飞扬跋扈的模样更可人些,这幅模样,瞧的沈妉心浑身不自在。

      宋明月轻叹一声,苦笑道:“说来还真是对不住你,先前把你当作了刺客,而后又冒险试探,还伤着了你。沈小娘子,你若是想出宫我定鼎力相助。”

      沈妉心精明的小脑袋瓜子一下抓住了重点,“既然能出宫,你为何不出去?”仅这一夜的相处沈妉心也看的出,这小姑娘活的不痛快。

      宋明月的笑容更加苦涩,摇头道:“没用的,我走出最远的地方不过是离这不过百步的长阳宫道,最近刚出宫人所二十步便被抓了回来。”她长叹了口气,一副看透世间的姿态,“我这辈子许是出不去了。”

      沈妉心徒然愤起,“他们为何这么对你?”

      宋明月望着她,惨然一笑,比昨夜更加摄人心魄,“因为我是前朝遗孤,昔日金凤凰,而今亡国奴。你留在我这儿不会有好下场,瞒的住一时瞒不了一世。到时候你就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人五花大绑在按上个投湖自尽的名头,比起午门斩首的刺客也好不了多少。”

      沈妉心静声沉思时格外的一本正经,宋明月瞧的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又道:“只言片语你便吓着了,还是尽早出宫去吧。”

      沈妉心将宋明月前后的话在心中过了一便,理清了这其中关系后,沉声问道:“那赵宗谦为何独留你姐弟二人的性命?”

      宋明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供人消遣。”

      “谁?”

      宋明月不吭声了,十一年里起先唯有天家的人才敢对她讥言嘲讽,逐渐鸾栖宫得了宠后就连最卑贱的奴才奴婢也敢当着她的面儿说些扎心锥的狠毒话。近些年就更为猖狂无度,背地里动手动脚都是小事儿,有一次硬是叫几个在主儿那受了气的小内侍套了麻布袋拖进无人的旮旯角里一顿狠揍。明明有巡视的禁宫侍卫路过,也权当没瞧见。那次她半死不活在床榻上躺了一月有余,宋明珏红了眼就要去跟赵宗谦拼命,好歹让绿菱拦了下来,不然沈妉心就真交代在湖底了。

      可这些话是能与外人所道的么?

      宋明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别问那么多了,趁着尚无人发觉,你赶紧出宫去吧。”

      沈妉心没有一丝多管闲事的心思,追问道:“所以你想杀皇帝老子赵宗谦?”

      宋明月眉眼低垂,又不吭声了。

      沈妉心叹了一声气,书里说民间疾苦各有各的苦,天家儿女的苦却都逃不开身不由己,心不由衷。古人诚不欺我。中华上下五千年沈妉心没少看,如宋明月这般的女子没有上百也有一千。到最后不外乎是个红颜薄命的下场,后人也不过是一声叹息就此翻篇。

      惹人怜惜不假,可谁又有心思去管那希望渺茫又引火烧身的糊涂事儿呢?

      可这么一个水灵灵的人儿鲜活的存在于眼前,又不是书里的纸片人儿。何况宋明珏好歹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这良心怎么都拧不过去。

      沈妉心拖着长凳,凑到了宋明月的身边,拍了拍她薄板儿似得肩头,温声道:“没事儿啊,谁还没个缺心眼儿的时候……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这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儿上才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你瞧瞧那些个死心眼儿的刺客,都死了多少个了,还前仆后继的要去送死。不是我瞎猜啊,一个二个不得手,十个八个还是不得手,那无论搭上多少条命那个赵宗谦该怎么快活还怎么快活。”

      宋明月微微眯眼,“你是说我这辈子永无翻身之日了?”

      “诶!”沈妉心猛地点头,见宋明月一双秋水剪眸眯成了一条缝,鼻息渐重。她又猛地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是跟那些缺心眼儿的刺客一样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指定翻不了身。可要是换个法子,那就还有希望。”

      宋明月眯起眼的微睁,“什么法子?”她倒要听听,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登徒子能说出什么妙语连珠来。

      沈妉心不觉有异,满脸堆着神秘兮兮的笑意道:“他不是害的你国破家亡么?那你就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搅的他后宫鸡飞狗跳,子女手足相残,朝堂动荡不安,神不知鬼不觉就让他一样国破家亡!”

      宋明月嘴角弯弯,“我凭的什么能做到如此?”

      “凭我呀!”沈妉心拍了拍不怎么有料的胸脯,“你在前头冲锋陷阵,我在后头出谋划策,宋明珏给咱们打掩护,何愁他不破?”

      话音刚落,沈妉心就腚下一空,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哎呀一声痛呼。原来是宋明月忍无可忍一脚踹开了她的长凳,只见宋明月恼羞成怒的吼道:“我是被赵卉踹了头才会信你的鬼话!”

      沈妉心委屈又无辜,可约法三章里讲的明明白白,她不准顶嘴。于是只能眨巴着眼睛,干瞪着宋明月。

      可宋明月不惧她,站起身,一手指着她的鼻尖道:“你最好趁我尚未改变注意,赶紧滚出宫去!”

      “好心当做驴肝肺……”沈妉心小声嘀咕,一边揉着屁股慢慢爬起来。

      “你说什么!?”

      “我说你心胸狭隘,不识抬举,好心当做驴肝肺怎么了!?”沈妉心也莫名生出一股无名火。她又想抽自己俩耳光,这张除了吃的嘴和不坚定的心一样,就会惹祸!

      可既然祸已出口,人也惹毛了,那便干脆说个明白。

      沈妉心双手一叉腰,气势十足,“你救我一命,我豁出小命报答你理所应当。可你也不能总拿着鸡毛就当令箭使啊!你都说了我留在这里没好下场,我这不还是甘愿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可你呢?除了会骂我胡言乱语,就是说我鬼话连篇,你若这么不信我,昨夜就该把我锁在门外任由我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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