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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章 ...

  •   沈妉心正直风头,名流豪士的崇文街几乎日日都在谈论她的画。从隔壁楼坊寻来的姑娘们几乎要踏破了门槛儿,那风韵犹存的房东趁机涨了一两房钱,还送来了她刚年满八岁的斜眼闺女。

      于此,沈妉心丝毫没有年少成名的慌乱,早早订下了规矩,每日只待一位客,每客只待半日。不分富贵贫贱,不论身份高低,只以心仪之物做交换,不做金银买卖。沈妉心不愿抛头露面,曲大老板便在对面街的茶楼给她租下了一个二楼雅阁。沈妉心不愿见客,曲大老板便从水云净挑了个激灵的丫头给她端茶递水。如此这般有求必应,以至于半月后,整个陇城竟无人见过丹心先生的庐山真面目。

      沈妉心并非每日都有画可作,大多数时候都躺在曲大老板那张舒服的□□的美人榻上浮想联翩。都说丹心先生心思难测,那些求画若渴屡败屡战之士历经半月的折磨,也多少琢磨出了些道理。普天之下能入先生法眼的物件实在难得,小到一串糖葫芦,大道白玉鎏金飞仙樽,皆有可能被先生青眼,可唯独一样不变,那便是丹心先生的心情。

      今个儿先生心情好了,出门买菜带的菜篮子也可换先生一幅美作。可若是心情不佳,递水的丫头才奉了茶上来,转头就一脸慌张的说先生从后门溜了。

      可这几日,沈妉心的面色阴云密布,怎么瞧着也不像高兴的模样。前来求画的人也连着吃了几日闭门羹,哀声载道不说,更有甚者扬言要砸了茶楼的雅阁。相貌平平打扮妖娆的茶楼老板娘马不停蹄的就来寻了曲兮兮,再一番看似平谈实则暗地争锋之后,收了五十两银子心满意足的走了。

      沈妉心从屏风后出来,往美人榻上一躺,叹气道:“从我收账的银子里扣,甭客气。”

      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气的翠脔恶语相向:“先生不管账哪知柴米油盐贵?也不算算总共才卖出几幅画,那五十两可有一半儿都是姑娘倒贴的!先生就只管张张嘴,哪一样不是姑娘张罗着!”

      沈妉心转头望来,笑道:“萧公子的五十两黄金还没送来?”

      翠脔一愣,不吭声了。沈妉心摆了摆手,转过头望向窗外,道:“若是没钱了,改日再画一幅给那萧公子送去,折半卖给他。”

      “一来二去,先生的画岂不自毁身价?”曲兮兮打趣道。她倒是不担心自个儿掉身价,掉了才好,终归不能在窑里呆上一辈子。

      沈妉心半死不活的哀叹了一声,双手枕在脑后,懒散道:“反正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不自毁,也自有他人拦路。今早我去茶楼门前瞧过了,本就没几个人求画,那坏心眼儿的老板娘就是看你好欺负。换做我,莫说五十两,一个字儿都不给!”

      婢女翠脔再次打抱不平,冷言讥讽:“先生说的好听,让那老板娘扫地出门,日后上哪儿待客去?您又不是算卦先生,摆个小摊就能营生。”

      沈妉心哼唧了一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心思剔透的曲大老板终于听出了话里话外的含义,试探问道:“先生恼的可是那陈国士?”

      有人搭了台阶,沈妉心也不是装腔作势的性子,自然顺着台子就下来了,无奈道:“可不是嘛,黄口小儿都知道,国士无双陈孤月回京了。你说他好死不死偏偏挑这个时候回来,也不顾及旁人死活?”

      “只怪先生技不如人!”翠脔小人得志道,“由此可见还是陈国士本事大,只是现个身便把先生的画给比了下去!”

      沈妉心翻了个朝天白眼,看向端坐一旁的曲兮兮,问道:“这老头儿究竟什么来头?听说陛下都得尊称一声老师?”

      曲兮兮美目流转,沉吟了一番,娓娓道来:“陈孤月其人素来神秘,所见之人皆是身份不凡。太元五年只身入宫,在御前与群臣百官侃侃而谈策论天下,经韬纬略令人折服。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刍狗’撼动江山。太元七年上呈《兵降十二策》稳固北莽边陲,如陈白飞,元虎唪这等当世悍将皆受了陈孤月不少栽培。只是此人寡淡名利,与朝中文臣相交甚少,如今朝野上下无一门生。直到庙宇趋势成三足鼎立,陈孤月便留辞信一封,两年前翩然而去,再杳无音讯。”

      沈妉心一手拖着下巴,啧啧称奇:“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老头儿我怎听着耳熟?与老蔡头儿不是一个路数吗?”

      曲兮兮闻言愣了愣,不解道:“蔡大家应召入宫前已是冠绝天下,何况二者所谋不同,怎可一道而论?”

      只不过此乃世人所知的表象,无寻道人只会作画?在沈妉心听来可谓滑天下之大稽,只是这些个弯弯绕绕的花肠子眼下还不适合与人道。沈妉心无意在这上面纠结,转了话锋问道:“那依兮儿看,陈孤月为何此时回京?”

      曲兮兮竟是微微讶异,莞尔笑道:“奴家若能知晓,岂会坐在这里与先生闲谈?”

      沈妉心也面露惊讶,道:“兮儿知知甚多,又冰雪聪明,若是不知倒叫人奇怪呢。”

      曲兮兮美目婉转,沉思片刻道:“那奴家便大胆猜测一二。”

      沈妉心笑道:“无妨无妨,权当饭后茶余。”

      “眼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能让陈国士回京的理由唯有一个,那便是鲁国公世子大婚在即。奴家说的对是不对?”曲兮兮反问道。

      沈妉心呲了呲牙,挑了挑眉:“有几分道理。可是这世子大婚与他又有何干?褚郾城十年守关,换一份安度晚年不算过分吧?”

      曲兮兮垂眸浅笑:“这奴家可就真不知了,先生莫要在为难奴家。”

      沈妉心翻身坐起,“也罢。”她一面穿鞋,一面对曲兮兮笑道:“话说,世子大婚我送些什么礼才符合身份?这总不算为难吧?”

      曲兮兮嫣然一笑,望着沈妉心道:“先生在宫内定是见过八公主殿下的,与其送些名不副实的俗物,不如作画一幅了表心意。先生若是再不露面,恐怕这风头怕是真要被陈国士给夺了去。”

      最后一句显然是有意为之,沈妉心却也不在意,理了理衣容作揖道:“多谢姑娘吉言,在下若有幸荣华富贵,也定少不得姑娘吃香喝辣。”

      思前想后,临走前曲兮兮仍是叮嘱了一句:“还望先生万分小心。”

      沈妉心意犹未尽的回头望了她一眼,扬手离去。

      曲大老板这一番话下来,深浅难断。一个窑楼花魁敢当众拒宰执之子的盛情,让其一直求而不得。更敢胆大心细的救下数面之缘的重伤之人,轻而易举便盘下了对面除千客楼外最为盛名的茶楼雅阁,怎么想都令人生疑。沈妉心觉着先前对曲兮兮的那番评价应当收回,即便水云净的老鸨儿有三头六臂也养不出这样一个绝代风华的女子来。

      放眼望去,整个陇城能为沈妉心解惑的唯有一人,可那人在深宫墙院内,她进不去,老蔡头儿也不会为见她一面而出宫。

      沈妉心仰天长叹,满心遗憾的回了暂住小院。而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罪魁祸首此刻正躺在青墨院那张皇后娘娘钦赐的黄梨木榻上闭目养神,手中蒲扇缓慢轻摇。

      颜梦卿与于孟人立在不远处,隔岸观望。

      “此人当真是陈孤月?”于孟人瞪大了眼珠子,这老头儿邋里邋遢的,一点儿仙风道骨都不见,与传闻大相庭径。

      颜梦卿轻嗤一声,挖苦道:“你懂什么,活了大半辈子,你也就那几个字儿像样点儿,尚且入了陛下的慧眼。高人风范,岂是尔等凡人眼中所见。”

      于孟人斜了一眼装腔作势的颜梦卿,反唇相讥道:“那你给我说说,他陈孤月入宫不去面圣,跑来咱们青墨院睡大觉,这便是高人风范?”

      颜梦卿似也没琢磨透,眉头微皱,道了声稀奇。

      走路不带风的蔡寻不知何时出现在二人身后,阴沉道:“稀奇个娘,这老王八就是磨叽,还没来及的寻思个正当入宫的由头罢了。”

      二人吓了一跳,颜梦卿随即面复如常,一语戳破:“那人还不是老蔡你带进宫来的。”

      蔡寻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总不能叫他一个邋遢老头儿总在宫墙外晃悠吧?传出去,我蔡寻成什么人了?”

      “陛下可是已摆下了洗尘宴?”于孟人插嘴道。

      “可不是!就等这老王八洗干净了赴宴!”蔡寻骂骂咧咧的往陈孤月那边去,“回京就回京,里外还得老子伺候,陈孤月!你还想让陛下等你多久!”

      陈孤月睁眼笑道:“你猴急甚,陛下戌时设宴,尚有一个时辰。待我沐浴半时辰,剩余一刻得去见个人,一会儿你也随我去。”

      蔡寻双眼瞪得老大,“陛下你不见,还要见谁?还得我俩亲自去,好大的架子!”

      陈孤月起身将蒲扇塞入蔡寻手中,摇头叹气:“难怪你在宫里头人缘差。”

      蔡寻愣了片刻,正要跳脚大骂,一转身已没了人影。

      一袭白衣加身的陈孤月岂止是仙人之姿,蔡寻往旁边一站简直天朗之别。一个世外出尘洒脱不羁的仙风道骨,一个好似在泥浆里滚了一圈的山野樵夫。二者皆负手而立,成了宫人所院外一道特丽风景。

      “还说不是为了这丫头而来。”蔡寻嗤之以鼻。

      陈孤月嘴角噙着一抹淡笑,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看我的脸,像是扯谎吗?”

      “像!”蔡寻笃定道。

      陈孤月一笑置之,上前扣了院门,朗声道:“陈孤月不请自来,有失礼数,还望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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