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行》晴初QC

7、念：三

　　天守阁内看上去比从外部看上去要更大些，室内的温度也要比屋外更凉快。顾理站在纯木的地板上，一只手支在前台上，看着窗外。屋外阳光明媚，将屋内的木质结构也照得很清晰，棕色的木头相比起顾理屋内的少了一丝灵气，也看不出什么时间留下的痕迹。
　　顾理不大喜欢这些木头，它们尽管看上去崭新，完整，材质优良……但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有时甚至让人怀疑它们即使没有人护理，也不会变得老旧。
　　与这里完全相反的，卧室所用的木材，有上一任主人不小心留下的刮痕，有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多次留下的痕迹，有窗棂上细心上过油的铁质关节……正是因为有这一切，才让顾理觉得，余归曾经在这里生活过，才能感受到鲜活的气息。这天守阁里一丝不苟的感觉简直令人窒息，鼓励不明白，余归为社么喜欢到这里来。在他眼里，林余归一直都是一个温柔、和蔼可亲的人，与过分的严谨是完全不搭边的。
　　可自从余归离开以后，在整理他留下的东西时，顾理才开始意识到，与其说他知道每天余归是怎样生活的，不如说自己完完全全只了解了一些再次要不过的小事。
　　余归他喜欢做社么？
　　他明明对法律没什么兴趣为什么要留在山辉堂学习？
　　他的家乡是哪里？当初为什么要离开？
　　他为什么要为我取名顾理？
　　他为什么明明有可能减缓甚至摆脱山辉堂对他刺杀师父、师兄的罪名，最终却几乎什么都没做？
　　是他也对这里的一切失望了吗？
　　那这里的“一切”……也包括我吗……
　　如果余归他不再回来了，那我在这里呆着还有什么意义吗？可我又能去哪？
　　不，不对。顾理打了个激灵。山辉堂都将他污蔑成那个样子了，你怎么还在期望他回来！就算是上面撤销了他的罪名，他又有什么理由回来呢？即使罪名撤销了，就能改变他在众人的形象了吗？回来遭受他人唾弃吗？
　　你到底在期望什么？
　　如果真心希望他能好好生活，就应该祈祷他远离这里，不要再被人们误解，在这个岛上的某个地方平平安安地活着……
　　唉，也真是奇怪。顾理心底莫名生出一阵自嘲的意味。自己明明一点也不喜欢做一个平淡无奇而又死板的工作，像余归这样聪明的人应该就更觉得呆在山辉堂工作无聊了吧。结果到头来却又希望他能这么平凡的活着。不要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大事，又被带到中央来，又要见到这些曾经一手打碎他的生活，使他他流落到不知道什么地方的人。
　　所以，对于余归来说，这或许是一种解脱吧？
　　……

　　“顾先生？顾先生！这是您要找的书，查到了，位置比较偏在最上一层，那儿的书比较脆弱，记得轻拿轻放呀。”
　　“呃……谢了。”
　　前台负责查阅的姑娘连着叫了两声，顾理才反应过来，道了谢，拿着书籍编号去楼上找书。
　　天守阁从外部看上去，只是一个规整、庞大的是四方形再逐步随着楼层的上升略微收缩。内部结构却要复杂的多，为了能更高效地利用阁内有限的空间，能用来放书的地方，基本都塞满了书。留给人坐的地方基本就剩书架与书架间的地板了。由于更多偏向各个专业的书籍都由各个部门自行保管，放在这里的书更像是大杂烩，所以相比起各部门自己都藏书室，这里可就安静多了——毕竟都是些与自己学业、官职没多大关系的书，谁不是没事闲着都不会主动找来看。
　　木制的楼梯走着没有吱吱呀呀的声音，只有脚步轻轻踏过的声音。
　　顾理收回心绪，专心找起书来。倒不是顾理突然有了什么看杂书的热情，而是因为他想知道，那个每次从书本中抬起头来，朝他微笑的余归，低下头时那专注的神情、没有笑意的金色眼睛，是在看些什么，在想些什么。
　　顾理知道，在这样一个通信不发达的地方，即使是守护府里那位权高位重的人死了，人们也要好几天才能知道。而在这几天里，在人们心中，他依旧活着，依旧在维持岛上的和平。顾理希望，自己和余归能永远都活在“那几天”里，就好像山辉堂师父依旧活着，师兄也活着，余归也……他希望“那几天”所带来的温暖永远不要消逝，就好像余归一直都在。
　　书找着了，顾理轻轻把它从书架里抽了出来。这是一本很厚重的书，顾理对它没有多大印象，他记得余归平常带回去看的基本都是些比较薄的，很少有这样的。
　　“什么？！”仔细看了看书名，顾理皱了皱眉头，他很少外露出多余的表情，“《服饰与发饰鉴赏大全》？找错了吧？之前也完全没见过他对衣服有什么上心的。”
　　把书放回去后又找了两圈，确实就是这本。顾理拿着它，想了想还是借走了。
　　……
　　时间不等人，今天上午就要集合去游学了。顾理已经提早收拾好了东西，提上背包，就准备出门了。先前安静的前院现在已经是人声鼎沸，吵得画眉鸟都不再吱声了。顾理随意地找了个角落站着。
　　除了节日，他已经好久没有出过山辉堂了。可终究没有余归的日子，也是生活，也是时候做些什么了，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向前。
　　“后面听得见吧？我们这次主要是去参观一下夕照家族的管理机构，”带头的前辈一边大声地介绍着，一边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往前走。“众所周知，夕照家族作为世代经营皮质物品的北部豪族，虽不是在这里发家的，但是这里作为全岛的中央，换了谁都想在这里设立门户、打好牌面。夕照家族多年来一直遵纪守法，也为山辉堂的管理提供了不少便利，我们这次……”前辈充满激情地演讲着。
　　“啊，终于可以去大家族里面看看了！”“能生在夕照家真是太幸运了！””他们生活的地方应该都是金碧辉煌的吧，好想去看看啊。”“能在夕照家找到工作这辈子就稳妥了啊。”…跟在后面的众人兴奋地议论着。
　　没有人发现，顾理已经不在队伍里了。
　　顾理几乎是小跑着往不知名的巷子里钻。在他听到“夕照”这个字眼的时候，就意识到大事不妙。
　　当年从夕照家逃出来的事情，他谁也没有告诉，就连余归也没有。他对那个金迷纸醉、满是肮脏交易的地方已经彻底绝望，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就是没逃出去被杀掉也没有关系。那时候顾理厌恶极了那些两面三刀的正人君子，甚至对权贵们的好感都所剩无几了，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视而不见，这样才不会连累他人，但到头来，他还是逃走了。
　　顾理有些慌张地在巷子里瞎转悠，直到大部队回客栈的时间才悄悄又跟了回去。
　　……
　　转眼间就已经是将要日落的时候了，顾理百无聊赖地在江边散着步。其他同门基本都在酒楼里呆着，毕竟走了一天还听了一天的课，谁不想趁此机会去酒楼好好享受一下。
　　江边的风不是很大，配上夕阳柔和的光晕，让人有些懒洋洋的。顾理慢悠悠地在江边走着，这里承载了他很多回忆……此刻余归大概也在某处看着夕阳西下吧，要入夜了记得多加件衣服啊……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照顾别人多过照顾自己。
　　这是直到余归离开后，顾理才逐渐意识到的。他还意识到，每次一个人的时候，余归都会是不是进入他的思绪。可是余归，他不论去到哪里都那么受人欢迎，怎么还会这么记得我呢。
　　顾理不知道，此刻余归正在江对岸的巷子里朝江面上出神地望着。余归没有看见顾理，就是看见了，大概也不会做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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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hiahiahia，希望大家都没有忘记我呀，三周了才更新的，所以就多琢磨琢磨剧情吧。就喜欢这样激烈矛盾的心理斗争~
希望大家看得开心（什么玩意儿，明明应该看的很纠结）。开学后时间确实少了很多，在学校也用不了电子设备，所以就只能在心里多打磨打磨剧情啦，谢谢大家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