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主春秋之美人相》若水多情

147、君臣同辇之君王的小心思

　　失神也不过片刻，沈离凌不动声色地向叶方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北军候立的方向。叶方立刻心领神会，低声叫道，“陛下亲自来迎北军入城了！”

　　外围候立的相府随从也陆续跟着叶方喊起来，很快，北军队伍就传递着炎王亲自迎接北军的消息，一时全军欢欣鼓舞，振奋不已。就连一向荣辱不惊的何深，那总被倨傲占满的眼神中也隐隐透出亢奋期待的光芒。

　　驿馆小楼内，严崇早已豁然起身，望着浩荡威仪的队伍失声低语道，“赫王居然亲自来了！”

　　名为飞云的少年也极力远眺，一双审视的水眸熠熠发光，仔细盯着王辇上那道气势逼人的身影，小声叹道，“哎这赫王不过比我大几岁吧，怎的气势就这么唬人了，果然王位养人啊。。。”

　　感觉到严崇立即投来的视线，他歪着脑袋眉眼一弯露出孩子气的臆想神态，“纵观列国诸王，倒是终于有能跟玄哥哥气势媲美的年轻君王了，嘻嘻看来以后不会无聊了！”

　　严崇挑了挑眉，苦笑中似带宠溺。他又将目光看向远处，看着王驾上男人的目光正如丝线牵引般稳系在亭外那抹清冷秀丽的身影上，探究的眸光中露出几许阴郁之色。

　　半晌，才缓缓轻叹道，“夺人所爱，绝非易事啊。。。”

　　*

　　洛京城内，鼓乐齐鸣，彩旗猎猎，华盖艳丽，以御辇为中心的仪仗队伍气势恢弘，直穿京城，引来无数百姓争相观看。早就威严守候的烈焰军沿街列队，在百姓和仪仗之间形成一道有序的护卫屏障。雄壮威武的北军精锐紧随王师骑兵，裹挟着黑曜使臣的一队车马威肃前行。

　　万民攒动的人群中，欣喜兴奋的百姓无不争先恐后地探头观望，赞叹王驾华贵威严之余不忘关心时政议论纷纷。

　　“没想到炎王居然会亲自出城迎接北军！这等特殊的礼遇，怕是再往前追溯两朝也是不曾有的！” 有人惊叹道。

　　“看谁还说炎王只会重用他的边将亲信，这明显是更器重北军阿，一看我们炎王就是不计前嫌、知能善用的明君！” 旁边的人立刻接话附和。

　　更多的人七嘴八舌起来。

　　“哇能和王上同车的臣子也就咱们国相大人了吧！都说炎王最宠信国相大人，果然是真的啊！”“啧啧，这正说明我们赫鸾王圣相贤，君将齐心，必成大业啊！”“有国相大人辅佐，王上也日渐亲民了！”

　　一片欢欣雀跃的热闹声中，有人忽然道，“说起来今日不是黑曜使臣进城吗，还没来嘛？正好让他们看看我们赫鸾王威！”

　　有人立马接腔，“他们早来了，诶你没仔细看吧，不就在北军队伍中间吗？”

　　众人顺声望去，仔细分辨，果然在威武肃穆的北军行军中看到一支齐身都着暗红华衣的陌生车马。原本华丽富贵的车马队伍在浩荡森严的北军中如被押送般缓慢前行，只让人觉得渺小卑顺，看不真切更见不到使臣的踪影。

　　有人不禁拍手称快，“哼向黑曜那种蛮横粗鄙的恶国，就应该给他们个下马威！”

　　“就是！别以为两年前打败我们，我们就会怕他们！看吧，还不是灰溜溜地被我军押着走！”“哈哈这个好，大块人心！”

　　在阵阵热情高昂的议论声中，不少人的注意力放在了王辇上那高高在上的华丽身影上。君相同辇本就难得，更何况是俊美硬朗的霸气新君配上倾国倾城的美人国相，这画面放之列国，也是少有的绝世美观。

　　几乎整个洛京的女子都跑了出来，只为一睹这难得的美景，各个含娇带羞的窥探目光中，纷纷闪着不知名的兴奋光芒。

　　王辇徐行，旦见黑檀金漆的华贵巨辇，其精美生动的鎏金彩绘在阳光下闪现着龙纹凤饰的熠熠光芒。风撩华盖，又卷起半垂的帘幕，艳红的帷裳和着金丝的璎珞在风中痴缠飞舞，乱花般为辇内端坐着的高贵身影蒙上了一层瑰丽旖旎的色彩。

　　并排端坐的二人，皆一袭华贵艳红正服，高大深沉、吉服绣龙的是君王，身姿清雅、服绣凤纹的是国相。华盖下的帘幕帷裳遮住了两人的发冠眉眼，风吹帘动时，那端庄华丽又不失慑人威压的雍贵容姿便在人们眼中若隐若现。

　　本就难得一瞻圣容的百姓们，不断发出阵阵欢呼赞叹，将整个洛京都笼罩在一片欢天喜地的气氛中。

　　此刻，正端坐于王辇之上的沈离凌，听着耳边的鼓乐声响、人声欢闹，正襟危坐的身子却在不自然地僵硬着。

　　没人能从他淡定优雅的姿态上看出什么端倪，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心里有多么局促不安。

　　他为相多载，经历过各种场合下的受人瞩目。一贯的淡然从容，也可以让他在任何时候都维持住国相的威严和风度。

　　毕竟他早已经习惯深思熟虑地处理任何事情，包括自己的表情、动作、言语。他知道自己身在相职，无论何时都要掌控好情绪，不动声色，不露悲喜，神态端正，适当威严。需要时嘴角可以保持一点弧度，眼神则要足够的沉着坚定，不能过于高傲但也绝不可显示软弱，言谈举止间都不能露出一点受人诟病的破绽。

　　因为君王在看着他，同僚在看着他，百姓在看着他，政敌更在看着他。他身居高位，断不能出现差错，哪怕只是一点点微小的差错，因为任何差错都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祸端，甚至是毁掉他的仕途。

　　如果说最开始他还需要时刻提醒自己，那么到后来，这些条条框框就已经融入了他的血骨，变成了沈离凌本身。

　　这就是他，不会出错，没有破绽，无论何时都会保持冷静淡定，绝不会作出有辱国相威严之事。

　　可是。。。今日、此刻，他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仕途危机。他，沈离凌，居然在王驾游街受万民敬仰之时，作为陪辇之臣，浑身紧绷、心神慌乱，紧张地恨不得立刻逃走。

　　因为，他此刻的右手，正被赫炎十指交叉着紧紧地攥在手里。

　　从手心稳稳传来的力度和热量，直穿心脏般撩拨着他敏感的神经，让他呼吸颤抖，脸烧似火。热烈欢庆的杂音在他听来有些悠远虚幻，唯一真切的似乎只有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跳声。

　　他试过抽回右手，却被赫炎那温热而有力的手掌握的更紧。温柔而执拗的力度，透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却又让人莫名心潮热涌。

　　他不敢再动，生怕动作太大引起别人注意，或是惹恼赫炎他会不顾场合地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

　　他们此刻是在万民瞩目的洗礼下，任何僭越的行径都会有损君王威严、王室名声。这样庄严的场合，要是被人发现君王正暧昧地握着一个男人的手接受大礼。。。他实在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

　　明明只是来迎接使臣的，怎么却演变成这样？

　　沈离凌微微失神，想起凉亭外自己迎接王驾时，赫炎那让人避无可避的灼热眼神，那充满魅力和压迫感的迷人笑容，似乎那一刻他除了恭敬顺从，再无他想。

　　于是他被赫炎拉进了王辇，替王迎使的任务反而落在了何深身上。

　　想着这毕竟是赫炎登基后第一次在百姓面前盛装出行，大概难免会有些激动紧张，让臣子同辇陪行也可以理解。有王师开道武将护送，对黑曜使臣也不算失礼，他便在辇上专心思忖起这种场合君王所需要注意的礼仪事项。

　　垂首沉思间，忽觉赫炎坐的过近似乎失了分寸，抬眼正欲提醒，却被赫炎那垂眉眯目兀自含笑的愉悦模样，晃的忘记了开口。

　　赫炎似乎天生就是该受人瞻仰的王者。明明只是慵懒自若地随意坐着，神情也像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惬意自得，却有着让人琢磨不透又不觉心底发颤的王者气势。那无形的威压，那自然流淌着的雍贵气度，漫不经心间便吸引的人移不开眼。

　　在这样高贵自如的气质下，一点君臣间的礼仪越矩似乎实在无伤大雅，更不会折损他的君王威仪。沈离凌心底升起一种身为辅臣的荣耀和欣慰，等他暗笑自己过度紧张准备安心端坐时，却被赫炎突然抓住了手。

　　果然当时就应该立刻抽回手的。沈离凌想着，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余光轻轻扫视街道两旁的百姓，他再一次劝慰自己，王辇之上没人能看到他们两人的手是如何摆放的，更无人会注意到这等细节。

　　可紧绷的身子就是无法放松。他还是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在此时。。。牵住自己的手呢？

　　他不动声色地将眸光看向赫炎，虽然看不清表情，却还是能准确地感受到赫炎周身所散发出的那种欢愉和满足的气息。

　　是因为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合吧？沈离凌想着，心中不觉温软。作为一个君王如此受万民瞻仰欢呼拥戴，的确是件让人欢愉和满足的事情，自己实在不该计较牵手这点小事而扰了赫炎的兴致。

　　不过。。。他原本的计划是借着接使臣入城的契机，安排和秦阳接头的。。。

　　想到秦阳，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正兀自凝滞愁闷，耳边传来赫炎关切的低语，“爱卿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吗？”

　　他抿紧嘴唇，正思忖着如何开口，却听一声清脆悦耳的童音破空般传来。

　　那童音带着幼女特有的尖锐，穿过嘈杂的人群直击耳畔。

　　“哇阿姐，这个婚辇真好看新娘子也好美。。。” 稚嫩欢喜的声音很快被什么捂住似的戛然而止，淹没在热闹的气氛中。

　　沈离凌不着痕迹地敛了敛眉，依旧波澜不惊的垂眸端坐，心底却掀起一阵波涛。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也不确定赫炎是不是也听见了。。。他只知道自己的手又被攥紧了一些，耳边传来赫炎那似从胸腔深处发出的低沉笑声，那笑声比起方才的欢愉满足，似乎又多了点诡计得逞的得意和沉醉。传染似的让他的心底升起一种令人困惑的灼热悸动。

　　忽然想起赫炎登基前夕，他作为守臣两人共同度过的一夜。想想那时，他们也是一袭堪比喜服的红衣，携手走过太庙正殿的样子岂不正如夫妻过堂一般，之后的行为也很像是拜天地甚至还喝了交杯酒。。。

　　他心间一颤，像是明白了什么。

　　那时他还不知赫炎对他的心思，虽觉奇怪却不认为那些行为代表了什么。

　　可现在。。。一切似乎很是明了。

　　赫炎那点曲折暗藏的心思，岂不正被那女童言中了？

　　沈离凌不禁在心中哑然失笑，赫炎似乎对成亲仪式有种莫名的执念。可一想到这仪式的对象是自己，心里又五味陈杂，忧郁沉重起来。

　　这样变着花样要和他一起走仪式的小心思，不知该说是幼稚，还是可爱。。。但似乎都不是一个君王该花的心思啊。。。

　　他想着想着突然心下一顿，又想起守夜后的那个黎明，赫炎在出殿门时似乎还和他说过些什么。

　　好像是。。。

　　“沈离凌，你还欠我最后一道仪式。。。”

　　沈离凌心脏收缩，脸上似乎又有了烫意。

　　他还记得那时自己在殿门将开、却还被赫炎紧搂着的紧急情况下所做的回答。

　　他说，“陛下放心，臣到时一定竭力配合。”

　　如今细想，那最后一道仪式。。。怎么看都似乎只剩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