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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圣君浊世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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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又是一个晴朗无云的艳阳天。骄阳似火，光刺耀目，让久未遇甘露的天地封闭于一片酷夏的炙烤中。
阅兵城楼。
气势恢弘的城楼阅兵台上，君臣肃穆危坐，演武场内，重兵严正以待，正是一片庄重肃杀的森严气派。
似是为彰显和将士共担烈日炙烤之苦的君士一心，阅兵台上并未安排什么遮阴防护。赫炎于正中王位，与两侧身居要职的武官们一同在日头下雄姿英发、泰然自若。
身为他国大将的严崇也端坐其中，面色恭谦，目光炯炯，很有使臣观兵时该有的恭谦审慎之气。飞云则跟着沈离凌以及其他文臣坐于王位其后的两侧排椅，正可享受到台廊檐下一片难得的阴凉。他神色紧绷，一脸的少年老成，透亮的大眼睛却满是好奇和期待的四处乱瞥。
台下，诸将之首的何深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站在祭坛前列的将字旗下，身后便是全副武装、阵容齐整的三军将士。
穿着华贵王服的赫炎神色冷峻，坐姿威严，于烈阳炙烤、万种瞩目中，仍是一片威仪摄人、从容潇洒的人君风度。
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在此等场合不失龙虎之威，得有多辛苦。
不仅要在炎热酷暑下忍受厚重王服、繁琐礼仪的烦扰，还要忍受无数双或殷勤或崇敬或审视的目光盯着他一举一动无处可逃密不透风的窒息感。
想想果然还是在边塞时驰骋疆场时更爽。。。所以以他不羁的性子，到底为什么要千辛万苦地跑回来当这个王？
为什么呢。。。
他正暗自笑忖，忽觉闷热的空气中恰好吹来一阵怡人的清风，柔和着似有似无的熟悉清香，让人心神一荡，心中的疲怠烦躁顿时消散。
为什么啊。。。他自然知道自己是为什么。
嘴角抹过一丝笑意，赫炎余光顺着风来的方向瞥向斜坐于后侧的身影。
那些让人不堪烦扰的刺眼日光，在他身上却显得异常明媚舒缓。一眼望去清冷端庄的男人，毫无媚态招摇，却兀自让他眼神凝滞，心痒难耐。
半晌，发现自己不合时宜的情动，赫炎才慌忙敛了心思，将一身燥热归罪于厚重的王服。
只是他这般心神荡漾，被盯之人却是一贯的淡然自若、毫无感应。一丝不苟垂眸端坐，偶尔眼波流转，审查的目光几乎都落在城楼几处关键的防护位置，偶尔也会将眸光凝向远处，略带忧郁的眸色似乎在关切都城内的动向。
看他那副认真严肃的正经模样，赫炎觉得可爱，便笑意更浓。
他知道沈离凌在担心什么，今日便是谣传的生变之日，即使他们已经防护到万无一失，也难免会有变数。
再细看时，似乎能看到沈离凌身上那份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恍惚。
显然是昨夜没休息好。
想到自己昨夜因梦中沈离凌几近主动的旖旎春色而笑醒便再也睡不着的痛苦，赫炎不免心疼。再想到晨起自己对着铜镜好一阵端详审视生怕容貌疲态显得难看，又觉得自己该好好学习沈离凌那何时都从容坦然的气度。
这样想着目光便更加灼热地贴在沈离凌身上，可那人却依然的漠然自若、不为所动。
赫炎不动声色地咬紧了牙。
如果可以，他真想……！
身体发着热，神色却是依旧严峻威严，不辜盛事。
他落寞地收回目光，扫视众人，瞬间升起一阵狂躁的怒意。
他的人，就应该只被自己看见，其余人都该……！
心底又骤然涌上一股汹涌的杀意，赫炎手上施力，椅握处的一处雕凸便断了。
略一皱眉，不着痕迹地将那掰下来的小截藏于袖中，头脑又骤然恢复平静。
逮着个人就吃醋是小孩子才有的行为，是不够强大自信的表现，他已是君王，必须做到睿智成熟。而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沈离凌重视他。
何况他的沈离凌，又岂是什么人都能近身的。
而能对他构成威胁的人，也还未出生呢！
心底幽幽升起丝君王的傲慢，赫炎的神色很快便恢复了雍容自若，目光坦然。
而此时没人发现什么，也没人敢乱看什么。
如今赫鸾上下早已暗中形成一个王前保命的共识，就是只要有国相大人在的无论何种场合，都只能做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目不斜视木头人。
赫炎拢了拢宽大的王服袍袖，眼神不耐地看向祭祀台上还未完成的迎吉仪式，心思回转，又将目光不甘寂寞地落回沈离凌身上。
说起来。。。
他剑眉冷凝，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今日见到沈离凌后，似乎还一刻都没和他对视过。不，或者说是沈离凌直到现在一眼都没瞧过他！
赫炎默默咬牙，被那份明显的疏离和漠视他弄的满心烦躁。
为什么每一次他觉得他们终于更近一步时。。。他却都在后退。。。！
自己是不是把耐心使错了地方。
一声轻咳，将赫炎的思绪拉回现实，他微微抬眼，看到陆飞提醒的眼神。
原来祭天仪式结束，吉时已到。
赫炎立刻收敛心神，肃然起身。
顿时，偌大的训武场空气凝重，鸦雀无声。
赫炎昂然站定，威仪扫视。众将士屏息仰望，一张张血气方刚的年轻面孔满是对观瞻君王风彩、为王尽忠展示的渴望和虔诚。
随着他一句沉稳有力的“阅兵大典开始”，祭台上的大鼎内迅速燃起熊熊烈火，旁边擂鼓震天，钟磬齐鸣，守护在城楼四方的烈焰军也随之从四面八方鸣起号角。低重呜咽的号角声立时将整个城楼笼罩在君威森严的肃穆气氛中，所有人都似被一种无形之威掌控在一方天地。
此时，炙热的炼炉犹如天助般刮起大风，酣畅淋漓的烈风在将士队列中激荡起一股浩然之气。旌旗猎猎、尘土飞杨，擂鼓阵阵，号角鸣响，将士们目光炯炯，精神百倍，随着何深的将旗进退整肃，列阵成型，对着赫炎朝拜献礼，齐呼“王上万年”。那震耳发奎的激昂之声如山呼海啸般澎拜袭来，让人心惊神摇、倍感震撼。
赫炎心中激荡，面上却是冷肃庄重，开典陈词也是克制简练、毫不煽情。只是慷慨几句，既符了礼制也激励了士气，很有种高贵深沉的王者气势。
没有长篇大论拖长大典时辰，对于烈日下炙烤的将士无疑是种恩德。
见王上这般体恤将士，轮到献词的何深自然也不敢卖弄词藻。幸而他准备充足，随着赫炎言风即时精炼简之，也不失尊王献忠、振奋士气的将军风范。
他这番机敏谨慎，赫炎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冷冷看着，待他献言完毕，便收敛眸中寒光，现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似乎对这位大将军很是器重和喜爱。
没人能觉察出君王微笑下隐匿的森寒敌意，在众人眼中，只有君将相惜，强军待成的振奋。尤其是北军将士，看到炎王对自己将军的器重，各个更加踌躇满志，精神抖擞。
就这样，一场声势浩荡、极为壮观的阅兵正式开始。
烈阳下将士们挥汗如雨，却各个维持着铁铸石雕般冷峻硬凛的士气，完美展现着整齐划一、训练有素的演练。
随着旗鼓金铎的变换号令，台下的排兵布阵也变幻莫测，各种进退攻守的作战队形、不同兵种各式战车、武器的争先亮相，无不彰显着军力强悍、将领帅才，让旁观者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距离赫鸾在琴谷失败不过短短两年，如今展示出的军威赫赫的确让人惊艳。不只是黑使和台下两侧观典的各国驿馆驻使们在一旁毫不掩饰地赞叹敬畏，就连赫鸾内部鲜有机会一睹军事武力全貌的文臣和被特恩请来的聚贤才子们，也都是与有荣焉的赞叹连连、振奋不已。
在庄严盛大的阅兵仪式即将收尾之时，何深忽然变换将旗，北军将士立刻变换队形，在偌大的场地内举盾摆出“王上万年，寿与天齐”几个大字。盾牌金漆反射着日光发出金灿绚丽的耀眼光芒，将那几个大字映衬地如金龙现世般气势磅礴，寓意更吉。将旗再挥，将士们又是一阵尽然有序的快速一动，很快八个大字转眼变成了“炎王圣君，强霸天下”。
众人屏息观看，暗叹连连，赫炎也忍不住微微探前身子，面有动容。
北军将士们将八个大字以磅礴之势喊彻天地，烈焰军将士们也立即不甘示弱地异口同声齐喊起来，山呼海啸般的尊王气势再次排山倒海般席卷全场。
赫炎顿时豪情万丈，又一次昂然挺立在众士之前，冷峻的脸上带着无形的威压，略一扬手，盛大的声势骤然静止。
将士们屏息凝神，忠诚地注视着他们高高在上的王。
一片死寂中，赫炎雄姿英发，眼波横扫。耳边听的是风卷旗帜猎猎作响的呼啸，眼下看的是金色日照下众人臣服的光耀，内心满溢波澜壮阔、气吞山河的雄心壮志。
就像是压抑已久的欲望绝不会自行消失，而会因勃发的生命力、器物的雄壮终想驰骋千里、一展雄风。此刻那无法消除的欲望，似乎唤醒了他内心深处另一种激昂躁动、急欲征服的抱负，让他此刻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冲动和渴望。
脚据厚土，手有利刃，何不横扫列国，撼动四海，建盖世功业！
这渴望让他心中的阴郁踌躇荡然无存，浑身上下汹涌流窜的只剩一团热血。
他要变强，他要称霸，他要君临天下！
热血肆虐上头脑，赫炎连忙定住了神，从至高权力带来的快感中及时冷静下来。
他扬起笑容，举目四望，对着台下王军众士大肆赞扬一番，体恤道，“阅兵已毕，日晒辛苦，后续仪式众将士即可宽衣卸甲！轻装上阵！”
言毕，台下一片谢恩之声。烈焰军的方阵立刻手起甲落，雷鸣般响起一阵哗啦啦的卸甲之声。而北军的方阵却是一动未动，目光皆望向何深。
赫炎眸光一沉，面上却是丝毫未变，又沉声喊道，“众将士辛苦！本王允你们宽衣卸甲！”
北军将士们依然一动未动，旁观的众人已是面色皆变，气氛微妙。
端坐观礼的沈离凌轻轻蹙眉，不着痕迹地看向赫炎，见赫炎虽然面色微冷，却也并无恼怒之意，稍稍放下心，又望向台下何深怔然的背影，猜想他定是也被这意料之外的局势吓的有些呆了。
沈离凌暗忖着如何不影响赫炎君威而化解眼下困境，何深却似已反应过来，转身躬礼，诚恳谢罪道，“回禀陛下，将士们想必是在军营呆久了，只记得没有军令妄动便是触了军法，方不敢贸然接旨，望陛下恕罪！”
赫炎垂眸看向他，冷冷的面上随即露出一个了然温和的笑容，“都说北军治军严明，先王时便有王使骑马入营触犯军规亦被处斩之严风，如今看来何深将军的治军之道丝毫不逊于令尊，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何深一顿，一张冷凛倨傲的英俊面孔露出几分松动，更加恭谦愧疚道，“谢陛下抬爱，是末将考虑不周，未对将士言明法纪。。。请陛下降末将带军不善之罪！”
“无妨。” 赫炎笑地风度翩翩，似并不在意，反而大加赞扬，“这批精锐不愧是何将军亲自带出的队伍，想必陷阵杀敌一定也是勇猛无畏！本王为有这种王军之师深感欣慰，何谈降罪之有？现如此，就请何将军代本王下令吧。”
见王上如此体恤大度，何深的神色更加动容感佩，深深揖礼谢恩，转身对着北军大喝，“听王上指令，全军卸甲！”
立时，北军全员手起甲落，一派训练有素的强军之势。
众人脸上都慢慢露出了轻松欢愉的赞赏神色，却只有沈离凌觉察到赫炎眸中闪过的森森寒意。
赫炎将兵权看的最是要紧，此时出这种纰漏。。。绝对是大忌！
思及此，沈离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今日原本精神不济，又有心想避开赫炎，便将全部心思放在思虑大典防卫和城内治安等一切可能引发变乱的问题上。
此时此刻，就忍不住自责起来。觉得都是自己身为北军太尉却思虑不周，没能提醒何深。。。
尧王时北军便恃战功而骄横，雅王在位时兵权旁落，更是自成一统不把王权看在眼里，如今赫炎登位大肆整改，又亲自提拔何深，本已有所改善。但方才一幕。。。
沈离凌心下一软，忍不住又将目光落在赫炎身上。
不受正统待见的赫炎登位后本就没什么安全感，如今这般他的心里会不会很难受。。。
想到赫炎方才那若有所思的冷凝目光，沈离凌耐不住地关切细审，眸光即刻就被对方流转的眼波逮个正着，心中一颤，便惊也似地垂下了眼帘。
明明只是一瞬的事，赫炎那转瞬间阴郁变欣喜的明亮眼神，还是灼地他一阵心慌意乱。
只是自己这般躲闪实在太过可疑。。。
沈离凌凝眸思忖，端直身子缓了一会，想到身为重臣，此时探询下君王才属正常，这才又坦然回望过去。
赫炎的眼神不出所料地还在等他，见他眸光回落，立刻闪出可怜而期待的亮光。
沈离凌脸上一烫，略回了个肯定的眼神，便迅速将视线投向整肃退场的将士们。
余光中能感觉到赫炎瞬间绽放的笑意，唇角便跟着有了弧度。
心底旋即感到危险，沈离凌默默叹息，决定以后还是少看赫炎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北军列队摆字和只听将令不听王令的桥段取自《雍正王朝》，特此声明。
- 在2022春节之际，简单做个小总结。2021年停更一段时间后改成了固定的周更，截至目前一年总共涨了6个收藏。虽然这成绩不值得拿出来说，但依然感恩在角落默默更新时依然有人愿意看、愿意收藏的小天使们。以及这文陪我度过了去年最黑暗痛苦的一段时期，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将它完结的！
最后，祝有缘看到此处的小天使们新年快乐！万事顺意！（比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