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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猛虎嗅香 壮志不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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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营帐外的石径深处，何深神色平淡，背手而立，正对着眼前景色木然发愣。
很奇怪，明明之前还觉得这片林荫杂乱无章，想着不如砍出片空地供给将士训练。现在，却又觉得此处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很是怡人。
风吹草动，他更觉惬意，目光不经意间被近处一段篱笆花叶间伸展出的小小白花牢牢吸引。
纤小的花瓣娇嫩欲滴，青绿的细茎迎风颤动，很是柔美可人。细看之下，纯白无暇的花色，独处一隅的清影，既有迎风摇曳的妩媚，又有凌风傲骨的雅致，十分惹人怜爱。
何深心中一动，倾身上前，双眼微闭，下意识地嗅了嗅。淡淡清香中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一抹白色清影，陡然心惊间蓦地睁眼，视线便再难从白花上移开。
盯着盯着，他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抚摸上那素白花瓣。
柔嫩细腻的触感让他心神一荡，更觉心痒难耐，更进一步地轻捻细感起来。可惜，粗长的手指力难自持，一没留神那小小花瓣竟便他给扯了下来。
他一阵慌神，欲要挽救却更加笨手指粗笨，再反应时那小花已经被他整个带下花枝。
呆呆看着被迫留在手上的白花，何深苦笑一下，默了半响，愧疚出一声长叹。
小花在他的气息中微微颤动，何深心中异样，竟不知不觉地小心捻住花茎凑到了鼻前。正欲深嗅，忽听身后脚步疾来，他身子一僵，立刻将花塞入前襟，漠然转身。
定睛看去，是江浅正兴高光采烈地跨步而来。
“哈哈你不去送客委实可惜！看他们一个个脸色不是青就是白，实在过瘾呢！” 江浅在他身前站定，一脸的大快人心，“尤其是那个曹大人，胡子都快气歪了。”
何深微绷着脸，略显僵硬地假咳一声，点点头，“走了好，清净。”
“说起来王上行事也够让人难以琢磨的了。\"江浅并未发觉何深异常，兀自抱胸忖道，“不仅能送你一份厚赏，还能来的那么及时！”
他摸摸下巴，有些意犹未尽，“正好把他们的威风杀个痛快！你不知道，他们走时还一个个摇头晃脑哀叹王上心绪难测、难以伺候呢，想想就有趣！”
“嗯，从你的表情也能看出他们有多有趣了。” 何深看着他，轻笑一声，复又皱眉思忖，“不过陛下这般，倒真让人有些受宠若惊，惶恐不安了。。。”
他并不是轻易便被荣华富贵冲昏头脑的人，此时热血已平，思绪便也恢复了冷静和警觉，“王上对我的敌意不可能无故消失，但这番厚恩却也不假。看来咱们这位王上。。。”
他目光深远，神色肃凝，“雄才大略、高深莫测，确如传闻所言比起雅王，甚至尧王都更甚一筹。烈焰终归是王上亲军，北军争荣需得谨慎。而日后君臣相处，你我也得更加小心才行。”
江浅也即刻换上一副肃然神色，重重点头，眸光愈发精亮，“王上果然压得住那些老头子，听说其之行事也甚是不羁，想必并不会受朝臣束缚，这倒是对我们武将有利，正好省心事故可以安心干大事了！”
何深听地也是一阵畅快，望着天高云淡，深沉不语。
“说起也有趣。。。” 江浅眼睛飞转，似乎想到什么嬉嬉笑道：“王上能这般示好，会不会也是因为沈大人为你说了什么好话啊？”
何深一怔，冷毅的脸上渐渐起了些微妙的变化，目光凝滞着随口问道，“他。。。会吗？”
“怎么不会？沈大人怎?么说也挂着北军太尉的头衔，你之荣耀亦是他之荣荣耀。再说了，他想必也知道你和正统不亲，说不定也想拉拢下你呢。”
何深目光一沉，顿了一刻，才自嘲似的微微一笑，“也是。”
“不过呢。。。\" 江浅看向他，眨着眼睛笑道，“沈大人位高权重的，又素来是个冷人，一般人呢对他不敢得罪也不敢讨好，时间久了，这能迈入相府的人可是越来越稀罕了。听说以前还有不少倾慕者会去府邸门口假装路过，可是如今似乎连相府门前的那条街都寸步难入。可对你，不仅好心帮忙还亲自开口让你晚上去他府中再取，可你请他帮忙他却很爽快就答应了，还不介意你去他府中取文，这难道没说明点什么？”
何深呼吸一滞，目光移向他，问道，“说明什么？”
“说明。。。” 江浅故意拖长声音，卖了会关子才嘻嘻笑道，“说明你没白表情啊！”
何深脸色一僵，立刻咬牙斜了他一眼，“我表什么情了！”
“啧啧，也不知道是谁宁愿抢好兄弟的宝贝也要去给沈大人献殷情呢，唉。。。”
“琴谱都还你了，也没耽误你讨好佳人，还提什么。” 何深淡漠地转移目光，神色却有些不自然。
“那是你主动想还的嘛？明明是你一厢情愿以为文雅之人便喜弹琴，结果难得抛回媚眼还给了。。。”
何深冷眼一斜，江浅立即受惊似的捂住嘴巴。
看他终于安静，何深收回目光，却是一改常态地解释起来，“我只是看沈大人治军公允，想他一个文臣管理军营不易，反思之前对他过于粗暴，才。。。”
他话头一顿，却是词穷了。
要说沈离凌是个冷人，那他自己也不是什么热乎的主。所以他也一直想不通，自己当时怎么就头晕脑热地干出了那种讨好似的蠢事。
正莫名烦躁地混乱想着，又听江浅打着哈哈笑道，“哎呀不用这么紧张，你现在的表情不知道的以为我把堂堂大将军给怎么了呢。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北军，那时我们都以为沈大人不过是一个以权谋私的宠臣，之后误会解开了自然应该有所表示。都怪那些传闻，现在想想应该也是沈大人的政敌乱传的。。。”
江浅说着，忽然陶醉似的摸起下巴回味道，“话说回来，沈大人身为男人确也是美的有些过分了吧？虽然他端的是清冷难犯，惊才艳绝，可也免不了让人想入非非啊。王上又对他那般宠信，也难怪会让人想歪。。。”
何深听地脸色愈沉，猛地打断他，“你何时也开始背后说人闲话了？”
“呃。。。” 江浅吓地缩缩脖子，讪笑着看他，“我也不是说他闲话，只是对王上和他的关系也有点好奇。。。难道你不好奇吗？”
“不。” 何深斩钉截铁，脸色愈发冷凛。
江浅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做出一副坚决不再乱说的夸张样子。
何深默然良久，长叹口气，“你我身为武将，莫要将精力浪费在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上。”
江浅收敛神色，挺拔站正，一脸昂然，笑道，“军营之内无是非，是小人忘形了。”
何深面色和缓，关切沉吟道，“你随我一天也够累了，还不去用膳休息。”
江浅却站着未动，犹迟疑一会，缓缓道，“其实我也是想弄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何深看向他，知道他此刻要说的是正经话，便耐心听着。
“就是。。。沈大人是否真如传闻所言，能轻易左右王上决策？” 他说完，便在何深若有所思的目光下连忙摆手笑道，“这回可不是我多事，我是觉得咱们以后难免涉政，弄清朝堂局势及时审时度势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我们所观察到的王上，是个果决独断之人，若真有人能左右他，那么那个人最好不会是我们的敌人。。。”
何深转目望向远处，赞同地点点头，“你考虑的很全。”
江浅松了口气，挤着眼睛笑问，“所以你觉得呢？”
何深略一沉吟，目光渐渐飘远，咬字道，“他的话，确实能。”
江浅立即瞪大眼睛看向何深，一脸毫不掩饰的难以置信。
他难以置信的倒不是沈大人真的能有如此神通，他难以置信的是只对治军练兵感兴趣的何深，居然会对这种事情回答的如此清晰笃定。
何深却没发现他的惊诧，只是神色惘然地发着愣，似乎陷入了久远的追忆。
而他所忆之事，其实也不过发生在几个时辰前。
那时正是大典的收兵仪式，他站在祭台上指挥完毕，面朝阅兵台恭敬肃立。身后，是金鼓齐鸣、方阵肃穆，正在列队退场的万千将士。
阅兵台上，众臣的目纷纷越过他，聚精会神地欣赏着重兵退场的壮观之景，他便在无人注意的晨光中，面无表情地沉思着方才战车对战时的种种纰漏。
没想到思绪纷乱间眸光不定，竟意外瞥向高台的君王。
这一瞥，他便敏锐地嗅出了异常。
原本那高高在上、毫无破绽、震慑十足的王者威仪，不知为何似乎正在出现松动融化的迹象。
他本就担着护君重责，自然不敢怠慢君王之异，仗着地利优势无人注意，便大着胆子暗自细审。
这时他才发现，明明一身庄严冷凛的君王，此刻周身却已融化出一种温软欢愉的气息。这微妙的变化，似乎来自君王那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的温柔眉眼。
他明明还端坐于台，却是双目含情、眸色闪亮，眼神灼灼地紧紧追随某个方向。
何深不动声色地顺着那视线望去，心中顿时一震。
是他。。。！
沈离凌。
何深心头乱跳，其实方才他也注意到了，原本坐在阅兵台后侧角落的沈离凌，似乎因为接到了什么紧急公务而默默退下。而此时，正在从场台边侧默默走回原位。
原本众人就在君王威压下肃目送兵，无人乱瞥。沈离凌披着奉茶侍从的纱袍外套，袍帽遮脸，低头轻脚，又是从最外围的小道上走回阅兵台后侧，被侍从领去外套轻身坐了，正是悄无声息、毫无惊扰。
只是他自己大概都没发现，他这一路的沉静谨慎，却都是在炎王殷切目光的关注中完成的。待他从容坐了，炎王才放下心似的，收敛目光重新落回阅兵场上，神色也即刻恢复了冷峻的威仪。
何深也及时收回目光，继续一动不动盯视前方，面上虽无表情，内心却已是惊涛骇浪、纷乱难平。
曾经那些惊鸿一瞥的暗自惊艳、难以名述的君臣相近、略引疑惑的细微末节，串珠般连接成线，在他的脑中滚动出振聋发聩的回响。
虽然，他并不能由此便断定沈离凌和王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却可以断定，王上看向沈离凌的眼神，绝不是一个君王看向臣子时该有的眼神。
他虽还未成家，却是个成熟的男人。成熟的男人自然知道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有着那样的眼神时，代表了什么。
他所尊崇期待、誓死追随的君主，是一个会对男人有着强烈爱欲和占有欲的男人，这样的认知虽让他震惊，却还不至于痛心失望。
他渴雄主已久，这点瑕疵还不足为患。
但他心中不断翻滚的焦灼苦闷却也让他无法忽视。
也许。。。
他安慰自己。
他只是好奇罢了。
好奇那位看起来白璧无瑕、纤尘不染的国士君子，对这么一位暗藏觊觎的君王是何态度？
忽又想起大典上沈离凌那一贯端肃清冷的庄重气息，似乎对王上的过分关注都只是熟视无睹。。。
他心中一松，怎么都觉得那人不可能会是一个恃宠而骄或惯于献媚的人。
可是。。。
何深的脑中忽地闪过那朵正被他藏于胸前的小花，心中莫名升起丝沉郁。
一个人纵有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之志，又怎么可能敌的过高高在上的王权霸道？
“想谁呢魂都没了？”
何深耳边突然响起江浅那似乎洞察了什么的揶揄之声，他脸上一热，回过神来。
转目间正对上对方意味深长的精亮眸光，何深没来由地有些恼羞成怒，板起脸来，“想我开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在门口写上江浅与狗不得入内！”
“哼嗯。。。” 江浅对他的怒气不为所动，只是摸着下巴做沉思状，语气不无关切，“那你的府邸岂不是会死气沉沉、了无生趣、无人敢访？”
何深拿眼睛瞥他，“正好，清净！”
“嗬，这点你和沈大人还真是挺配。” 江浅眯起笑眼似有所悟。
何深神色一滞，咬牙笑道，“乱说什么呢？你是不是皮痒了？”
“不不，坚决没有！” 江浅忙笑嘻嘻摆手，“我呢只是觉得你难得遇到气质相投的文臣，应该打好关系，毕竟这朝堂之上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何深突然沉默下来，缺乏表情的脸上隐隐透着些混乱的躁动。
“话说今日不是传言洛京会生大变嘛？” 江浅适时转移话题，微微沉凝道，“想想炎王这时让咱们北军入城阅兵，一来可以提防真有叛军生事，二来也能表达对我们北军的信任，还真是一举两得呢。不过听说也是沈大人出的主意，都说他与那个秦阳旧时交好，如今这般不知是不是为了表忠心呢。。。不过放着那个秦阳在外面，始终对他会有所拖累吧？”
“那厮若是真敢谋逆更好！” 何深眸色一沉，闪出些杀意，神情傲慢而冷酷，“城内若安，何以报赏？琴谷一战已是耻辱，败军之将居然还敢苟活谋逆，简直可笑！”
“哈，也是。” 江浅被感染着来了精神，平淡的小眼此时也闪出豪情万丈的熠熠光芒，“如果能有北军平乱一展雄风的机会，倒是快哉！”
何深慢慢沉下气来，缓缓道，“走吧，我陪你用膳，你指点我今日面君时该如何谢恩。”
江浅先是一怔，继而大笑赞道，“哈哈不错不错，你也终于有开窍的一天！”
何深扫扫衣摆，沉沉笑道，“你非要随我一起先建功再成家，如今机会已来，我再不开窍可就对不起你辜负佳人这么多年的一片。。。孝心了。”
“喂喂，什么鬼的孝心啊！你才是终于醒悟让老子甚感欣慰啊！”
何深嘴角浮笑，沉稳跨步，心中沉郁被豪气一激，终于散去不少。
功业未成，他方才竟还在为一个权倾朝野的宠臣忧思悱恻，实在可笑！
走着走着，他的脚步变缓，慢慢落在兀自嬉笑言说的江浅之后，扭头看着周围景色，脑中升起一个声音。
沈离凌，你若清正自洁，我何深自会对你敬重相交。你若。。。魅惑君王！那我何深不管你是自愿还是被迫，都一定。。。
不会饶你！
他难耐地喘了口粗气，浑身莫名冲撞着一种与平素慷慨豪迈时似有不同的热切渴望。烦躁间下意识从衣襟中取出白花，发泄似的边走边细细揉捻，直到那纤嫩柔弱在他的粗暴下变得残败不堪，体内那种令人血脉喷张的焦灼感才慢慢平缓下来。
凉风袭来，何深又觉清爽，冷下神色，伸手将残汁碎花散于风中，迈步追上江浅。
阳光下，两人雄姿英发，一派壮志凌云的大将风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