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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君心似海 旦为月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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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无朝，也无人来唤，两人便都难得睡了个通透。
起来后已是日上三竿，两人先至殿外给梅树浇水，又至亭台用膳。
天空晴朗，轻风和煦，亭外景秀，就着清风雅色，悠然慢食，别有一番情致。
赫炎就在这晨光静好之时，突然摸着额头凝住了沈离凌，“你昨夜是不是偷亲我了？”
沈离凌的手微微一颤，缓了下气息，端杯抿唇，神色自若，“陛下昨夜睡的沉，怕是在做梦。”
“嗯……？” 赫炎拖着长音仰头皱眉，努力追忆，“好像是做了许多……”
他话头略顿，痴然一笑，“……美好的梦啊……”
那笑意春色明媚，晃的沈离凌不得不别眼看向亭外。
亭外荷塘落花已清，大片荷叶依旧绿意盎然，偶有几片随着碧波轻轻盈动，看的人心荡神驰。
他微翘了唇角，垂眸收回视线。待重新端肃了神色，才云淡风轻地转了话题，“陛下方才说今日要去烈焰军营，不知箭弩暗杀之事进展如何？”
这是赫炎心头紧重的一事，此刻提起，安逸气氛霎时一扫而空。
默然半晌，赫炎缓慢沉吟，“可疑的皆是打死不认，便也断了线索。不过无妨，我另有盘算。”
沈离凌觉出赫炎并不想与他深谈此事，想来他一介文臣也不该过问太多，便只微微颔首，点到为止，“军队扩充难免混入二心之人，陛下可借此敲山震虎，还可从中查缺补漏，重制章程，也算治军之机。”
简单一言，却让赫炎紧拧的眉头豁地舒展，“也对，打造亲信之军本就该层层筛选日日锤炼，这次倒也是个机会。至于武器章程，爱卿倒是和本王想的一致。刀剑无眼，用者却是人心难测，更需细规明章管控清楚。”
赫炎理解的这般默契用心，沈离凌暗觉宽慰。趁他笑沐春风，便继续温言，“昨夜公告已出，后续调查只能马不停蹄，陛下还有那么多筹谋要行，怕是近日都难有这番闲暇了。”
赫炎似被说中痛处，悠长一叹，“唉……是啊。”
“陛下如此勤奋，微臣回去后自也不能马虎，尤其是此等……非常时期。” 他自勉似的一声轻语，却是透着“很忙勿扰”的疏离。
赫炎沉默半晌，低声唤他，“爱卿……”
沈离凌瞬间庄肃，屏息静听。
“……再忙也该抽空来找本王学剑放松放松的。” 赫炎悠然一笑，“当然，要等爱卿腰好了之后。谁怪你我昨日……太过放纵了呢。”
沈离凌倏地红了脸，脑中闪过赫炎舔着湿唇仰头望他时的艳丽模样，一颗心突突乱跳。
昨夜那种情动难抑，既颠覆了他对自己清心寡欲的认知，也让他有了彻底失控的不安。
眼下少了夜色迷离，他便只想做回那个冷静自持的自己。
“是微臣修身之功不足，定回去思过断不再犯。”他恭肃淡然，认真谏道，“至于陛下，若再有纵欢之心，可以想想……黑曜那四十万大军。”
赫炎一愣，摸了摸下巴，转而一声叹息，“唉，爱卿就是见不得本王有片刻得意啊。不过……”
他伸出手抚在沈离凌的手上，徐徐笑道，“爱卿不是说过欣赏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吗？那像我这般就算天塌下来也能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临危不惧，又能时刻保持最佳状态，又当如何？”
沈离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眼下局势牵一处而动全身，必须不疾不徐的大局统筹，正是需要赫炎这种沉着稳打的淡定。至于这般悠然闲适，到底是运筹帷幄还是盲目乐观，也只有日后方能见分晓。
但至少目前看来，赫炎确实有处变不惊、谈笑风生的王者气度，很难不让人觉得喜欢……
沈离凌倏地止住思路，心跳却还是乱了。他随便应付了句“陛下沉稳是微臣多虑”，便抽回手端汤啜饮，不再言语。
待他饮尽碗中最后一口参汤，赫炎仍在安安静静地含笑望他。
他微抿了唇，低眉轻语，“陛下……臣吃饱了。”
“嗯。” 赫炎柔声应着，无比自然地举着不知何时备好的丝帕伸出手来。
柔软滑腻的触感轻轻蹭上泛肿的唇，沈离凌有一刻的失神，旋即便垂下了眼。
赫炎动作轻柔，只帮他拭净唇边残汤便收回了手，望着他静了一会，忽道，“爱卿放心，我知这几日极为重要，我必会全力以赴，也不会轻易扰你，你大可安心忙碌。”
沈离凌一怔，看向赫炎，见他一脸庄重不似戏言，一时心情有些微妙，点了点头。
这感觉宛若两军交战他守着最后一点阵地正要继续顽强抵抗，对方却忽然……撤兵了。
于是本能让他安心的好事，此刻却莫名多了丝……落寞？
他蓦地心惊，暗暗吸了口长气。昨夜刚疑似欲求不满，今日就有了深闺幽怨，再往后下去不知还要如何……？！
情这东西销魂蚀骨、伐毛换髓……果然是碰不得！
勉强定住了心神，沈离凌觉得自己急需一些陶冶情操的东西。
他低眉敛目，道，“陛下，微臣可否先行退下去议政殿处理晨务？”
亭内只静了片刻，便听赫炎笑着应了，“好，爱卿去吧。我早已让人备了御辇在门口候着了。”
这么爽快的赫炎也是少见。
沈离凌抿住唇线，恭敬揖礼，缓慢退了。
赫炎托腮静坐，目光随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
阳光透亮，沈离凌走在石拱桥上，墨发流云，衣袂翩然，单是望着便觉赏心悦目。那背影从容清雅，却也难掩逞强自持的某种虚弱。
赫炎一瞬不瞬地望着，回想起昨夜种种，忍不住在晨间微凉的清风中笑弯了眉眼。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如今花开半枝、梅香溢齿，又怎能不让人飘然欲醉？
想起昨夜……赫炎难耐地颤了颤呼吸，手指抚上了唇。
回忆香甜，却让他眼底酸热，那种多年深情终得以偿的又酸又热。
他不禁自嘲一笑，心思愈沉。
自己早就不是什么懵懂等爱的少年了，怎还真像他说的那般多情善感了？
眼下的他，还不能这么容易就安心满足。
像沈离凌那般君子雅正不耽情事之人，纵有情难自禁，醒后也依旧是要正身清心、对他疏淡。这样冷傲的性子，若是逼的太紧，难免会生出反抗之心。
故而他接下来要做的，只能是以退为进、修身养性了。
心底无奈叹息，身上的热度也渐渐退了。只是想起晨间为沈离凌上药时那羞窘躲闪的模样，忍不住又泛起一阵柔软笑意。
也怪自己昨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沈离凌又醒的比他早，便就错过了趁他熟睡再次给他上药的机会。
看来……是时候把那件东西拿出来了用了。不过他看到后，肯定又会面红耳赤、羞恼于他了吧……
赫炎俯首低笑，忽地想起昨夜自己似乎迷迷糊糊就把斟酌已久的对句念给他听了，不由扼腕叹息。挑昏然欲睡时表情，简直就是浪费展现自己魅力的时机，关键还不知他听完后是何心情？有没有被自己感动？能不能明白他的心意？
若还不能的话，倒也无妨，反正来日方长，他有大把精力证明给他。只是……会不会真显得自己太过油嘴滑舌了？不会适得其反真被他嫌弃了吧？
毕竟以沈离凌的性子，更看重的是对方做什么，而不是说什么。可他也并没少了行动，只是怕做的太慢，怕传递的不够，不能让沈离凌及时感受到他的心意。
谁让他的人不慕荣利、不贪权欲、宠辱难降，看似温润柔和，却是固执难驯。
但也正是这般纯粹美好，又不可掌控，才让他如此着迷。着迷的想把红尘世间最美的情话都说给他听，想把天地之间最美的景色都献给他看。
那种渴望的热情，如春日抽芽的柳枝生机盎然、势不可挡，让他难以自持。亦如他在宫墙桎梏中枯萎的生命，一旦被点燃，便以同样的盎然肆意燃烧。
宫内卑苦让他学会了洞察人心、忍耐蛰伏，边塞血战让他历练出勇猛无畏、狠戾果断。广阔天地间的纵情驰骋，让他习惯了自由不羁、热血奔放，染血沙场中的孑然败归，让他明白了生命无常、时不我待。
从夺位至守边，他的性子终于成压抑沉闷释放为热烈恣意。如一把火焰，迸发出了旺盛的生命力还有蓬勃的欲望和野心。
那火焰，因沈离凌而炙烈，也因沈离凌而柔和。
是沈离凌让他明白，熊熊烈火即使化为微弱萤火，也依然有着能蓄起燎原之势的力量。
就如这朝堂之上，他不仅要有雷霆万钧、覆灭一切的强大实力，还要有严谨慎密、持久作战的耐性手段。
想起朝堂，想起这几日要处理的一系列变故，赫炎眸光沉凝，一声长叹。
朝堂不像战场，战场能磨出人的血性，朝堂却能把那血性磨光。
带兵打仗，他只要足够勇猛足够拼命，就能赢得将士尊崇、誓死追随。可朝堂却不同，百官百心，各自有各自的贪心私欲，各自有各自的利害关系。虽不乏追随着沈离凌的忠臣志士，却也有不少贪荣享乐的懒政之臣。
他身为君王，是高位上的强权，却也是明晃晃的靶子。置身朝堂，不像战场上那般敌我明晰、黑白分明，也不像战场上那般酣畅淋漓、成败明确，而像是在藏着无数看不见的敌人与陷阱的迷雾深山中独自穿行，又像在谄媚逢迎、巧言令色的纷乱浮华中闭目摸索。
他几次狠戾出手，换来的也不过是表面臣服。受到整治的鸣金收兵，平安无事的对着他唯唯诺诺，真正做事时背地里却仍是暗藏私心、巧算谋利。如昨日朝堂那般，表面对他歌功颂德、出谋划策，实际却是包藏祸心，有心误导。
就像再好的政令传到地方也有可能被有心之人移花接木、专权滥用成为地方谋利的手段，总有防不胜防的阴谋伎俩夹在纷乱国事中，错综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困的人力不从心、缚的人无计可施。
于是再多斗志血气，也不得不化作深思熟虑，从长计议，甚至是寸步难行。
那些占着官位不替君分忧，享着俸禄不为民请愿的，不仅理直气壮地争功抢荣，还能阴奉阳违地敷衍塞责，赫炎每次看着就觉心气不顺。沈离凌却能心平气和与他们周旋应对，就事论事，处理得当，功过分明。
这般君子涵养，实在让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也让他明白了真正有傲骨有担当的人，就算无法施展血性，也能磨砺前行，绝不萎靡退缩。
他从之前的赈灾济贫，看到了图谋私利的各种手段，也看到了沈离凌治官处政的君子手腕。
下命调粮济贫，就有出粮的地方官将库存私吞用霉米糙壳当好粮派送的，有收粮的地方官私下贩卖官粮不给饥民的，还有谎报灾情索要赈灾物资的，甚至有两郡联手做假账吞没的……
敢这般嚣张的官员背后自有权贵撑腰，牵扯着各派势力、地方豪强。若是调查惩办处理不当便易地方震荡、各方角力，而其善后还要考虑人员调派、各地均衡避免隐患。
赫炎觉得自己对各地政务已是勤勉上心，面对这些问题时也依旧是雾里看花。尤其是陷在那些真假难辨、里勾外连的纷乱奏折里，更觉一团乱麻、无处发力。
好在沈离凌早有洞察谋划，能抽丝剥茧化繁为简让他明白其中的是非门道，还有各地人手能及时突破当地封锁掌握消息和证据，又能理顺地方势力与洛京权贵的关系手段，不仅避免了洛京有人提前泄密给地方人应对之机，还能处置得当未引地方官民骚动。
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不显山不露水，却是看的他叹为观止。
以前只觉得战场杀伐才见男儿本色，却不知枯燥繁琐、按步就班的行政事务中，也能显出这种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的风云气度。
那气度，让他怦然心动。
问沈离凌为何能如此得心应手、举重若轻，他又是一贯的波澜不惊、谦逊沉静。最后受不了自己一直纠缠，才淡淡回了一句。
因为做的多，因为错的多。
那样的轻描淡写，却让他心口生疼。
谦谦君子，温润如他，深陷朝堂，和而不流，亦从不怯步。宁愿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宁愿承受委屈、遭受误解，依然不沾诡计、不染恶习、不求利欲，不泄私愤，守着心中净土，做着该做之事。
这样的他，是他的清风霁月，是他的金戈铁马，是他燃尽生命也在所不惜的盛世安康。
他不忍他再受半点辛劳、委屈，也不愿他承受任何风险、代价，更不想他有朝一日会把自己推开……能把自己推开！
为守心中明月，就算堕入深渊、沾满血污，那又如何？
朝堂、军队、黑曜、赤夜、看不见的敌人、藏私欲的棋子……
赫炎独坐亭台，闭目沉思，长指敲案，安静如一只蛰伏欲猎的兽。
凉风拂过，他缓缓睁眼，极目远眺，淡淡一笑。
接下来的日子，可不会轻松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
-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 出自《上堂开示颂》唐代黄蘖禅师
- 赈灾济贫的官场缩影总结自二月河老师的《乾隆王朝》。（大爱他的《落霞三部曲》）
- 虽然可能没人在意但还是弱弱地解释下，上一章依旧是因为解锁问题拖延了几日才成功放出，以后可能还有类似情况，可能会不解释了。解释也只是想证明自己虽然慢，但是没有鸽。
- 说来可笑，刚解释完这章就又被锁了……还只是因为两句话……算了，反正每次改都能顺便重修下文，也算日精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