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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命案疑云 君子难为 ...


  •   卧榻温情持续到正午,君臣二人才整容用膳前往议政殿,批阅早朝取消后臣子们留下的奏折。

      刚至殿内坐定,便有人急匆匆来报。

      “什么?秦阳死了?!”

      一声龙颜震怒,吓得禀报之人立刻伏地颤抖,“是、是。北宫营早上刚传来的,因陛下嘱咐过不准打扰……”

      他目光上趋,又慌地闭嘴。

      “怎么死的?!”

      随着赫炎追问,沈离凌心焦起身,却觉一阵天旋地转,又瘫软坐下。

      “是……是自戕。”

      !!!

      沈离凌胸口绞痛,气血翻涌,喉头一阵腥甜,吐出口血来。

      “离凌!” 赫炎大惊失色,冲至他身前。

      “传御医!快!”

      *

      秦阳之死似乎情有可原。

      这些日子,他一直单独关押在北宫营的地牢里,没再受审,也无人去扰。直到昨夜,全营将士受何深升帐训话,之后便正常休憩。只是对于白日战局,众人难免私下讨论,牢内看守也不例外,也许便是这样,被他听了去。清晨,狱卒日常巡查,秦阳大叫腹痛。狱卒见他疼地死去活来,生怕要犯出了问题,忙解开镣铐准备查看。

      谁知他囚禁多日仍是力大无穷,瞅准空档掀翻狱卒,长叹一句,“余憾已了不留祸身,念君子珍重!” 便朝石墙猛地撞去,最终脑浆迸裂,气绝而亡。

      听着屏风后的陈述,沈离凌靠在榻上,闭目咬牙,死死抑住泪水。

      为什么……他终究是没能护住他!

      口中残留的药汁异常苦涩,火一般蔓延至胸口烧心灼肺。

      他一直都知道,秦阳性子莽直刚烈,易钻牛角尖,也知道他一直对雅王失势和张虎之死深感愧疚,更知道他对赫炎不够信任,难以做到易主而忠……

      但他还是相信,只要铺好了路,秦阳就会回心转意。在他心中,秦阳忠的是赫鸾,护的是赫鸾子民,即使会一时迷茫、一念走错,也还是会回归正途,继续他的抱负。哪怕……秦阳被人利用,不惜污蔑于他,他也依然没有改变初衷。

      可是……他似乎低估了秦阳对雅王的忠心,也弄错了秦阳真正的抱负。也许,比起放下一切,重头再起,秦阳更重视的是……义气名节,无愧风骨。

      而自己……为何不能早点发觉?为何不能恃权私用将秦阳强制救出?为何昨夜……不立即就去见他!为何……

      思绪之潮如冰窟之水,锥心刺骨,汹涌而来。

      沈离凌渐渐感觉到窒息,手上一热,抬眼正对上赫炎的目光。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你无须揽责。他也一定……不愿你这般自责。”

      温和坚定的嗓音像一股强而有力的暖流,注入心田。

      沈离凌长长喘出一口气,终于重新得以呼吸。

      又听赫炎沉吟低喃,“只是这里确有可疑之处。”

      不待他问,赫炎便转头命道,“秦阳既有想死之心,又何必非等昨日?他若不想拖累他人,又怎会不知他这么一死,外界要如何猜忌?如此突兀行径,说不定是受人蛊惑,或是遭了威胁……将这话传给何深,让他亲自彻查,必须给本王一个交代!”

      “遵命!”

      随着屏风后脚步声远去,沈离凌强压心口闷痛,想要顺着赫炎所言仔细推敲。

      赫炎却一把将他揽入怀中,哄孩子似的拍起他的后背,“不要忍着,哭出来会好受些。”

      沈离凌浑身一震,心中压抑再难自控,将脸深埋于赫炎的胸膛,微微颤动起双肩。

      他记不清自己何时能这般哭过,仿若心底打开了一处堤坝,悲伤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将长久承受的各种情绪一并倾泻。

      他似乎在为秦阳而哭,也似乎在为自己而哭,又似乎在为这么多年来所有遭受到的挫折和伤痛而哭。

      秦阳于他,是雅王时期残留的最后一抹阳光。如今,那光逝去,似乎在告诉他,他对雅王、对那段君臣共治的时光的留念,也该消逝了。

      至此以后,他的忠心,才真真正正完完整整,只属于赫炎一人。

      而雅王和秦阳都未能看到的赫鸾盛世,也会由他替他们完成,替他们看到。

      许久,沈离凌红着眼角坐直身子,尴尬地看向赫炎那被他浸湿大片更显得浓黑如墨的衣襟。

      赫炎毫不在意,只用丝帕为他轻拭泪水,嘴里不停凶道,“这是最后一次允你为别人而哭!以后,只有本王能弄哭你!”

      沈离凌轻抿唇角,心绪平复之余,也重新找回了冷静。

      “陛下,我想亲自去北军营看一下。”

      赫炎皱眉,“这事让何深去查会有结果的,你又何必亲自劳累?何况眼下阴谋不明,你贸然前去,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事端。再说,秦阳尸体我会让他们好生看管,待查明死因无异,一定将他厚葬。”

      沈离凌低眉细思,点点头,又道,“陛下,之后的调查,我想亲自过问。”

      赫炎顿了顿,温声道,“好。但你需要静养,不如先让他们去查,你我在此等候消息。若你想安排什么,我让人传话就是。”

      沈离凌摇摇头,蹙眉沉吟,“秦阳本该是那局的弃子,无须……去死。可如今这般,说明他的死还能大做文章。所以此事绝不可掉以轻心。何深不知其中复杂,难免有所错漏。再者,封禅大典在即,人心不可异动,要防的也不会只有这一件。如此情形……”

      他凝眸看向赫炎,“微臣想亲自回府处理,这样更能统筹安排,应对自如。大典之前,陛下需要稳定朝臣,安抚古寒山下强制迁入的各番势力,便不该在这件事上分心。陛下与微臣分头行事,更能事半功倍,稳固事态,还可让微臣竭尽所能,更得心安,陛下觉得……如何?”

      赫炎欲辩无言,只是绷唇不语。

      沈离凌柔声又道,“我虽会过问,却也不会抛头露面,让自己陷入危险。而且我答应你,回府后按时吃药,好好休息,不会让自己累着。”

      赫炎拧眉半晌,看沈离凌脸色苍白,仍对他勉力微笑,终是无奈叹道,“好吧……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必须要照顾好身子!”

      “嗯。”

      沈离凌轻轻点头,垂下眼睑,掩去一声叹息。

      君子啊……

      若不能事有所成,那他这君子……不做也罢!

      *

      沈离凌回到府邸后,立即进入书房传来叶方。

      据叶方所说,王忠昨日表现如常,只是今早出门说去采购书房用物,便一直未归。叶方暗中派人跟踪,却也被他中途甩开了。好在昨夜叶方抽丝剥茧,已查明了王忠所有暗地置办并有意隐藏的外宅。那些外宅共有七处,分散于城内各地,显然早就为掩人耳目做了准备。

      这么一看,王忠确实有问题。

      沈离凌不再犹豫,让叶方放手去查那些私宅,并派人检查王忠卧房线索追查其下落,又对叶方细细叮嘱,“王忠这次失踪,若是早有预谋,那必然是完成了任务及时撤退。府里便需多加留意,发现可疑之处随时来报。若是他察觉出不对,匆忙逃离,那外宅之处必有线索。只是,这线索是真是假,有没有别的阴谋……还未可知。所以你切记,万事不可鲁莽,一定要多加小心。”

      叶方听地认真,重重点头。

      只是他也有自己的思量。

      秦阳已死,那女子安危便会是自家大人的最大心病,所以他一定要为大人尽快找到!眼下那几处私宅就是最后线索,那女子说不定还没来得及转移,他不能有片刻耽搁。而这种任务多人手紧的紧急情况,他也必然要亲自走一趟。

      于是,叶方很快就带人去往城西。这几日他在并不嗜酒的王忠身上,闻到过好几次杏花酒香,正和城西那家味道一样。

      城西的私宅是一户独门大院,版筑围墙有半大人高,墙外古树遮蔽,与邻家几户私下隔绝。

      此时,已近酉时,各户人家炊烟正起,很是寻常。唯独这家院门紧锁,内里岑寂,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一排灰白的飞檐,还有几枝冒出墙头的白色梨花。

      叶方让人看住前后门,自己贴着墙外细细聆听,确认毫无动静,借着梨树遮蔽,翻墙而入。

      院内陈设简单,地面整洁,石案无尘,水缸有水,还有衣物晾晒,显然是有人居住,还不只是一人。顺着斜阳余晖,可见正堂房门半掩,内里光线昏暗,看不真切。

      空气死寂,偶有风过,传来若有若无的杏花酒香,莫名渗着丝诡异。

      叶方直觉不对,敛息而入,旦见房内一方圆桌,杯盘食饭,桌边三人趴伏,一动不动。

      叶方大骇,忙走近细看,三人两男一女,似是一家三口,皆面色青紫,口有白沫,显然已中毒而亡。

      他们是谁?为何会遭此毒手?

      叶方正自疑云重重,突然心下一沉,暗叫不好。

      他急步退出,手指放在唇间,吹出一声口哨。可是原本该迅速撤走的三人却并没离开,反而翻墙进来,对他慌道,“我们被围了!”

      叶方一惊,忙听三人描述,这才知道有一群人从附近几户人家院墙内突然跳出朝着他们围拢而来。他们皆是百姓衣着,身手却似官兵,显然是早有埋伏。徐强眼睛最尖,对叶方补充道,“我看到他们腰牌了,应该是宁理司的人!”

      叶方眉头紧皱,却听外面脚步声近,已是无暇细思。

      宁理司这次来的首领是一个目光如炬的精壮汉子。他见手下围拢妥当,周围人家挤在墙根探头探脑,方迈步走向院门。

      正欲喊话踹门,一阵喧哗声近,有人打开院门疾步而出,“快快,有命案,去叫宁理司的人来!”

      叶方一脸焦急对身旁人喊着,扭头正与那精壮汉子打个照面,立即圆眼一瞪,中气十足道,“你们什么人?来此意欲为何?”

      精壮汉子被抢了念白,顿时脸色难看,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宁理司来办案的!”

      “宁理司?太好了!” 叶方神色一松,如释重负,“我们正要去宁理司报案呢你们就来了!是一早就在门口等着呢吗?”

      精壮汉子被他纯良清亮的眼神一盯,竟有些作贼心虚,“我、我们是……”

      附近的人见官兵埋伏已久的并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贼匪,反而是个模样俊俏的白净青年,立刻大起胆子凑近来看热闹。

      精壮汉子这才回过味来,大喝一声,“我宁理司办事,何须向你解释!倒是你们鬼鬼祟祟……”

      他一偏头,看向院里,“肯定有问题!”

      随着他话音一落,立即有人向里面冲去,叶方几人主动闪开,坦然道,“官爷,我们本来是寻人的,没想到刚进去就发现里面死人了。”

      “死人了?!” 精壮汉子喝道,里面下属也配合似的大声嚷道,“老大!里面有三具尸体,都死了!”

      一听有人死了,围观之人顿时聚拢地更近了。

      精壮汉子身旁一瘦高个正将目光定在叶方身上,突然惊道,“诶?这不是相府的叶副总管嘛?!你怎么在这?难道这事和相府有关?!”

      精壮汉子马上接道,“不会吧?我们可是接了线报,说这里有黑曜细作才来的!”

      一听“相府”、“细作”,围观群众立刻把耳朵竖到最高。

      叶方倒也不慌,只是一脸正色,怒道,“宁理司没有证据,就敢这般含血喷人?莫不是想以身试法,给自己定个诽谤朝廷命官之罪!”

      他虽面带稚嫩,发起怒来却也透着股威慑。

      瘦高个立刻缩缩脖子不敢再言,精壮汉子也态度缓和道,“那不知……叶副总管为何来此?”

      叶方知道,这宅院只要深查就会查到王忠身上,相府想要摆脱干系已是不可能了,如今,只是如何将影响减到最低,便冷肃道,“相府近日有家贼盗银,今日那人露了马脚便逃了出来。此地为其暗购私宅,我便带人前来查看。”

      他嗓音清亮平和,音调不大,却能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莫名就让人觉得亲切且富有说服力。

      精壮汉子没想到对方回答地这般合情合理、沉稳淡定,一时想不出词来。

      叶方立刻连连追问,“我观此户人家死有多时,必是在我们来到之前便已受害。在下不得不请问官爷,你们来了之后,为何并不抓人反而在外面守候?!既然守候多时,就什么也没发现,白白让这一家人枉死?!我们一到就要抓人,难道大人们是为了等我们而来?!眼下都知卫鸾司才是负责调查细作的,为何有人要舍近求远将线报到宁理司?!”

      “……” 精壮汉子在围观众人的窃窃私语中,不禁冒出层冷汗。

      如此这般,想要将叶方一行抓回宁理司问话自然是不可能了,顶多便是细作命案和相府失窃案两案并查,互相配合。

      但这案件的经过,很快便不胫而走。

      据说,当日正午宁理司接到不知名者举报,有黑曜细作会来此宅碰头。宁理司不敢打草惊蛇,直接派人在附近人家埋伏守候,守着守着便等到了叶方一行。而那宅院确实是相府之人王忠于今年购置的私宅,王忠还私下雇了附近农户定期给里面送吃食。送也只是放在院门外,并没见过里面的人。根据周围人家供述,他们并不知这家人底细,只知他们最近一月才搬来,家里人不怎么外出,常见是一家三口,偶尔也有人在夜晚见过年轻女子坐轿进出的身影。

      至于那户人家究竟是谁,从何而来,因何被害,又为何受人举报,和相府之人究竟有无关系,便只能等宁理司慢慢细查了。

      只是真到彻查清楚时,还有没有人在意这背后真相,便也不得而知了。

      *

      这一日洛京城内热闹非凡,因为出了两件大案。

      一是罪将秦阳莫名死在北宫营的地牢内。

      二是城西有一家三口惨遭毒杀,而凶手,不仅和黑曜细作有关,还和相府之人有关。

      秦阳之死,据北军通报,是听闻沙盘大战后勾起意气、了却遗憾,又感念所犯之事愧对君国,故而自戕谢罪、以表名节。这番说辞惹得不少人对秦阳敬佩唏嘘,但也因事发突然、时机微妙,惹得不少人深思玩味。更有人猜测这是北军报复。毕竟,沙盘大战后,北军便被认为可能是导致琴谷战败的罪魁祸首,若迁怒于秦阳也不奇怪。甚至,也有人私下猜测,这会不会和君王与国相有关。

      这样的猜测,在文人才子那已暗自分派,吵得不可开交。对于百姓,虽也感慨唏嘘,但毕竟这便背后牵扯的问题过于复杂,便是跟风附和者多,叙己见解者少。

      但对于第二个案件,却是不同。

      王城根下最是太平,如此骇人听闻的惨案已是难得,又和最近风头最盛的国相、细作话题相关,自是容易被人津津乐道。更由于这些日子大小传闻不断,朝堂态度又足够开明,百姓议论起来便也没什么顾忌。

      于是,不到夜间,城西的传闻就已在城东的酒楼内传开了。

      “诶诶,你们听说了嘛?今日宁理司抓捕黑曜细作,居然抓到了相府的人!”

      “啧啧,听说了,听说还闹出认命了,死了一家三口呢!”

      “啊?什么情况,我怎么不知道,快快,好好说说!”

      一家供百姓出入的寻常酒楼内,不少人三五成群正自热闹,一听有人打开此等话头,不由放下杯盏,兴奋加入。

      有人自城西来办事,此时便最有底气,轻咳一声,皱眉道,“你们不要乱说,我就刚从城西过来的。我听亲眼围观了整件事的菜贩说了,是相府出了贼人派人去抓,结果就在那贼人的私宅碰上了命案。宁理司也是奇怪,随便收到了什么线报就跑去蹲人,结果别说连个细作影子都没见着,反而有人被害他们还守在外面根没事人似的!哎,眼下相府在配合宁理司查案,那家贼怎么回事,是否真和细作有关,都还不清楚呢,还是等着官方通报再说吧!”

      他这番言论,让不少人陷入沉默扫兴,但很快,就被更多兴致高昂的声音给盖没了。

      有人阴阳怪气,“相府权重势大,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谁知道那人是不是家贼,说不定就是他们为掩人耳目拿来掩盖事实的!”

      有人摇头不信,“不会吧,谁不知道国相待人是出了名的好,有多少人想削尖脑袋挤进相府做事啊,而且我听说在场的是相府的叶副总管,他可是出了名的行侠仗义,怎么会乱污蔑人!”

      那人又尖嗓门道,“嘿,这你就不懂了,权贵想装好人还不容易?你知道人家关起门来怎么荣华富贵怎么为富不仁呢?别被一些做戏给骗了,那之前颁布的什么恩惠政令,不就是让那些贵族子弟犯了罪也能继续享福?哼,分明就是有人想要讨好其他权贵,再顺便给自己以后倒台留后路!”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占桌蹭茶的闲汉开始附和,“对啊!那些贵族平时吃得好喝得好,获罪了不拉去边塞为奴,留在军营不也是吃香的喝辣的?”

      有一灰衣青年听不下去,反驳道,“什么吃香的喝辣的,你看不懂政令就别乱说!那不过是将受牵连的子弟中,年龄尚小还有文武才干的留在烈焰军里继续受罚,苦不还是照样得吃,无非就是多个争取军功摆脱罪奴身份的活路而已!”

      “什、什么多个活路而已,那不就是做做样子,他们贵族出身混个军功还不容易!你给他们说什么话,你谁啊?穿得跟个土耗子似的还操起贵族的心来了!”

      灰衣青年面色涨红,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啪的一声拍在桌案上,却是不知如何驳斥。

      旁边有人了解那闲汉底细,冷笑道,“赖瘸子,你是忘了自己这腿两年前怎么瘸的了?你不就是怕被应征入伍自己摔断的嘛?怎么,你个连战场都不敢上的成年汉子,还有脸质疑拿命换军功的少年人了?1”

      此话一出,闲汉便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愤愤离去。不过,走了一个,却还有俩。

      又一闲汉说,“相府真要那么好,怎么会出家贼?就算真出了,又怎么会直到眼下还抓不到?难道还有比国相势力更大的人保护那贼不成?”

      另一个摸着下巴附和,“哼,我看也是,国相大人要真如传闻那般体恤爱民,怎么就只给那些耍弄笔墨的呆子发银子,不给我们发呢!”

      有人似乎期待已久,激动颤音道,“就是说嘛,分明是以权谋私,沽、沽什么钓那什么,装得清高罢了!再说了,上次大典那事还没说清楚呢,如今秦阳将军突然死了,说不定也和相府有关呢!”

      众人听到这,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这时,角落里一瘦高老头摸着胡子一脸讳莫如深道,“诶,我看这背后水更深哩!你们想想,昨日沙盘大战,北军差点输了,如今还传出不少对北军不利的消息,怎么今日就不是秦将军毙命,就是相府卷入命案,啧啧,说不定就是有人故意想要浑水摸鱼!”

      有人立刻暗戳戳接道,“天啊,你这话说的……那可太厉害了!我就说嘛,最近城里事那么多,哪个是简单的?可你们知道这其中之人,谁最不简单?哼哼哼……” 他故意停顿,又低声道,“反正我是听说了,那沙盘大战就是国相大人想出来的,北军差点输了也是他暗中操控的,谁知道今日两件事是不是他谋划不成反露馅了呢?”

      “嗯……有道理。” 老头继续捻着胡须,一副文人吟诗般的摇头晃脑,“这自从黑曜细作在我赫鸾作恶,就老和国相之人扯不清关系,要不是他深受王上恩宠,哼,早该送宁理司好好查查了!本来就是竖子乱政,破坏古制,如今还要以色祸国,有违人伦……”

      话到这,他却无视众人兴奋期待的目光,打住了。

      喘息了一会,又一脸鄙夷地继续道,“哼,不管怎么说,这次命案都是和相府、和细作又有牵连,这背后关系…… 啧啧,可值得你我好好品啊。”

      这番猜忌自然毫无根据,但乍一听下,却又不是没有可能。这一品,自然也能品出许多牵强附会、无中生有。

      而在洛京城内的酒楼茶馆市肆街巷里,都时不时有类似的对话发生。

      众人闲谈无非就为个辛苦劳作间,奔波繁忙后的逗趣解闷、一满好奇,顺便和亲友邻里增进情感,或者享受下打压权贵的愉悦,自然没人会深究其中真假实据、情理合否。无不是东听一段,西听一句,再加上自己想当然的理解补充,便也各个如亲历者般,传得头头是道。这其中,倒也不乏对国相怀有感恩敬畏之人,只是清泉流入泥沙,便终是不显。

      似乎比起君子端方、廉政爱民的高高在上,人们私下更愿意听到的是,有关于美人国相如何以色谋权、宠佞谋私等等藏垢纳污的腌臜密事。

      谣言如浮光掠影,又似风中柳絮,飘忽不定,却又无处不在。时日久了,便如枯叶堆积,越积越沉,早晚也就入了人心。

      只待哪一日,枯叶落了星火,烧起燎原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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