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刑树》蛇梨

5、第五章

　　第五章

　　其实伊登在远处拿望远镜看那棵高大的树的时候，并没有十分地被震撼到，更多的只是好奇而已。

　　可是等他真的来到这棵树下的时候，是完全被吓到了。

　　那是一棵似乎蔓延到天边的枯树，从树下向上看，天空被树枝密密麻麻地分割成很多块，阳光洒在地上也只有细小的斑点，高处的风看起来很大，头颅随风摇晃，似乎随时会掉下来。
　　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绕着这棵枯树慢慢地走着，一直仰着头，仔细寻找自己母亲的头颅。

　　那么高，那么可怕，她是怎么有勇气站上去的啊？

　　伊登望着满树的头颅的时候，瞳孔都是放大的，脖子后缩着，似乎害怕会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掐住自己的脖子一样。

　　“我的确爱着那个皮格尔人，他对我来说永远是我的心上人，从前是，现在也是，他从不是什么牲畜!但是我从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丈夫，我可爱的儿子的事情！”
　　一阵风夹着枯树叶吹过，也携着很多年前叶夫母亲的呐喊声。

　　“要不我们回去吧”扎克多提议，一方面他在替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考虑，一方面他自从离开家之后左耳一直耳鸣，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陪她一会儿，就像她从前陪我一样。”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靠着枯树坐下。

　　“嘭！”不知道什么炸了一般，全椰树上的鸟成群地飞了起来，在扎达海岛上空盘旋。

　　“不好啦，扎克多你们，你们家！”一个皮格尔人连滚带爬地狂奔过来，整个脑袋磕在地上。

　　“我们家怎么了？”扎克多的耳鸣突然消失了。

　　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也立刻从地上跳起来，伊登也从惊恐中回神过来，小露丝紧紧抓着扎克多衣角。

　　“扎克多夫人被人用猎枪击毙了，留了好多好多血，他们说扎克多大人您要篡夺扎达神的地位，现在”

　　还没有等皮格尔人说完话，扎克多已经飞奔出去了。

　　小露丝抱着扎克多夫人的尸体，满屋子的蛇酒已经被打碎了，整个木质的房子从一侧开始燃烧，熊熊的火苗直冲房梁。

　　扎克多夫人的血流得到处都是，和蛇酒混在一起却不相容，扎克多静静地捂着脑袋，嗓子已经哭得沙哑，伊登和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拼命地在扑灭大火。

　　除此之外，、再没有人理他们。

　　时不时有多管闲事的老人进来劝说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尽快离开，撇清和扎克多家的瓜葛。还说，扎克多的两个哥哥已经带着珍宝逃到丈母娘家去了。

　　“扎克多家族，挑战祭司的权威，挑战神的尊严，扎克多家族第三代扎克多扬言夺得扎达，企图独裁统治…”四处奔走的皮格尔人不停地在播报，恐怕这件事在一天之内就会传遍整个扎达。

　　很多扎达人民毫不避讳地讨论，枪打出头鸟，只有彻底毁灭扎克多家族才能避免战争爆发，最好让扎克多的后代一个不留。

　　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从没有想过扎克多家族会这么突然的没落，伊登也没有想过自己和蔼可亲的祖母会这么突然的死去，更没有想到这么随意地伤人害命在这里竟然如此正常。

　　扎克多拿着靴子里的刀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是谁？老子去剁了他！剁了!”说着狠狠地一刀将镜子劈成两半。

　　“冷静！”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扔掉手里的水桶，扑向扎克多，握住他手里的刀。

　　“不要拦着我，你拦着我，我就先砍了你！”扎克多胳膊突然用力，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的手掌慢慢渗出血来。

　　伊登吓的也丢掉了手中的水桶拉着扎克多，“你在干什么，叔叔，叔母，你来拉住他啊！”然后转头看向小露丝

　　小露丝突然哭得更大声了，这是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第一次看到她像小孩子一样。

　　扎克多突然松了劲儿，突然跪了下来，想用袖子给小露丝擦擦眼泪。刀上还沾着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的血，就那么摔落在地上，声音清脆得很。

　　扎克多伸出去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了，沿着小露丝的轮廓比划了那么一下，却始终没碰上。
　　一时间，屋子里只能听见火苗燃烧的噼啪声。

　　扎克多的眼睛对上小露丝的眼睛，反手一个巴掌落在了小露丝的脸上：“给老子滚，永远不要再回来！”

　　谁也不知道扎克多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静静地等着小露丝的反应。

　　小露丝出人意料地立刻收住了自己眼泪，帮扎克多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轻轻地将扎克多夫人的头放在地毯上，庄严地向扎克多夫人的尸身行了个礼，利落干脆地就那么走了。

　　她头也没有回，只留下一个坚定得不能再坚定得背影。

　　扎克多还在原地半跪着，手掌心儿红红的，看的出来刚才他已经用尽了全力，胳膊半垂着，似乎一阵风就可以吹倒。

　　曾以为扎克多和小露丝情比金坚的爱情，就这样再也没有了联络，再次有小露丝的消息是扎达快要入冬的一个午后。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回忆起来总是要赞叹那天是扎达这么多年来天气最好的一天。

　　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忙着建自己的高架木屋。扎达就要入冬了，地面已经积了一层水，今年没有扎克多夫人驱寒的蛇酒，扎克多家的木屋也四处漏风，他要尽快架好新的木屋，以便扎克多和伊登来住。

　　可能还需要一些柴火，或者在屋子里造一个壁炉，还需要些圆石和泥浆，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这样想着。

　　拿好工具和饭盒，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和往常一样去扎克多的工地，和扎克多伊登一起吃饭。

　　扎克多和伊登作为赎罪者，每天都要为大祭司的新宫殿出力，没有报酬不说，还要交伙食费。

　　一路上，都是清脆得风铃声，似乎近期有喜事，神树椰果的花朵已经败了很久了，但是满地都是神树椰果鲜红的花瓣。

　　“小露丝要结婚了，你知道吗？”迎面走来的是穿着单薄的衣服的小黛丝，“哦，是露丝.费尔”

　　“哦，是费尔家族啊，那是和大祭司走的最近的家族了，祝贺她。”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嘴上说着祝贺的话，心里却绷紧了一根弦，这事情能瞒扎克多多久就瞒多久。

　　小黛丝冷得打了个寒颤，乞求一般地问道：“叶夫？你可以娶我吗？”说着小黛丝一下子跪了下来“我求你了，我母亲病了，天太冷了，家里什么都没有。”

　　“你先起来，”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立刻脱下自己的大衣给小黛丝披上，说道：“别担心，我晚上会送些药和棉花过去。”

　　小黛丝一把抓住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的胳膊，“救我一时救不了我一世啊，自从一直帮衬我们扎克多家族败落，我们和小露丝家都不好过，现在她结婚了，我快活不下去了”小黛丝瑟缩着，脸微微地蹭着他的袖子，“一个名义而已，就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一个名义而已！就不会有人抢我们种的棉花了”

　　小黛丝的眼泪像珍珠一样一颗一颗地滚下来，击中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的心。
　　毕竟算是看着小黛丝长大的，而且对于现在的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来说，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娶除了小黛丝之外的女人，于是安抚着小黛丝答应下来，带着小黛丝一起去了工地。

　　一直以来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只注意到伊登瘦了，因为他本身就瘦，这一段时间劳累又吃不饱更是瘦的吓人，而直到小黛丝的一声尖叫他才发现扎克多也瘦了不少，曾经健硕的胳膊，如今肌肉的线条更加明显，但是已经干瘪了。

　　尽管每天可以在一起吃饭，但是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和他们交流的时间还是没有多少，只是期盼入冬以后他们不用再在工地做苦力。

　　因为每天的高强度工作，伊登脸上的线条也硬朗了一些，更像成年男人了，甚至还有了胡渣。

　　“你最近还好吗？”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想多关心一下伊登，想像从前一样摸摸他的头，却猛然发现他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不怎么好。”伊登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口地往嘴里塞着饭，“不过叔叔看起来还不错，每天很积极地工作，晚上在有灯的地方不停地写些什么。”
　　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想多问他几句，问他冷不冷，但是还没等他开口，伊登就擦了擦嘴上的油
　　又去工作了，甚至都没有和小黛丝打个招呼。
　　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想起那天黄昏从船上下来的青葱少年，想起他雪白光滑的肌肤，想起抱着北美的书畅谈科学家的灵气男孩，如今变成了这样一个木讷的成熟男人，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疼，随之的还有对扎克多家族的惋惜。

　　接下来轮到扎克多来吃饭了，他的精神状态明显要比伊登好许多，说他们工头多么严肃地骂他们，结果摔了个狗吃屎，似乎眼前这个大叔只是一个取笑老板寻开心的普通员工，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也很难把他和当初扎克多飒爽的英姿联系起来。

　　“我看小瓦尔状态不太好，可能是生病了，你作为叔父应该多多照顾他一下。”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有些担心这个孩子会出什么事。

　　“哦他得了尘肺，咳嗽很久了。”扎克多轻描淡写地一句，说着五官挤在一起撕咬着手中的鸡腿。

　　“什么！”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吓了小黛丝一跳，“伊登才来多久啊，他本就没有适应这里，他生病了你为什么不说？”

　　扎克多看着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焦急的样子嗤笑了一下，“在这里，谁的身体能好啊，他每天挖沙子，刨木屑，自然会生病，告诉你，你有什么办法？多一个人闹心罢了”

　　“不行”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觉得自己不应该让那样有灵气的少年就这样下去，最后咳着血死在扎达的冬天，“给他请假回家，扎克多，他会死的。”

　　扎克多也愤怒地吐出鸡腿的骨头，“你以为我能请下来假吗？我们现在在赎罪诶？你以为我没有拼尽全力给他争取吗？你以为我不想给他更好的生活吗？谁让他是扎克多家族的人！”

　　小黛丝显然被两个人的剑拔弩张搞得不知所措，只能拉开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
　　扎克多注意到小黛丝也在，心情也平复下来，转身要走，突然想到了什么般地回头问她：“小露丝还好吗？”

　　叶夫里斯特.瓦尔赫兹立刻冷静下来，给小黛丝使了一个眼色，小黛丝也会意地说“她很好。”

　　扎克多挑眉笑了一下，“别紧张，我知道她要结婚了，那女人手段那么高超，自然可以攀上费尔这个大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