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唱吧”时代》寻找风的男子

22、第4话

　　林佳彦和五月天的渊源颇深。
　　但他几乎忘了自己是怎么加入的这个“□□”。
　　其实吧，他们之间的关系，和陌生男女最开始认识到交往的过程，还蛮类似的。

　　在最早的时候。

　　“學長，有人對你講過，你唱歌的時候，聲音超像五月天阿信的嗎？”穿着一身蓝白相间学校制服的学妹满怀期待。

　　“所以你也是因為這個，才來找我學吉他的嗎。”林佳彦一只手飞快扭动着琴头的旋钮，另一只手则是扶着吉他并依次拨动琴弦，这是他给吉他调音最惯用的一种方式。

　　“對啦，人家超愛阿信的。學長可以給我唱一首<天使>嗎？”长发披肩的学妹拿出手机，准备翻找天使的歌词。

　　“不要，你還是找阿井教你吧，他也蠻喜歡五月天的。”林佳彦将已经调准音的吉他放回琴架，并用眼神示意长发学妹这场对话已经结束。

　　“林佳彥，新光三越在舉辦模仿大賽誒，你如果去參加，冠軍一定不是問題啦，第一名獎金有一萬塊，我們可以拿去大搓一頓了！”五百度近视的国文股长小光拿着商城的宣传单页，边看边说。

　　“不要，誰愛去誰去，你不是聲音像豬叫，怎麼不去模仿唱豬之歌，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林佳彥沒有抬头，课桌里早已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纸条，不是吉他社，合唱团，校广播站写来的附带各种豪华条件的招募信，就是喜欢五月天的学妹写来以乱七八糟理由想要听他唱歌的。

　　可恶的五月天，阿信。
　　从他偶然间发现，自己唱歌的声音，竟然和那个叫阿信的如此相似开始。
　　残酷的命运，开始逐渐降临在他身上，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灵魂。

　　其实最开始的林佳彦，对于这样的相似还报以开心和兴奋，他不停唱着阿信的歌，对着低CD唱，KTV里唱，学校晚会唱，社区比赛唱。
　　并且大受欢迎，在学校里的知名度甚至还排在足球社的盲人门将之上。

　　直到。
　　他终于察觉到，同学们朋友们老师们真正的需求，其实，不是他。
　　而是藏在他身体里面，阿信的声音。
　　可恶的五月天，阿信。

　　不管何种邀约到最后都是要他唱五月天的歌。
　　不管学妹怎么暗示愿意和他交往只要每天不给她唱十首五月天的歌连手都不让牵一下。
　　别人介绍他往往都会忽略他的名字而是以那个唱歌像阿信的家伙来代替。
　　他受够了。
　　受够了当一个别人的替代品。

　　他发誓再也不要过这样的人生。
　　他推掉了吉他社，合唱团，校广播站的邀约。
　　他推掉了所有和唱歌有关的邀约。

　　他放弃了上帝给他的第一个礼物，许多人梦寐以求却又求之不得的音乐才华。
　　他选择了一个与他专业完全不对口的书店工作，开启他新的人生。
　　他几乎没有再唱歌。
　　他当然也没有再唱过，五月天的歌。

　　很多年过去了。
　　他终于放下了。
　　其实很多事情，只要放下了，回过头去再看，往往没有什么大不了。
　　偶然的机会，他工作的诚品书店唱片热销榜又更新了，第一名和第二名分别是五月天刚推出的双版本新专辑<第二人生.末日版>和<第二人生.明日版>。

　　偏偏那阵子的他，每天上班下班，都要从那里路过。
　　久而久之，不免好奇走向试听区，戴上耳机。

　　“你才剛出了門 你就開始在等你等著快回家回你的圍城
　　命運如果有門 名字叫做心門 並不是能不能而是肯不肯”

　　林佳彦感觉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好让他在这一刻戴上这个耳机。
　　这首歌究竟有多大魔力，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之前说五月天，说阿信可恶的想法，是大错特错的。

　　从这一刻起。
　　林佳彦，和这个宇宙，这个银河系，这颗湛蓝星球，这个国度的每个其他喜欢五月天的人一样。
　　正式的，加入了这个□□。

　　“加入五月天永遠都不晚。”宣传广告里，阿信感性说着。

　　“是啊，永遠，都不晚。”林佳彦拿着十几盒颜色各异的唱片，跑去柜台刷员工折扣购买。

　　林佳彦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将这些年错过的唱片一下子补完。
　　林佳彦想尽一切办法，动用了他老爸公司高层的关系，搞到了小巨蛋跨年的门票。
　　林佳彦偷偷对着CD哼唱某一张旧专辑里面的闽南语歌曲<好不好>。
　　但他还是没有，在公开场合，唱过五月天的歌。
　　他自然不愿意再重蹈当年的覆辙。

　　很久之后。
　　苏州分公司的新同事小明介绍给他时下内陆地区最流行的K歌软体，唱吧。
　　在里面可以随心所欲录制自己想要唱的歌曲，又因为網路平台的隐蔽性，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谁。
　　林佳彦觉得，这软体就是为他量身打造。
　　他再也不用顾忌其他有的没的。
　　唱，就对了。

　　他取了一个个性十足又与五月天颇有渊源的网名。
　　“神的孩子”。
　　林佳彦录制了<知足>。
　　林佳彦录制了<突然好想你>。
　　林佳彦录制了<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林佳彦录制了<回来吧>。
　　林佳彦偶然间又回忆起那封信，那个男生，那个故事。
　　如若借助四通八达的網路平台找人，会不会更方便一些。
　　多一种可能性也是好的。
　　林佳彦添加了和找人相关的个性签名。
　　林佳彦录制了一段30秒的寻人语音。

　　某一天。
　　林佳彦发现他唱吧的账号登录不上了。
　　平台公告显示最近網路盗号频发，后台数据正在火速修复中。
　　找客服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恰好另一个名叫全民K歌的软体进入了他的视线。
　　几乎一样的功能，甚至更全面更便利的歌单和清唱系统。
　　他就慢慢投入了这个很有可能成为唱吧得力竞争对手的新晋软体的怀抱。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又过了很久很久。
　　真的很久。
　　久到，他都换过两次手机。
　　当他收到这台崭新的土豪金Iphone5后，在软体推荐的地方再度发现了唱吧。
　　他尝试着下回来，再度输入熟悉的账号密码。
　　竟然能登上！！！

　　翻阅着当年自己唱过的那些歌曲，还留存在平台的云端。
　　以及。
　　无数的私信弹窗。
　　好奇点开。

　　“亲爱的唱吧小伙伴，经系统检测，您的账号存在被盗风险，为了您的作品及财产安全，请储值购买我们的金钻石VIP会员，一年仅需1888，为您消除所有安全隐患。”

　　原来是可恶的广告，林佳彦赶紧划掉。

　　“附近有一百二十七名正妹正在唱歌，还不快加入直播。”

　　原来还是广告，好像没有那么可恶，还莫名想点进去看是怎么回事，林佳彦犹豫了一分三十秒，还是划掉了。

　　“你的声音真好听，超像阿信的，可以交个朋友吗。”

　　“你好，我把你的歌都听完了，最近还会更新吗。”

　　“我也很喜欢五月天呢，你可以教我，五月天的歌女生应该怎么唱才比较好吗。”

　　“神的孩子，是什么意思呢。”

　　“嗨，你有好些日子没来唱吧啦，在干嘛呢。”

　　“呜呜呜，你都不回复讯息呢，我朋友说让我换个可爱的头像，你看这个头像管用吗。”

　　“哈哈骗你的，其实我没有换啦。”

　　“我好像，再也没有办法唱五月天的歌了。”

　　这个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佳彦看着这个半年来不间断给他发私信用阿信吃绵绵冰图片做头像的女网友，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关心自己很久没上线，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只是关心他的“阿信的声音”。
　　他承认，这么多年过去了，却还是耿耿于怀这一点。
　　通常都不会回复網路鄉民消息的他，却不由得自己突如其来的好奇心作祟，向对方抛出一个问题。
　　你喜欢五月天吗。

　　这是一个简单，却又不简单的问题。
　　特别对于他本人来说，这就是一道哲学题。
　　喜欢五月天，还是不喜欢五月天，喜欢林佳彦的声音，还是喜欢林佳彦身体里面阿信的声音。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薛定谔的喜欢吧。

　　对方竟然很快就有了回复。
　　难道是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无时无刻不蹲守在线上就为了等自己的消息吗，没可能啦，哪有人会这样，八成是恰好在线吧，林佳彦很快就推翻了自己方才那个不切实际的自恋想法。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喜欢五月天那我就真的被生活打败了
　　如果不听五月天的歌就是长大的标志那我宁愿念一辈子的幼稚园
　　五月天是我人生重组的关键
　　没有他们的歌没有现在的我”

　　原来是这样！
　　林佳彦越来越想知道，这个女孩和五月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会不会，她就是...
　　没可能啦，哪会有这么巧。

　　总之。
　　“那你为什么，没有办法再唱五月天的歌了呢。”
　　林佳彦透过对方头像点进她的主页，随便点了几首歌的翻唱。
　　几乎都是借着清唱的名义用刻意假装的台湾腔在骂脏话的录音。

　　林佳彦笑到差点手滑把新买的手机摔在木地板上，就像他上一个手机的最终归宿那样。
　　还有就是完全跑调的五月天的歌曲录音。
　　怎么说呢。
　　以林佳彦专业的角度来说。
　　她的歌。
　　好像和她那些台湾腔骂脏话的录音一样。
　　仿佛是被刻意人为假装走调的。

　　透过手机功放，完全可以感受到，她那清澈透明的声音，是多么特别，多么有深度，林佳彦无法用言语来描述这种感觉，他迫切想知道这个女孩真实的声音到底是怎么样的，她又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对方没有回复。
　　对方没有回复。
　　对方没有回复。
　　对方还是没有回复。

　　林佳彦熬到半夜三点，还是没等到女孩的消息。
　　想到第二天还有重要的招募会，正事不能耽误。
　　他退出软体，强迫自己上床睡觉，却过了很久很久才顺利进入梦乡。

　　翌日午后。

　　歌声越来越大，歌声越来越近。
　　林佳彦在拥挤的人群中间奋力向前走。
　　他只能依稀听出领唱是一个女声，以及，男女混合的合唱声。
　　他始终觉得，这个声音，有在哪里听过。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握紧双手绝对不放，下一站是不是天堂，就算失望，不能绝望 .
　　.我和我骄傲的倔强，我在风中大声地唱，这一次为自己疯狂，就这一次，我和我的倔强 .

　　现场的氛围格外好，就如同到了五月天演唱会的现场，虽然只有数百人，但整齐的合唱声还是震撼到了在场的每一个听众。
　　他们越唱越大声。
　　越唱越整齐。
　　忽然。
　　歌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
　　啪嗒。
　　是话筒落地的声音。
　　林佳彦挤开了站在第一排最佳位置的两个男生，来到了队伍的最前端。

　　他。
　　还是没有能够看到，究竟是谁在唱歌。
　　在他面前的舞台上，早已乱作一团的合唱团成员，不停朝场外挥手的辅导员，失控尖叫的女老师，以及，躺在舞台中央的，陌生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