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唱吧”时代》寻找风的男子

4、第3话

　　干将路五段。
　　苏州大学北校区。
　　教学楼F。
　　二楼。
　　新会议室。
　　堪比五星级酒店级别的装潢，是那种哪怕用金碧辉煌都不足以形容的奢华装潢。
　　一般学校的会议室里几乎不可能有这种级别的装修，和超大的圆桌。

　　但这里有。
　　这里是苏州大学最好的会议室。
　　这里大概是这个城市所拥有的，最好的会议室。
　　据说校长开会的时候都会选在这里。
　　有时候还会租给市里面领导不知道作何用途。

　　但这里是合唱团的专用会议室。
　　非常不合乎逻辑。
　　但确实是这样。

　　因为去年他们替学校夺得江苏省合唱大赛第一名的殊荣，校长开心到爆炸，在庆功晚宴上喝多了□□海口被随时随地都携带处于开启状态录音笔的合唱团社长赵永兴给录了下来事后碍于面子不好抵赖就只好乖乖交出了新会议室的钥匙。

　　也许只是巧合，又大概是校长报复心切，一个月后赵永兴就被派去外地作交换生，至今未归。
　　合唱团现在是由副社长李赟在代为管理着。
　　会议桌上坐满了人。
　　里一圈。
　　外一圈。

　　合唱团所有的主力干将，全部来到了现场。
　　李赟愁眉苦脸，对着笔记本发愣。

　　中分头的男领唱谭旭正要发作，被一旁的女助理孙庭给拦住。
　　“不就是唱歌好嘛，有什么了不起，就可以说不唱就不唱，说不来就不来吗？当我们这么多人是什么了？”

　　“谭旭，你是什么意思，咱们合唱团没有陈欣怡，怎么可能拿下去年比赛的冠军，要不是陈欣怡，哪里能够拉拢这么多新鲜的学弟妹，陈欣怡是功不可没，怎么也得等她来了再商量呀。”说话的是声部长朱超，义正言辞的模样让不少团员都纷纷点头表示支持。

　　“等三小，没有她我们一样能拿冠军，难道我就不是领唱？难道我就不能带着大家唱「倔强」？”

　　“大家不要吵，再等等，欣怡可能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她不是那种随便缺席会议的人，孙庭，给她打个电话看看。”李赟都发话了，谭旭只好作罢，他可不想得罪炙手可热的准社长。

　　“刚刚就有打，一直没有人接听，嘟嘟嘟，嘟嘟嘟，嘟个不停。”孙庭焦急地看着手机，迫切盼望电话那头能够有个回应。

　　但是没有。

　　嘟嘟嘟。
　　嘟嘟嘟。
　　嘟嘟嘟。

　　陈欣怡，到底去了哪里？
　　决策十一点之前就要发上去了。
　　再不出现的话。

　　李赟放在滑鼠上的手，却迟迟不敢点下去。
　　那个提案。
　　那个被幼稚到说只唱外文歌曲的吉他社社长推掉的提案。
　　那个被智障到说没听说过这首歌不会唱的独唱团社长拒绝的提案。
　　那个倔强的提案。
　　那个唱「倔强」的提案。

　　这一次，只要成功。
　　他就会是，新一任的合唱团社长。
　　他相信，他一定可以。
　　他看了一眼手表。
　　10:45 。
　　不等了。
　　单击。
　　确认发送。

　　*

　　在常人眼里看来，陈欣怡是一个比较奇怪的女生。
　　她不爱说话。
　　她不爱笑。
　　她不爱与人来往。
　　所以陈欣怡几乎没有朋友。

　　平日里倒还好。
　　努力用功读书。
　　努力用功练团。
　　努力用功唱歌。
　　回家，努力用功听音乐。
　　晚上，努力用功睡觉。

　　但生气的时候，需要找人倾诉的时候。
　　她通常会去就近的练歌房包一个小间，唱到唱不动为止。
　　然后。
　　找一个烧烤摊位。
　　点上十串重辣的烤翅，一鼓作气吃完。
　　再干掉一瓶七喜。
　　回家倒头就睡。
　　一般到了第二天醒来，心情就会得以平复。

　　如若不行。
　　重复以上流程。
　　所以今天特别生气的陈欣怡，当然逃课没有去学校，而是去了常去的那家练歌房，选了常常选的HelloKitty主题包间。

　　她在练歌房吼完田馥甄的「还是要幸福」后，情绪几近崩溃，对着空无一人的包间大声骂着李赟不守信用，当初加入合唱团的条件就是永远不唱五月天的歌，现在没经过自己同意就擅自确定排练的歌曲，真的超过分的。
　　但毕竟也有自己的一部分原因。

　　谁让她看「下课后，怪兽家点名」太晚导致睡觉前精神恍惚不小心拨到了静音键，白天又睡很死听不到手机频繁震动的声音，一鼓作气睡到下午两点才醒过来。
　　就算这样。

　　她还是不能认同要唱「倔强」这个事实。
　　不行。
　　绝对不行。

　　她又点了一首陈绮贞版本的「天天想你」，大声狂吼。
　　很快。
　　包间的时间到了。
　　她懒得去对街的小摊，就在楼下的7-11打包了一大盒肉丸和一大袋零食带回家慢慢吃。

　　很快。
　　东西吃完了。
　　饮料也喝完了。
　　怎么办。
　　还是生气。

　　她还有一招保留的秘密武器。
　　一般不会使用。
　　除非心情超级糟糕超级烂。
　　迫不得已，才会发动。
　　她看了下手表，时间还早。
　　这个点过去的话，那个人说不定还在噢。

　　她走下楼。
　　穿过高架桥。
　　走进一个并不起眼的小胡同。
　　胡同内四通八达。
　　欣怡却早已熟门熟路。
　　右转。
　　左转。
　　三岔路口选中间。
　　左转。
　　右转。
　　回头。
　　因为走错了。
　　刚刚那个口子要左转才行。

　　这证明了人在生气的时候，神志往往是不清楚的。
　　欣怡在心中默默为自己刚刚的错误辩解着。
　　继续走。
　　左转。
　　左转。
　　终于到了。

　　几栋几近废弃的破旧楼房下面，那个小小门面。
　　黑色的招牌上挂着老化严重的牌匾。
　　牌匾上是几个粗糙的手写字。
　　沙县小吃No.1039东环店。
　　欣怡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店里还是一如既往，一个客人都没有。

　　大厨和伙计对着电视上播的「康熙微服私访.第二季」吃吃发笑。
　　看到欣怡，像是看到老熟人一样，点点头，便继续看起电视。
　　欣怡不以为然，没有找个空位置坐下，没有看菜单，没有点单。
　　径直拉开侧门，往里走去。

　　侧门后面。
　　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般，豁然开朗。
　　一个很大的厅堂，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破旧电冰箱电风扇破皮沙发。
　　灰尘漫天飞扬。
　　好像很久都没有人进来过。
　　但欣怡轻车熟路般推开右侧第三道门。

　　大门打开后。
　　里面居然是。
　　满满一屋子唱片！
　　堆积成山的唱片，依次有序摆放在十几个大柜子里面。
　　分门别类井然有序。
　　地面干净到一尘不染。
　　和外面又不是一个世界，一个次元。

　　欣怡像往常那样，走到左起第三个柜子那，很随意地翻阅。
　　很快，她翻出一张Beatles的旧版「Let it be」，放入屋子中央大桌子上那个黑胶唱片机里。
　　音乐缓缓播放。
　　欣怡闭上眼睛。
　　仿佛沉浸在，上个世纪末的英国伦敦。
　　聆听着约翰蓝侬和保罗麦卡特尼用充满磁性的嗓音再给自己讲述那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这里都是老唱片。
　　老掉牙。
　　唱片机的年龄可能比欣怡的奶奶还要大。
　　但那独有的音质，配合上这里纯天然打造的怀旧风格装饰，足够让人有更深层次的代入感。
　　也让欣怡流连忘返。

　　欣怡不知道她听了多久唱片。
　　她始终都闭着眼。
　　以至于，连另一个人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她都不知道。
　　她只感觉到一阵微风轻轻拂过脸庞。
　　那么惬意。
　　又那么熟悉。
　　这种感觉。
　　嗯。
　　一定是她。

　　“你很久没来了，欣怡。”温柔的声音。

　　睁开眼，熟悉的面部轮廓，却和往常不一样的发型和发色。
　　很久，不，是超久没见了呢。
　　两年？三年？
　　最起码也有三年了。

　　“思思姐，好久不见。”欣怡微笑，发自内心。

　　“你说你，三年前的那个下午，在这里哭那么伤心，最后却不辞而别，到现在才出现，我一直都在担心你好不好。”思思姐嘴里虽在讲埋怨的话，脸上依旧流露出关心自己的神情，欣怡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其实...”

　　“什么这个，那个，走，带你去楼上。”思思姐不由分说，拉着欣怡，就往楼上跑。

　　“你什么也不要说，接下来就交给我了，你以为我不懂你吗陈欣怡，你只有在伤心到近乎绝望的时候，才会来这里，以前是，现在一定也是，那么我就跟以前一样，带你走过那些房间，房间里有什么指令，咱们就一起完成它，全部走完，我再听你说。”说着，思思姐已经推开了2楼左侧第一扇门，把欣怡拉了进去。

　　欣怡当然知道，二楼是干什么的。
　　但没想到的是，第一间房居然就是恐怖房间。
　　那个以前的她，从来都不敢涉足的地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背后的门把自己关上，整个房间瞬间被黑暗笼罩。
　　拉着自己手的思思姐，竟已不知去向。

　　“我不要这样，思思姐，思思姐，你在哪里，我知道错了啦，我再也不敢丢下你一个人跑了，我等下就把我联络方式给你，思思姐，我怕鬼啊啊啊啊啊啊啊！”欣怡几近崩溃，她感觉到眼前那一块黑暗的地方似乎有个影子在晃动，脚底的木地板咯吱作响，欣怡不敢呼吸，欣怡闭上眼睛，欣怡用手扶着墙壁前进。

　　慢慢前进！
　　慢慢前进！
　　慢慢前进！
　　突然！！！！！！！！！！！！！！！！！！！！！！！！！！！！！！！！！！！！！！！！！！！！！！！！！！！
　　欣怡撞墙了。

　　“疼死我了，呜呜呜呜呜，思思姐，救我啦！！！我不行了啦！！！！！”
　　周围一片安静，没有丝毫声响。

　　欣怡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欣怡咬咬牙，继续闭着眼睛盲目向前走去。
　　突然！！！！！！！！！！！！！！！！！！！！！！！！！！！！！！！！！！！！！！！！！！！！！！！！！！！

　　音响传出了那种，港式鬼片里面经常放的背景音乐。
　　欣怡只感到浑身起鸡皮疙瘩。
　　心脏就快要跳出身体。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混蛋。
　　可恶。
　　不管了。
　　不就是鬼么。
　　有什么好怕的。

　　世杰，如果遇到鬼，你会出现在我面前保护我吗。
　　欣怡在心中默念，双手捏紧，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三。
　　二。
　　一。

　　欣怡猛然睁开眼。
　　一鼓作气，向前冲去。
　　背景音乐节奏越来越快。
　　音量越来越大。
　　欣怡朝着那无边黑暗的尽头闯去。
　　最远处传来微弱光亮。
　　难道那里是出口！

　　欣怡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加快速度，朝光明的方向，飞奔而去。
　　终于。
　　欣怡看到了出口。
　　那是一道红色的木门。
　　欣怡赶忙跑去拉门把手。

　　拧不动。
　　用力。
　　纹丝不动
　　背后传来风声。

　　背景音乐像爆炸一样，连续不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越来越响。
　　越来越响。
　　越来越响。
　　一阵窒息感袭来。
　　欣怡想到了以前看过的恐怖片里面最可怕的场景。
　　贞子，伽椰子，加楚人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要看到它们！！！！！！！！！！！！！！！！
　　欣怡用尽吃奶的力气，想把门撞开。
　　一次。
　　两次。
　　三次。
　　当然没有用。
　　门没有开。
　　鬼就要来。
　　怎么办。

　　欣怡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
　　欣怡感到自己的左手被人一把抓住。
　　超黑暗里面拖。
　　超用力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思思姐！邱先生！救命救命！！！有鬼！！！有鬼！！！”

　　欣怡的力气哪里敌得过那粗壮有力的大手，片刻功夫，已经被拖到另一块区域。
　　反正都一片黑。
　　也看不到哪里是哪里。
　　也看不到对方是谁。
　　欣怡始终都没有睁开眼。

　　鬼就鬼吧，反正只要看不到它的样子，就吓不到自己。
　　欣怡抱着视死如归的精神，当下打定主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睁开眼。
　　突然。
　　背景音乐消失。
　　那始终抓紧欣怡不放的大手，也突然凭空消失。
　　欣怡一下子失力摔倒。

　　疼疼疼疼。
　　欣怡不敢爬起来。
　　欣怡不敢睁眼。
　　欣怡不敢有任何举动。

　　大不了就在这里耗。
　　耗到时间到，你们也得放我出去，哼。
　　可恶的邱先生，尽设计一些害人不浅的智障游戏，难怪这里一直没生意了。

　　突然。
　　欣怡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肩膀。
　　一下。
　　两下。
　　三下。
　　是人是鬼？

　　欣怡不敢声张。
　　继续默不作声装作晕倒。
　　然后是吹气。
　　欣怡感到有人在对着自己的脸吹气。
　　是人是鬼？
　　欣怡不敢辨识。

　　“喂，欣怡，你怎么了，快醒醒。”是思思姐的声音！

　　“呜呜呜呜呜，思思姐，你刚刚跑哪里去了！！！有鬼，全是鬼，有个鬼还抓着我不放！吓死我了！！！！！！！！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出口在哪里？”

　　欣怡一跃而起，一把抱住思思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在被黑暗笼罩的狭小空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可以倾诉的对象，欣怡当然要抓着她不放。
　　绝对不放。

　　“刚刚是我抓着你呀，你一进房间就不见了，我找你找半天，好不容易在那门口看到你，你知道那个门里是什么吗，你那么胆小我还是不说了，你还去撞门，幸好没有开，我当然要把你拉走啦，谁知道你一个劲儿的反抗也不看看我是谁，还好我上周来过一次这里，知道怎样逃出去，走吧，跟我走。”

　　欣怡被思思姐牵着，一步一步，向前走。
　　思思姐果然轻车熟路。
　　随便拐几个弯，她们面前就出现一道卷帘门。
　　思思姐示意欣怡帮忙。
　　欣怡用尽吃奶的力气，和思思姐合伙把卷帘门推开。
　　瞬间。
　　光芒万丈。
　　照得欣怡睁不开眼。

　　许久。
　　终于缓过劲来。
　　只看到面前那一排走廊两旁，又是无数个房间。
　　思思姐回头，对她露出可疑的微笑。

　　“思思姐，不要啊！！！！！！！！！！！我已经没有那么不开心了，喂.....停手啊！！！”

　　接下来。
　　欣怡被思思姐带领着，经历了恐怖房间，不能笑的房间，60秒房间，你敢吃吗房间和一口气全念对房间，最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终于瘫倒在二楼尽头的休息房间内。
　　金碧辉煌的休息房间，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还有舒服的真皮沙发，暖气很足，欣怡躺在沙发上不想动弹。

　　“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这三年的事情了吧。”思思姐大口啃着新鲜出炉的鸡蛋仔，默默看着欣怡。

　　欣怡一口气喝完面前的冰镇七喜，开始娓娓道来。
　　思思姐安静地听着，听着，直到鸡蛋仔全部吃完，去桌上换了一盒鸡米花。
　　欣怡继续讲。
　　思思姐继续听。

　　“你知道那并不是你的错。”

　　“但我本可以，把事情变得更好。”

　　“现在呢，你放下了吗。”

　　“但我始终没有办法，唱五月天的歌。”

　　“我知道有个人，唱五月天的歌特别棒，你要不要去听听看。”

　　“在哪里？”

　　“你有听说过唱吧这个软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