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谕·逆风生花》岸渔

44、温泉谷

　　正如解玄所说，他有一段时间无法与嬴瑄见面。同样的，直指司四处拿着协助调查令找解玄就李嫣指证他涉嫌逼迫他人自杀一事回去喝茶，也是没有任何进展。

　　而这段时间，暗处网络破天荒的安分了下来。他们从直指司大楼望下去，除了人类寻常作奸犯科之外，整个世界宁静得像深山里的幽湖，不起一丝风波。

　　在那天后的第十二天，移交给御史府的关于嬴瑄腐化停职的案子，终于迎来了天明。不知这算嬴瑄的自救行为还是解玄的恶劣好心。

　　他们在原玄鲲大楼的一间救济房内，抓到了被人五花大绑举报的地质部门伪造文件者。而这人，似乎曾经遇到什么恐怖的事，一被当地治安管理队的营救，便通通痛快地把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由他，牵扯出一个底层银行职员，再从银行职员牵扯出一个社团内部人员亲属，再从这位复制了嬴瑄资料的亲属推到义龙社某位中层人士，进而拉出了沈懿铉。

　　这一个萝卜带出泥，顺顺利利。可惜的是，对于设置炸弹这一事，罪大，而沈懿铉毕竟是义龙社老大，随手一推，就找了个背锅的。但因此一来，迫于忿忿的直指司的压力，当地各层治安管理队盯上了这不好好跑□□非要招惹上头的社团，以致于义龙社及收归义龙社下的前九斧社□□上的生意频频被搅黄，社团收益一路走低。

　　而沈懿铉却人间蒸发似的，只有某两三个亲信为他传达命令与指挥义龙社。

　　另一方面，说来怪事，李嫣他们一直不曾再出现，可是红姐却在津江州葬身鱼腹。听说这事儿，其实元逍他们并不觉得快意。据他们所知的——当然知道的也不多——红姐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却在津江州因为要救一个孩童被大鱼完全吞食。

　　新闻报道称，时值夏日，津江州海滩每日人满为患。有一日，在孩童嬉闹声里，忽然从沙里钻出一条模样可怖的大鱼，看它出现的轨迹，应该是从海里游来。当时一个孩子正在堆沙堡，大鱼在他身后张开大嘴。一旁的红姐见了，慌忙跑过去将孩子往外一扔，自己则被大鱼连人带沙含在嘴里。大鱼还想再往旁边的张口，惊慌的人们四处奔逃，它也因为无法完全离开水而掉头离去。

　　这一件事儿，听在行动组耳里，事实上仍是对行动组有所影响的。他们必须重新思考，是否凡是经过了实验改造的，都可以被他们片面地认定为凶恶之徒。但有一点不变的是，不管实验改造改出来的是什么样的东西，那背后的帝江必须要打掉，这是一切怪物出现的源头。

　　但元逍想，源头或许正是他们人类自己。

　　仲夏。今天天气很好，却是热浪滔滔。夏虫在林叶间不耐烦的聒噪，连青蛙都泡在水里只在荷叶下稍微露个头而已。

　　可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姬放竟然收到了友人的邀请，带着整个外勤组跑到温泉谷来泡温泉。

　　姬放围着一条浴巾，将衣服放在储物柜里，一边锁门一边问元逍：“元逍，你有没有发现云渡这阵子有些怪？”

　　元逍帮嬴瑄裹好浴巾，将他轻轻放在轮椅上，替他摆正了腿，一丝不苟地拉好浴巾，不回答姬放反是朝嬴瑄笑道：“赢副你近来是不是重了？”

　　嬴瑄闻言挑挑眉，不发一言朝着外头的阳光滑去。

　　元逍一丝得意浮在脸上，缓缓将自己洗好澡套上的厚厚袍子脱下，拿起浴巾，才对姬放道：“他啊，估计是跟宣诚闹矛盾了吧。”

　　“但我觉着，他与宣诚挺正常的，你难道没发现他在避着你？”

　　“唔，好像有点。我等下去问问他，组内矛盾得解决好。”

　　姬放点点头，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荡了几荡，他歪头去看，而后一把拽住元逍身前的玉，讶然：“这是你的？”

　　元逍将它摘下，觉得好笑：“戴在我身上难不成是你的？”

　　“你——”他看着他，脸上神色不定，一会晴一会阴，像极了晴雨表。“一直戴着？”

　　“嗯，从小戴起，怎么了？”

　　“独一无二？”

　　“我们元家还不至于要戴满大街的东西吧？”元逍将青云玉放在柜子里，锁上，见姬放眉目沉肃中有些哀伤，疑惑不已：“怎么了？我这玉有什么问题么？怎的你跟赢副见了它像见鬼一样？”

　　“嬴瑄也见过？”姬放有些紧张。

　　元逍勾唇笑：“是啊，见过不止——呃，不对，见过一次，就是津江州我被扣留在医院换下病服的时候，他跟颜璟都看见了。”

　　“······哦，噢，”姬放拍拍他肩膀，扬起一个像哭一般牵强的笑，道：“没事，走吧。”

　　元逍心道，这不像没事的表情啊，莫非自己这玉有什么问题？

　　温泉谷有十数眼温泉，而他们的这一眼，半径大约四五米，坐落在树林阴翳处，布置成中式园林的模样。修竹在夏风中轻柔飒沓，摇落几许遮不住的阳光，投在温泉池子里，反射着熠熠的光，闲适宁和。

　　众人心头舒畅，三三两两在温泉池里聚在一起侃侃而谈。来的人数不过十一人，池子空旷得足以让每一个小团体间保持距离。元逍与姬放到时，他们早已沐浴在闲静的风光里，不知餍足。

　　元逍往独自坐在一方的嬴瑄而去，先把他抱起放在岸边，手按池岸轻轻将身子潜入水里，荡开一阵阵小浪，才把他接了下去。他扫一眼自顾玩乐的众人，凑到他耳边，轻声细语：“舒服吗？要不要替你按摩一下？”

　　嬴瑄乜斜他一眼，若有若无地看一眼压根没留意他们的他人，板起脸警告：“给我安分点！”

　　“就按摩一下，我也可以让颜璟给我按，两个大男人怕什么？你这是做贼心虚。”他眉开眼笑，逗着嬴瑄。

　　却见嬴瑄眉目不动，只是意味不明地斜他一眼，而后他猛然惊觉自己下身被什么捏住，那力道——他想——真是掌握得分毫不差。他无声媚笑欺近，而后在他耳旁一两厘米的位置轻轻吹口气，才缓缓道：“瑄，我不介意在大家面前要了你。”

　　力道骤去，大腿却被他使劲一拧，疼得元逍龇牙咧嘴。

　　嬴瑄轻轻推了他手臂一把，让他一时不防备上身一歪，微微愠怒。“滚。”

　　他这般说，元逍却坐正，，一脸自然地看着眼前的一丛翠竹摇摆，在水里朝他伸出左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腰，而后逐渐往下。

　　这让嬴瑄浑身一颤，皱眉极度不满地瞪着他：“你脑袋里是不是都是‘蛔虫’？”

　　“唔，”他作势想了想，而后一笑，迅速在他耳朵上一啄，“面对你的时候是的。”

　　“小穆呢？”他挑眉。

　　“这不都好久没联系了？‘流沙’之后就没见过了。”他一时温柔了脸，认真不已，“我有你了嘛。”

　　“我跟你没关系。”

　　“上了就不承认了？那咱们这每天晚上的，你当是什么？”他有些不满，却因为大庭广众的不得不压低声音。“早知道你不承认我就应该当不知道今天来泡温泉好好给你印些印子。”

　　嬴瑄轻启薄唇，嘴角一勾，残忍道：“床/伴而已，别想太多。”

　　“你——”他一时无语，竟不知该如何反驳。难道不是？他元逍从来没仔细去省察自己的心意，他连自己都意识不到是喜欢他的，他难不成还要嬴瑄为他立贞节牌坊？他望进他仿佛冷漠而恣意在笑着的眼底，抿抿唇，道：“也是，毕竟童凌才是你的男朋友。”

　　垂头玩着自己手指的嬴瑄闻言，漫不经心道：“你是不是没被我上够？”

　　“······那就女朋友呗。”男朋友也好女朋友也好，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 一时感叹而已。

　　“我跟他也没关系。”

　　“什么？！”元逍一惊，不期然大声讶然，引得众人纷纷转头。

　　嬴瑄看他这只受惊的兔子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说过，跟我在一起的人有危险。自从那天中午姬组告诉我有人在八通山上装了炸弹搞针对，我就跟童凌说得清清楚楚了。他仍旧是我的朋友，可是我们不能到达那种关系。”

　　“卧槽！我忽然好开心怎么办？”

　　嬴瑄看他满目流光，兴奋雀跃溢于言表，心头微微沉滞，忍不住提醒道：“先不说你放不放得下七年来你对我的恨，便是我这一关，我都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们——不可能。或许是我先前的想法错了，原来没有感情一样可以滚在一起，只要——兴致来了。”

　　“可是——”

　　“你不用多说，我也不管你做什么。咱们的关系，不过一份工作与一份合约罢了。其余有的没的，当成年人的游戏便可。”

　　“你可真是无情啊。”

　　“彼此彼此。”

　　元逍有些难过，可还没等他消化，姬放便从池子一侧，走到他身边，朝他笑了笑，道：“元逍，你去其他地方坐坐，我与嬴瑄有工作上的事要说一说。”

　　“姬组，我们难得出来玩一趟，你就不要······”

　　“元逍！”

　　元逍看了打断他说话的嬴瑄一眼，有些索然：“行行行，我去维护一下组内团结。”

　　说完，他往云渡走去。

　　姬放坐在一旁，与他隔了起码半米。他看着元逍的背影，小声问：“元逍脖子上挂的玉你看见了？”

　　“嗯。”他淡淡点头。

　　“是不是你先前给我提到的云状玉？”

　　“嗯。”

　　“是他？”

　　“是他。”

　　姬放一脸震惊与疑惑。“那你——你打算怎么做？”

　　嬴瑄无意识地抚着自己的肩膀，朝元逍总是新痕添旧痕的肩膀看去，脸上愁云惨淡。“他想我做什么，那就做什么。”

　　姬放重重叹口气，满心满眼都是对嬴瑄的怜悯与担忧，他实在不忍，沉然道：“其实嬴瑄，这事儿只要你往偏一些想，他就跟你完全没关系了，你不必什么都往自己身上压。”

　　嬴瑄凉凉一笑，看向姬放，却是摇摇头：“姬组，当初你送我到医院抢救又从墓地里掘我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就那样让我死了算了？”他笑得更灿烂也更凄凉，“你是为了什么？我？我爸？还是你自己的良心？如果是良心，那你就不应该再这样劝我。”

　　“唉，如果两个多月前我没有见到跑步的元逍碰了你无异样，如果我没有让元逍来行动组，或许你们都不会碰见，那么你——或许轻松一些了。”

　　嬴瑄看他一脸懊悔，转开眼去。“若有孽缘，终会相遇。连看的心理医生都是同一个，约的时间都是相连的两天，再不凑巧都能遇见。姬组，这不是你能左右的，你不必怪责自己。反正我这一生，本来就不安宁，他的到来不过是添了些调料罢了。另外，起码他还能助我行动，这是他存在于组里最大的价值，也是值得的价值，没什么好说的。”

　　“他知道吗？”

　　嬴瑄摇摇头：“应该不知道，如果知道，你现在怕是真的要在墓园里见我了。”说到末了，他自己先笑了。

　　这边正聊得愁闷，那边却聊得尴尬。

　　元逍秉着解决组内矛盾的诚意，坐到云渡身边。云渡却将宣诚推远了一些，自己也移了过去。

　　元逍觉得莫名其妙，不过都是五大三粗的男生，便也厚着脸皮跟着挨了过去。云渡瞅他一眼，想要站起，却被元逍一拉按下。元逍道：“怎了，见了我像见鬼一样。有话说清楚，别暗地里耍脾气见着我就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