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海王那些年》碧落浅妆

45、第045章

　　叶娆这一觉睡得非常沉，沉得都有些诡异了，她好不容易睁开眼之后，发现自己躺在城主府客房的床上，浑身被人施了术法似的，半点动弹不得——叶娆不信邪，使劲挣了挣，几番失败之后终于确定，自己是着了人的道了。

　　不是术法，因为整个空间封闭，没有灵力波动，困住她的也并非结界，因为她现在只是感觉浑身酸软，仿佛一滩水似的，提不起真气，也无法释放出神识。

　　就很单纯地中了药的症状。

　　整个城主府内，有机会有能力给她下药的人……叶娆很快锁定了目标。

　　城主府的侍卫长张青，在餐后单独给她送来了一份惹人垂涎的桃花酥，说是城主亲自吩咐，专为尊贵的客人制作，叶娆一碟下肚，果然觉得此乃人间至味，还忍不住又要了一碟——像这样的桃花酥，她这些日子几乎每日一碟。

　　叶娆咬牙切齿，怒上心头。

　　这糟老头子真的是活腻了，才会如此莽撞地自寻死路。

　　她躺在床上，想到那个糟老头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想这人真是仗着自己有两分制毒炼丹的天赋，竟全然不考虑化神境剑修这几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样的力量，以为凭借持续多日的慢性投毒，就能轻易压制人积累数百年的修为，令她成为他砧板上的鱼肉。

　　真是可笑。

　　叶娆心念一动，召唤出绮云剑，仙剑迅速出鞘，凛冽的剑锋凑近，轻轻划破她的掌心。

　　叶娆被划破的手掌逐渐有了知觉，她将溢血的掌心凑近唇角，舌尖探出，舔舐干净血液，半刻钟不到的时间，整个人已经恢复了活动自由。

　　叶娆随手掐了个法诀，修复好掌心的伤口，她握着剑，正想要出去找那个糟老头子算账，却发现门口又一次堆积满了巨大的黑影——是侍卫长张青，带着一群傀儡侍卫，来到了她的门口。

　　叶娆心念一动，便又重新躺回了床上，想要看看这狗城主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张青敲门：“仙长？仙长您起了吗？”

　　叶娆在心中翻个白眼，心想这狗腿子可真是有够假惺惺的。果然，敲了两下门之后，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张青就堂而皇之推门而入，侍卫们黑压压站满了整间屋子。

　　“仙长？”

　　叶娆假装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眼睛焦急地转来转去，似乎是想要说话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张青走过来，叹了口气：“仙长，这你可别怪我，一切都是怪你主动送上门来，城主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用你来平息众怒。”

　　什么叫用她来平息众怒？她好端端为民除害一仙长，怎么就犯了众怒了？

　　叶娆心中一百个问号，任由张青扛死尸一样将她扛在肩头，他单手结印，祭出一个传送阵，扛着叶娆很快就消失在房间内，等到叶娆出了传送阵，重见天日的时候，张青已经不见了，她发现自己被扔在了一个黑乎乎不见天日的地方。

　　叶娆探出神识一扫，周遭都是一片熟悉的阴煞之气——脑袋一转，叶娆立刻就知晓自己被丢到哪里来了。

　　无忧鬼城的某一个封闭阵法中。

　　青岚口中的众多无面走尸并没有出现，叶娆漫无目的地转了好大一圈之后，行走至一条巷子，见到了一个纤细的红色身影。

　　“清灵儿？”叶娆下意识叫出声。

　　少女回过头来，果然是十三四岁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文雅端庄的大家闺秀，叶娆立刻就断定，这人肯定就是暮雪衍的表妹，中州城少城主清灵儿。

　　”你是谁？”少女停住脚步，问她。

　　叶娆扬了扬手中的剑：“我是来杀鬼王，拯救你的。”

　　清灵儿闻言，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受感动，也没有见到救兵的情绪激动，只是语气幽幽地说：“你既进了这里，那便是天意，你出不去了。”

　　叶娆问道：“是我出不去，还是你和你的城主爹，不让我出去？”

　　清灵儿陡然目光一沉，周身弥漫着鬼气森森。

　　“你果然是鬼修。”叶娆冷声道，“你跟别的遇害少女不一样。”

　　“清灵儿，跟我走。”叶娆长剑一横，直指少女的眉心，“我答应过你表哥，若是在鬼城遇到你，要将你带出去。”

　　“表哥……”清灵儿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死气沉沉的眼睛内终于有了情绪，她激动地上前一步，丝毫不在乎下一秒可能会被利剑刺破喉咙，带着期待问叶娆，“是雪衍哥哥来了吗？是他来寻我了对吗？”

　　她的脸上有了血色，手忙脚乱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裳，一边有些紧张地喃喃，“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是不是乱糟糟的看起来不像是个可爱的姑娘……”

　　叶娆一眼就看穿她对暮雪衍的爱慕，一时间心里有些不舒坦，凶巴巴道：“赶紧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你表哥，否则待会鬼王出来了，我打起架来可顾不上你。”

　　“嗯嗯好。”清灵儿喜极而泣。

　　她拂袖一挥，天地骤然变幻，四周黑墙逐渐远去，转景已经到了开阔的鬼城大街，无数的红衣女鬼在街上游荡，她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被剥去了面皮，看不清本来的模样，只有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被长长的头发盖住。

　　偶尔一阵阴风袭来，吹散开某个女鬼遮面的头发，叶娆不小心看到一眼那模糊的血肉，立刻恨不得自戳双目。

　　“这鬼王真是该死。”叶娆挥剑斥退一个靠近的女鬼，低声骂道，“如此多的妙龄女子，被这样残忍的折磨致死，果然如暮雪衍所说，这万鬼王，万死不足惜。”

　　叶娆一手牵着清灵儿，一只手熟练运剑逼退靠近的女鬼，两人很快到达了城门口，被她拽着的少女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你怎么了？”叶娆看一眼上空，催促道，“马上就是月全食了，鬼王出来觅食，会吃掉你的。”

　　“赶紧跟我走。”

　　叶娆欲挥剑劈开城门。

　　“我不走。”清灵儿突然道。

　　叶娆察觉到异样，缓缓松了手，没什么表情地问：“你不怕被鬼王剥皮抽魂？”

　　清灵儿表情挣扎：“你可不可以，带我表哥来见我一面？仅一面就好，我求你，我足足等了他三百年了。”

　　叶娆不为所动：“为何要我带？你只要跟我出了城，想见谁不都能自己去见吗？”

　　清灵儿只是摇头。

　　叶娆十分突兀地发问：“是你不想出城，还是因为某些原因，你不能出城？”

　　清灵儿表情一顿，周身黑气更重了。

　　天上乌云密布，弯月逐渐变细，眼看着就快要彻底隐匿在黑暗中，形成中州城古怪的每月一月食的罕景。

　　借着仅有的一点微光，叶娆眼尖地发现，面前少女的肌肤，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老而衰败，慢慢地，她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太太。

　　哪里有什么凡人的驻颜之术，不过都是些投机取巧罢了，叶娆已然明白了些什么。

　　她冷冷问清灵儿：“我猜，这无忧城内，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爱吃少女的万鬼王，从始至终存在的，只有需要美貌和阳寿的少城主你，是吗。”

　　似乎是意识到什么，清灵儿惊恐地抬头看一眼月全食，然后双手捧住自己皱巴巴的脸，发出了今夜的第一声惨叫，她的声音如同老妪般沙哑，听起来难听又刺耳，像是锯子切割在铁片上。

　　清灵儿痛苦的蹲身，双手抱住了膝盖，周身煞气滚滚，叶娆听到她粗哑的呜咽声。

　　叶娆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怜悯，只是冷冷问：“你方才脸上昙花一现的那张美丽容颜，到底是偷的这鬼城内哪一位女子的？”

　　清灵儿不语。

　　叶娆继续道：“身为中州城城主的掌上明珠，却天生是个废灵根，为了延缓衰老延长阳寿，你和你那个道貌岸然的城主父亲一起，吸人精气，入了鬼修一途。”

　　“只是你想不到，天道对无资质之人是如此的残忍，哪怕有你那个城主父亲的无数灵丹妙药的加成，你的鬼修之途也十分不顺。”叶娆已经将前前后后的事情全都串联了起来，笃定道，“你跟你那父亲一样，虽然强行逆天改命，勉强延长了阳寿，但是却阻挡不了身体器官的衰竭，会不可避免地变得形容枯槁，衰老沧桑。”

　　清灵儿一动不动，只是捂着自己那张皱皱巴巴的脸，携带者嫉妒与不甘的眼神从指缝中投射出来，直逼叶娆：“像你们这种天赋异禀的修士，又怎么可能会明白底层凡人的不甘。”

　　“我是不明白。”叶娆道，“天道自有它的运行之法，这世间长存自然法则，鬼修一脉既然能传承，就自有它存在的意义，可是你们父女俩残害他人，就为了替你短暂地维持住青春容颜，这难道也怪天道不公吗？”

　　“就是天道不公。”清灵儿颤颤巍巍站起来，她的手指着大街上无数的无面走尸，“她们家境贫寒空有美貌，却只有短短数十年青春，既是如此，为何还要活着？早早将脸借给我，换得全家安康富足，下辈子投个有资质的好胎，不行吗？”

　　她继续道：“反正她们死了，我爹会安抚她们的家属，赠与他们家族良田千亩，和无数延长寿命的丹药，这些难道不够抵这张脸？”

　　这老巫婆怕是疯了，叶娆忍不住想。

　　“你有什么资格替别人决定命运？”她厉声道。

　　清灵儿狠戾了神色：“我没资格决定别人的命运，但却有资格把握住自己的。”

　　叶娆想，这老巫婆冥顽不灵，自己恐怕只能给暮雪衍带一具尸体出去了。

　　她一只手握住剑柄，蓄势待发。

　　清灵儿却仿佛丝毫看不出她的杀意，只是怔怔地盯着她姣好的脸蛋，带着些着迷地朝叶娆连续走了好多步，口中喃喃：“既是天意让你见到了爹爹，爹爹又将你送来了这里，那便由你，为我贡献这最后一张脸吧——”

　　有了这样的娇媚容颜，她就能鼓起勇气推开城门，面对着外面的烈日骄阳，若是城门外就站着自己的心上人……能再见到他，哪怕只能支撑一刻钟的时间就灰飞烟灭，她也心甘情愿。

　　清灵儿出手了。

　　邀月阵法启动，她身影诡谲多变，借助月全食的力量，跟叶娆缠斗在一起，竟是久久未分出胜负。

　　叶娆不敢掉以轻心，她现在可是想起了青岚当时从鬼城出来时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有个小女孩，一直追着我打，烦不胜烦。

　　这清灵儿能够在青岚手上活命，靠的可能就是这鬼城内诡谲阵法的加持，还有借助月食日的力量。

　　天空中浓云滚滚，很快就已经遮天蔽日，当天幕中最后一抹月光消散，叶娆眼睁睁看着清灵儿膨胀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朝着她猛砸而来，引得一声剧爆。炸裂声依然在耳，叶娆丝毫不怀疑，这大黑球要是砸到自己的身上，她可能神魂都要被碾碎。

　　形势已经危急，叶娆却依然没有拔剑，只是通过术法抵抗黑球的攻击，并且还祭出了捆仙网，看来是想要将这老巫婆活捉。

　　这场战斗因此而变得持久，拉锯开来。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之际，鬼城大门被人从外面一剑劈开，一道雪白的身影闪进，夹杂着漫天碎裂的剑光，花雨般坠落，以叶娆为核心，强悍霸道的剑气将她四周缭绕不去的鬼气驱散而去。

　　跟叶娆缠斗中的一团见到来人，陡然一阵颤抖，黑色的巨影疯狂挤压之下，竟然落地化做了人形。

　　清灵儿踉跄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脸上挂着清泪两行：“表哥……”

　　暮雪衍身形一个速闪，已经抵达清灵儿面前，她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正想要冲进心上人的怀里，却脚尖刚往前两步，便被男子手中的利剑贯穿了身体。

　　“唔！”

　　清灵儿握住剑身的手白骨森森，她一点一点，拼了命地想要将那剑从身体里抽出，蠕动着嘴巴发出声音：“雪衍表哥，灵儿、灵儿终于等到你了……”

　　叶娆见到此幕，有些唏嘘地别开了目光，她默默地将捆仙网收好。

　　暮雪衍面无表情将赤云剑抽回，施法掠干剑上的鲜血，清灵儿枯槁的身体软了下去，肉身覆灭，只余下地上一堆枯骨。

　　“方才为何要手下留情？”暮雪衍看都没看地上枯骨一眼，问叶娆。

　　“我没想要对这老巫婆留情。”

　　暮雪衍将她的脸转过来：“你都拿出了捆仙网，分明就是想要留她一命。”

　　叶娆被戳破心思，嘴硬道：“她是死不足惜，但你答应了老城主，会将表妹带回去，他们是你唯二的亲人。”

　　“我是答应过。”暮雪衍淡淡道，“但我也说了，前提是清灵儿还活着。”

　　她此刻死在他的剑下，既然死了，又何来他违背承诺的说法。

　　叶娆错愕：“还真是无情。”

　　暮雪衍表情严肃，紧抿着唇似乎分外不悦，半晌，他伸出手使劲捏了捏叶娆的脸，一个字没说地转身离去。

　　好像是……生气了？

　　叶娆莫名其妙：明明该生气的是我好不好？是你的老巫婆表妹想要我的脸。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摸来摸去摸不清。

　　叶娆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脸蛋，站立在原地骂骂咧咧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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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