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造梦师[快穿]》买个桔子

12、第九梦

　　文人亦可勇，笔墨化作兵。

　　“今天你见不到漂漂亮亮的小萝卜了。”当他打出这一行字的时候，已经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了。他眼睛有些肿，鼻子还不怎么通气，他继续写道：
　　“只见得到花猫猫。”
　　“为什么？”

　　“因为这天，它下雨了。”
　　“胡说，明明是晴天。”
　　“晴天，也会有雨呐。”

　　晴天，也会有雨。
　　圣诞，也会悲伤。

　　那是二零二零年的圣诞，一个天气还算晴朗的日子。

　　他和所有怀揣着理想和梦的人一样，在这样一个还不错的圣诞里醒来。这是他工作后的第一个圣诞节。
　　是的，这一年，他刚毕业。

　　学校的象牙塔，社会的磨炼厂。
　　他从一个框，跳到另一个框。

　　他发现，这个新的框，除了每天工作，每天得按时起床，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不同。
　　直到，今天。

　　一阵小小的涟漪，掀起了滔天巨浪。

　　“小宋，你们文章做的字体为什么都是不一样的？”他是小宋，做文稿编辑工作。
　　小宋没看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转头问发消息给他的那位同事，道：
　　“洪姐，你的意思是指我和阿力的字体不一样，还是我全文字体不统一？”

　　洪姐是市场部的同事。
　　阿力是编辑部的同事，刚刚接手编辑部主管一职。

　　“你这整篇文章字体不统一，”洪姐眉间微蹙，分析道：
　　“我看你这一篇文章用了好几种字体。”

　　“不同的字体就是为了主次分明，”以前，市场部和编辑部分工明确，互不干扰，最近不一样了。做市场的洪姐此前没有经手过文稿，小宋就解释道：
　　“以前的文稿我也都是按照这个模板来的。”
　　“而且这是文稿，后期排版设计部会根据实际需求重新选择字体进行设计排版……”
　　“可我看人小学生课本课文都是同一个字体啊。”
　　“……”虽然文稿和K12教育相关，可是，并不意味着这文稿等同于学生课本。洪姐非要这么说，小宋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了。
　　小宋觉得难以解释，恰巧下班时间到了，小宋的另一位同事设计部小意喊小宋一起下楼拿外卖，小宋便一起走了。

　　等小宋和小意下楼取了外卖，再回来的时候，洪姐还在和另一位编辑阿力讨论字体的事情。
　　小宋也继续参与到讨论之中。

　　“我是按照何总监之前做的文稿模板来的。”小宋坚持文稿字体并无大碍，而且是按照何总监的历史文稿模板做的。小宋甚至还清楚地记得，何总监在职的时候，某一次还对其他编辑提过，文稿就按照小宋这格式来。
　　阿力问：
　　“哪篇文稿？”
　　“等我找给你。”
　　小宋放下外卖盒子，就去翻阅自己的电脑，很快就把那篇何总监的文稿找到了。

　　阿力的文稿字体更为统一，相比较而言，洪姐喜欢阿力统一的字体。
　　洪姐觉得小宋的字体就是不对，小宋越解释越让洪姐反感。洪姐看着小宋这般作为，更是厌恶。
　　洪姐秉持着做市场的就要对客户尽职尽责，字体不统一算什么回事儿？洪姐依旧保持他的观点。
　　字体不统一看起来乱七八糟，洪姐道：
　　“你这就是做事情没个章程……”

　　按照既定的模板，井然有序，错落有致，特定的文段按照特定的字体编辑书写，这就是小宋按照编辑章程来的，反倒是被洪姐全盘否定。在洪姐看来，小宋就是做事乱搞一通，没个认真的。
　　统一字体写作一团难道还会比特定字体更麻烦不成？既然解释不通，小宋索性道：
　　“那这样吧，阿力，你发我一份你的文稿，我按照你的字体格式模板来修改。”
　　“这……”
　　“你就发我一份。”
　　“嗯……”
　　小宋找阿力要文稿模板。

　　也不知道是那一句话触怒了洪姐，他低吼似的冲小宋喊道：
　　“不就改个字体嘛！多大点儿事儿！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这姑娘真矫情，你就认为你是对的，你不管什么什么……”
　　洪姐说了好几句，从工作上的小事情，上升到了人身攻击。

　　小宋瞬间就蒙了。

　　他浑身的刺，仿佛在几句话的一瞬间就失去了硬度。

　　他讷讷道：
　　“我怎么了？”
　　说工作就说工作，为什么要人身侮辱呢？

　　“你怎么？你一个小年轻你非得这么矫情做什么……”
　　“……”
　　洪姐说了好几句，或许文化人骂人就是这样吧，嘴里不带一个脏字，教人听起来却句句都是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我们不是在讨论吗……”
　　“你看你这态度，我不都先给你发消息了吗？你没看见吗？你非要拿出来讲干什么……”
　　“那你的意思是不能说吗？这不是问出来大家一起讨论吗……”
　　“我哪有不准你说！&&*%……&&%……4@#%@￥2……”
　　洪姐再次用他经验老道、洞悉社会的三言两句将这个木讷得说不出一句反击的话的小宋怼得体无完肤。
　　小宋脑子里似乎装不进去更多刺耳的话，只是脑子里一遍遍重复着洪姐嘴里的“你讲出来干什么？”和“我哪有不准你说”这两句自相矛盾的话。
　　小宋不理解，不懂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讥讽他，他讷讷地重复道：
　　“我怎么了？”
　　“@##￥……%￥&%#……”
　　回应他的是又一串打击的话语。

　　许是洪姐太过无理，许是小宋太过软弱。
　　阿力看不下去，出面委婉帮理道：
　　“等一下，这不是大家一起在讨论统一什么字体、什么格式吗，这关矫情什么事……”
　　阿力为人宽厚温婉。
　　然而，太温婉地讲道理是打断不了不讲道理的人的。
　　洪姐无视了阿力这个和事佬的缓和话语，依旧继续冲小宋说着他针锋相对的话。

　　许是洪姐说的腻味了，停了停，阿力就喊洪姐一同下楼吃饭。洪姐跟着阿力离开了，这才结束了这场没有意义的争锋。

　　小宋早已湿红了眼。

　　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到了末尾，上司了解了事情的争端缘由之后，在编辑部公告道：
　　“阿力，你下午带着小意和小宋确定一下你们怎么做，格式什么的只要符合标准你们都可以改进。
　　“内容方面不需要太参考市场意见，你们听一下然后自己定。”
　　看到这条消息的那一瞬，小宋的泪珠子掉的更大颗了。因为他知道了，他没有错。
　　那个不讲理的人，不是他。

　　最后，上司临走的时候，对他说了句：
　　“小宋，没事的。”

　　雨，更大了。
　　错的那个人，不是他。
　　可是，那又怎样呢？【对资本家而言，底层写稿的比不上做上层市场的，能带给资本利益最大化的，才是被需要的一方。】错和对，根本不重要。
　　再说了，这世上，本就不是黑白对错的简单构造。

　　他没有勇气在第一时间捍卫自己的人格，而是选择了软弱和闷声，甚至在这场“口诛”当中，责备自己，否定自我，真的就将别人的讥诮和嘲讽当成了对自我的定义。
　　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年轻气盛的新班主任对着他一阵嘲讽，不屑死说道：
　　“你，一无是处。”
　　怯懦又软弱的他，当真因为这么一句话，在往后长达四五年的时间里定义自己“一无是处”。

　　口诛，于他这种可悲可恨又软弱的人而言，真的，致命。

　　不多时，吃完午饭的洪姐和阿力回来了。

　　洪姐带了几杯奶茶发给大家。
　　“我请你们喝奶茶。”
　　洪姐也给了小宋。

　　或是人情达练、或是圆滑世故。

　　“这是给小意的。”
　　洪姐说着缓和的话来到小意、小宋面前：
　　“这给你的，小宋。”
　　“谢谢。”
　　小松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赶紧道了谢。生怕慢一步，就又是一个“不识抬举”的定义。

　　洪姐说着：
　　“你也别生我的气……”
　　“我不是生气，我是难过。”
　　我难过，我是一个废物。

　　我难过我连捍卫自己的勇气都没有。

　　小宋是生气是难过于洪姐而言没什么区别，他不关心也不必关心，他只是捡着他所能缓和的话语，将此事一推二送，化整为零。

　　一个示好，一个道谢。

　　二零二零这场圣诞的惊喜，就在两人心口不一的“接受示好、接受道谢”中落下了帷幕。

　　圣诞的雨。
　　真大。

　　正义，是留给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