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狐传（生子）》深泊孤舟

177、番外1

　　五月十二这日，我沉沉睡去，却在梦中万分清醒。
　　那是二十多年前，我又回到二十多年前了。那是我在巽风泽过得最苦的时候，也是我最怀念最心甘的几年。

　　在揣上玉儿前的那千来年，我忘却了太多。所以后来逃到巽风泽的时候，很多事情我都不懂。那事我更是能回避便回避，这糟蹋狐狸的活儿，真是让狐狸折寿！
　　那年也真是被催的紧。逛个地街，踏踏花市，总有那么一两个长辈拉着我，握着我的手开口便问道什么时候和他们的狼王抱个崽子，我只好陪笑，心里又怕又急。
　　回到家中那臭狼又吓唬我…什么麝散…什么吃多了香消玉殒…又什么丹元全失，那话把我吓得直哭。往后只要一见“麝”便躲得远远，所以…我还是很怕死的。

　　街坊邻居表叔表姨就那桥头的阿婆都催催催！催个不停！想起来便委屈的无处可说，当初和他们狼王结拜的时候也没人告诉我这…报恩…还带下崽子的…我要是死了怎么办？这到底是个病，生下来的不是傻子就是残的…

　　再后来…再后来就有玉儿了。

　　我从小看别人都是吐出来残羹菜球之类的，我呢？哎呀…也就是那么一两口血。这倒也没什么，就是吐多了吃不下饭。臭狼费劲了心思变着花样给我顿顿做吃的，每日起的早早，我一不舒服他便着急的站不住，厅上，房里，灶棚，来回跑！伺候我吃饭，睡觉，洗浴…我也不知道怎么有些烦。
　　熬到第八个月，房里陆陆续续地竟都备齐了新褥子、新剪子、襁褓、孩童裙子尿布等等。
　　我双臂托着皮球似的肚子在门前闲散几步，忽觉下半身的骨头疼，唉！特别是屁股和二弟，疼得我眼泪直掉，摸摸肚子心想：
　　“小兔崽子你是来折磨你爹呢，你要是姑娘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要是个毛头小子…以后给你爹我天天倒洗脚水！”
　　那臭狼听我呜呜咽咽，忙把我扶到房里去。我那时候也是真怕要生了，忙把上身的衣服都解了。
　　真折磨人！臭狼这个土郎中一下就叫道，

　　“看样子是能切开了，岐儿快，我扶你起来走走，多走走生的时候就不疼了”

　　此话一出我是笑的山崩地裂，那臭狼忙说道，

　　“岐儿，你是没那处地方生，但是你也得多走走，到时候崽子好抱出来”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总言而之，总之而言，后半个月那臭狼都陪着我散步去，得，给我伺候好了赏你个宝贝。

　　十二那日夜里便疼得我睡不着觉，上身大气喘不了一口，后背冷汗全出，二弟那儿是没知觉了，整个尾巴被针扎一样，臭腺也痛起来，崽子又踢我肚皮，我都能摸到他那小脚了，疼的我直踹床尾。

　　臭狼正端着水盆进来，热气呼呼地。我真想去抱抱他，可这臭狼没一会直接给我灌了碗药，苦的我想挖喉呕出来。
　　我那时已满脸是泪，双腿发软。哪儿还有力气去呕！只见臭狼往我耳朵亲了几下，什么也没说。
　　迷迷糊糊的…只见他的背影在烛光之下忙活，晃来晃去的。手里一把短刀烧的发红，一朵老姜在上面来回地擦拭。接着他往我肚皮上抹了些冰冰凉的药膏，那味儿，我闻了安心不少。
　　只见他凝了心神往我肚子上划了长刀，一层又一层。他一边往那个不装水的盆儿扔大血布，一边又往我肚子上划。
　　忍着疼，我也得亲眼见崽子出来，亲耳听崽子啼哭。可眼睛不知怎么的就是要闭上了，我知道这不是想睡觉了，是快疼晕了。我真怕它不像人又不像狐狸，也怕他是个哑巴或是什么…后来检查过玉儿的身体，它是没尾巴，尾巴骨长到那里头去了，难怪叫疼。

　　吊着一口气儿终于看到崽子被抱出来了，那血衣脐带拉得老长，刀一碰就弹回肚子里去了。臭狼忙将孩子放到布上，拧了把热巾给孩子擦净身上的湿漉漉的不知什么的东西，血还是肉泥。料理好包进襁褓里，忙抱到我身边。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眼睛直看着身边那小人儿跟什么似的白，这孩子闭着眼睛，一声不出。
　　心里求天求地求神仙，他还是不哭。臭狼叹了口气给我掏出来一小块什么，先把我肚子给缝上了。
　　我慢慢有了些力气，张嘴直咬手指头。把血喂给那孩子，他竟哭了。
　　崽子哭，我也哭。
　　臭狼来来回回几趟将屋里都收拾好了，站在案前题小字，放下墨笔，将那红纸拿到我面前展了开来：

　　二月十二.辰时. 狼狐玉.

　　放回案上，他不知道说了什么，给我们爷俩盖了被子，转身便出去了。

　　将玉儿护在一边，我自觉疼痛难忍，一下便昏睡了过去。
　　我醒后只见臭狼一脸愁，刚想问他，却只觉不对劲。崽子在他怀里一点生气也没有。我哭着求他把崽子给我抱，他好像被吓到一样，忙将崽子放到我身边，人也坐了下来让我靠在他身上。
　　我勉强对崽子笑笑，连连唤了几声玉儿。小家伙眼睛也不睁开，我要把他放到床上睡他却哭起来。这回我真的高兴，忙把孩子抱回怀里，小心拍他的背，我轻声说爹爹在，爹爹抱着玉儿，玉儿乖…

　　之后臭狼向我辞行，去找了许久的药。我实在无法看着自己的崽子在我面前断气。怎么这样子的事，会被我遇到，这样没运气，这样没运气！

　　连着几个月，白日小碗米汤喂给玉儿，晚上便放自己的血给玉儿吃。遣来照看的棪子见我一日一日地瘦直飞书给臭狼，棪子也很好，到处去找人买奶来给玉儿吃，有时候喂狗奶，能吃饱。

　　几日后他真的赶回来了。爷仨儿是真狼狈，都瘦了一大圈。
　　臭狼见我皮包骨，跑上来就抱着我哭。从来没见过他那样子，我还想说有什么好哭的。结果人家一哭我也想哭。
　　我绷着脸皮笑，同他说玉儿不长个儿，吃饭喝水总是要吐出来，十条手帕巾子都不够他用的。他正想说点什么，忽然见我双手都是破口，忙拿出帕子要给我包上。我说不行啊，玉儿一天不吃血就不行。拗不过他，还是给包上了。

　　后来那几十天，东补补西喝喝，我给补回来了。臭狼也给玉儿煎了带回来的药，我已经忘了那是什么药。那药真让我的这只崽子变好了，见它爱笑爱哭起来，我也高兴得不行。
　　正到冬日时，那树上的酸果儿开的正茂，赋闲，摘了几颗。
　　手里握了两颗去逗玉儿，没一会儿玉儿小手指头伸出来两个。我大喜，忙去多拿了一颗回屋，用手托着给他看，他又另一手伸出来一个手指头，比了个‘三’。忙叫臭狼回屋，他开心得把玉儿抱在怀里逗，没一会儿就哇哇大哭，咿呀咿呀地不要人抱。
　　缘分真没法儿说，过到我怀里来立马就不哭了，嘤嘤地向我撒娇。
　　玉儿在生辰前就会站起来了，放他在褥子上爬爬走走竟都不用人去扶。后来臭狼试着让他到地上走，我心里几分不舍得，只好在身边扶着，地上都铺了席子。
　　过完春年，也到玉儿周岁。臭狼邀几个长辈给他请神，又到花市走了一遍才算结束。

　　原来妖界的礼俗都差不多嘛，凭着玉儿的福气，那几日我伙食可好了，什么花生羹，兔肉煲，红塔糖，葫芦串儿，花酒等等。
　　未到夏，巽风泽还是凉飕飕的。夜里总要给玉儿包上小裙，怕他伤风寒什么受凉。
　　这年，玉儿长得很快。见他在地上跑啊跑，走啊走，我眼睛愣是糊了，心想儿你总算有个寻常人家的样儿了。我不怕它长成四不像，只是怕它活得不好。

　　臭狼一脸凶样玉儿也不找他玩儿，有时候让我带他去逛花市，有时候自己跑去玩。三四岁的小孩子就是这样闹腾了，他知道回家就好。

　　可好日子好像到头了一般。

　　那日天都黑了，玉儿还不回来。这小狼真是要急死我，又怕他回家了找不到爹爹要跑别的地方出去。等了好一会儿还不回来，我心如蘖苦，崽子莫不是迷了路。
　　和臭狼死活找到了第二天天亮，还是没找到玉儿。这巽风泽这么大个地方，我们找了许久都跑不动了。灵玉也察觉不到玉儿的踪迹，我们只好用术法窥看。

　　整个巽风泽内…不见玉儿…

　　花市里的邻居都说是给什么叼了吃去了，我虽然怕，但是不信。日日在巽风泽走，不敢落下一个小地方。
　　眼睛时而见不到东西，只知道自己在哭。我的玉儿到底去哪里了，会不会也在哭。
　　我又瘦回去了，几次晕在路上也被臭狼找了许久。他安慰我玉儿一定没事，可我知道这条崽子可能出事了。

　　我开始费神费力地炼那颗丹，察觉玉儿还活着我又悲又喜。
　　后几年越靠近人界灵玉越有反应，我鬼使神差的自行出泽找玉儿了，找呀找…玉儿呢，玉儿没找到。
　　我一路问那些人，有没有见一个小男孩，皮服死白手脚瘦瘦的，很像我的。问了许久，天黑了。实在只能打道回府了，只见身后一群人要来逮我，我没力气跑，只好停下来问他们干什么。
　　忽然眼睛黑了，身上四处作痛。尤其是我下腹被踢得好像要裂开，我全身被上下翻了一遍，没值钱的东西他们就把我那件织金长袍拿走了。
　　我也哭不出来，我是来找崽的，不是来让你们打劫的。如若不是那条例我就要了你们的小命。
　　又庆幸玉儿不是姑娘，若是个姑娘我怕是已经上吊了。他总不至于被人欺负，当然，先把他爹爹我这个特例给排除掉。
　　摇头一想，不都是一样的么。我更难受了，活了这么久就没这么苦过。
　　终于受不了身心的苦痛，晕过去了。

　　之后被关了许久，都不让我出去找了。想起儿那小小的个头。又想问，崽子你在何处流浪，是否想爹爹和你狼爹，你有多高，可吃的饱，睡得暖？
　　我抱着玉儿儿时的襁褓，说爹爹想你想的吃不好睡不好。和你相识那么久，你从肚子里出来时还差点死了。照看好了几年又不知道你去哪儿，怪我，我应该步步跟着你。真的，其实都怪我。
　　哭着哭着，我便醒了。满心忧愁腿也发软，睁开眼，是玉儿在一边。

　　不过，变了模样。他长大了，长高了。不过还是瘦瘦的，黑溜溜的眼睛和小时候一样，很可爱。小时候像狼多一些，长大了倒是秀气许多，臭狼说他像我，仔细看，有些俏皮的眉眼和唇峰都有我的影子。不过，他的性格可比我要好的多。
　　可玉儿吃了性格好的亏，心软心细又在意别人言语。也不知道怎么会伤了身子，见玉儿哭我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想撞死在桩上，我愧疚。
　　没照料他长大我不敢说什么，只好像他儿时那样哄他，我说玉儿不哭，爹爹见不得你哭。

　　不觉玉儿怨我们，只是他在人世活的难，想逃走。以至于不停地同我说，爹爹，玉儿想你。

　　我见不得玉儿哭，更看不得他再受罪。既然不知道往后如何，眼下暂且照看玉儿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什么时候写的，放在备忘录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