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狐传（生子）》深泊孤舟

246、第二百三十九

　　溯儿到底和我一个性子，换个地方休息便不安不稳，那哭声来的突然，臭狼酒后睡得那么沉都被吵醒了。
　　“这是要去哪里？”
　　看我穿好外衣抱起女儿，臭狼忙也穿了外衣跟着我出来。
　　出了毡房我才敢大声说话，只烦恼：
　　“总不能在里面哄她，别人都不睡了吗？回去吧，臭狼要是冻着我不是更难受了吗。”语罢，我将溯儿抱得更远了。
　　我原以为臭狼回去了，可他不知何时搬来一套遮风挡雨的小毡布棚，简单安装后恰好容得下四五个人的样子。他又走了两趟，搬了垫子和褥子。我是真心实意地谢他，挡住女儿的眼睛，坚定不移地吻上了臭狼冒汗的额头。
　　“岐儿，为什么亲我？”臭狼躺下了。一只手扶住了我的腰部，很是放不下的调侃着。
　　怀里的溯儿安静不少，我也能松口气想想怎么回他的话。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
　　“只是很感谢臭狼，没有让我和女儿在这偌大的原上喝冷风。”
　　臭狼乐此不疲，又伸两只脚挂在我肩上，随后又问：
　　“还有对不对？岐儿心疼我酒劲还没过就做这重头的活计，看我满头大汗，岐儿心疼我了。”
　　我将脑袋轻搁在他脚背上，此刻什么话都不太合适，我只阖眼轻笑：
　　“我累了，臭狼，如果能回去，我一定早早揣上这个崽子，和你不明不白地过下去，至少那样我会好受些，不必知道自己不喜欢你。”
　　“可是那样岐儿一样走不了，只要有孩子你就一定会留在我身边，正是知道有一天你醒了后会离开我，我才会瞒着你，才会让你有了玉儿…”
　　臭狼将双腿放下了，我也躺下，看他紧闭着眼很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内疚的模样，我忙拍了拍他的肩，惊讶道：
　　“我喜欢玉儿，我也不会恨你，我只是不明白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感觉，臭狼教我读书写字，可是这个不好教吧？也不好学。”
　　他听了我的话一个劲儿地笑我，过会儿笑够了便将我和女儿拥住，眉眼间换了笑意。
　　“喜欢是种很苦的感觉，和我家岐儿喝补药的委屈一样，哈哈哈哈哈！”
　　他笑我笑得来劲儿，我也有些恼火，赌气地转身吐了一嘴：
　　“原来是这样，那我不喜欢！反正我也不喜欢喝补药。”
　　“誒？别，你这狐狸…我以后不敢了。”
　　闹着闹着，我们仨也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贴着草地闻着青草香，偶有微风倒也凉快。我很安心，女儿被我和臭狼拥着，半夜没再吵闹了。
　　梦里，我梦见从前和臭狼在树林打果子的场景。在那煎熬的二十来年里，我同臭狼一起熬过来，在面对玉儿的愧疚中。
　　——
　　“快，接住，臭狼接好，这可是要给玉儿吃的。”
　　我虽然神志不清，但臭狼也很配合我，在树下撑了块布，我挂在树上摘，他站在底下一边看着掉下来的酸果儿一边支着竹竿帮我勾着枝叶。
　　每一回被臭狼允许出门我都很高兴，在回家的途上，我总是喜欢和他打闹，我们追着跑着到家，我把玉儿的襁褓抱出来喂果子，它一口我一口，臭狼看我这样发疯也很煎熬，打破一个人的美梦是很残忍的，于是他只能偶尔告诉我：“岐儿，玉儿不在了。”
　　我是不会相信的，我很生气，玉儿是我流血破腹揣了快一年换来的啊？他怎么能诅咒他，哪怕这个孩子是路边捡来的，哪怕不是亲生的也不能这么诅咒一个孩子，我太生气了，于是赌气，好几天都不会开口说一句话。后来我的年纪又大了些，臭狼便频繁地拆破我的梦，我的疯病也越来越严重，棪子常来看我，埋怨我不听话，我要是好一些他也不需要被臭狼差遣着做这做那了。
　　那时候开始，臭狼让他单独上手了一个柜头，臭狼需要大量的时间照顾我。我好的时候能做饭，下地，能去采药，虽然要人看着，可是不好的时候连床都不敢下，我抱着玉儿那个褪色的襁褓白天黑夜都在哭，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我只能自己麻醉自己，骗着自己，玉儿就在怀里。
　　那二十来年，每天除了做些简单的吃食就是到菜园里浇浇菜，看臭狼照顾刚孵出来的小鸡，看他把小石山旁的空地都整理出来种花，只种玫瑰和一些好看的月白色月季，一些药花会长出来，很香，我很喜欢它们，臭狼就说：
　　“那以后岐儿来照顾它们好不好？”
　　我没答应他，继续种我的小莴苣，在我心里，只有臭狼才能把它们照顾好，因为这世上找不出来一个比他细心的岐儿。
　　“那岐儿种菜给我吃，我种花给岐儿看！”
　　臭狼很会哄人高兴，到了花季或是节俗就会扎一束花儿祭拜，祭拜过了送给我玩儿。白雏菊和小□□是配角，主角总是大红玫瑰。我会给‘玉儿’看，因为玉儿就是在草地里花丛里跑来跑去的，它很喜欢在宽阔的草地里玩儿，身旁跟着小狐狸，转阿转，很快，他就六岁了。
　　太痛苦了，我也就不去面对玉儿的生日，逃避着那个日子，也不刻意地去记多少日子，只知道他一直是个狼崽子。臭狼不一样，他有狠心的一面，每年到了玉儿的生日还是高高兴兴的，带着我一起高兴，他怕我伤心过头，变着花样一起去泽里的小河小溪玩儿，去山里摘好吃酸甜的红莓子。
　　这梦太长了，我甚至做得有些累。醒来时臭狼坐在一旁拿着针线在缝什么，我仔细看了看，溯儿衣服上的扣子被咬起来了 。
　　“小狐狸。”
　　溯儿在我臂弯里拱着褥子玩儿，我抓了抓她的后脖颈，她恼了，张嘴咬住了我的衣服，那双黑珠子仿佛在说：
　　“哼，让你抓，让你抓！”
　　臭狼真是嘴贱，回头唬她一句：
　　“不许咬你爹爹，再咬不让你吃饭，让你饿肚子咯！”我没记错他从前还说小孩子不能挠痒痒，这会儿自己又挠了挠溯儿的脚底，逗得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麻溜地爬到我肚子上了。
　　“手贱，一边儿去。”
　　我道，溯儿看我将臭狼赶开便放心地咬了，，逮着我那点肉吸也吸不出来什么，我忙也去洗漱，找人挤了新鲜的牛奶烧开给她吃。想到这崽子的口粮还没着落，我们忙把毛毡棚子收起来还给人家，趁着日头还没上来，我们一边吃着牛奶泡馍一边往南围走了。
　　南围是个小部落，离夜部不远，但是这儿的建筑比夜部好，装修又新又精致，只是物价有些高，我自己进去，臭狼抱着孩子在外头等我许久，终于也进来了。
　　“怎么这么久？”臭狼问着，我也没什么不好开口的，只拿了罐溯儿常吃的奶粉去问那掌柜，客气道：
　　“就这个吧，可否减些？这九百克的本不用五百块钱。”
　　臭狼鲜少接触外界，也没有现金的概念，只能站着看我讲价，那掌柜看了看他狼主的装扮便不敢狮子大开口了，三百二卖给了我。比东城贵二三十，但掌柜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我便又挑了几盒米粉磨牙棒之类的小食，保证溯儿不会在回去的路上饿着，这样凑了凑也差不多五百。买满五百掌柜送了一个布袋儿和一盒果泥。
　　臭狼看着新鲜，不到夜部就给溯儿拆了一袋吃，我尝了点儿觉着太甜了，便不让她吃了。
　　“唉，是不见了，乖啊”
　　臭狼将那半袋藏了起来，溯儿那个急，一下儿就知道往后背瞅，我都快抱不住她了，忙买了新鲜的苹果给她抱着，到了家，等她玩够了才给她挖着吃。
　　“还有半袋，岐儿吃了吧。”
　　臭狼也不知道避着，又给她见着，我只好挤了点儿抹在汤勺上。小孩子哪儿有不喜欢甜的，溯儿吃得欢，午饭都没怎么吃了，拿着块苹果啃的一手苹果屑。厨房有菜肉还没清理，我也还没来得及洗头发，索性不管她，让她自己在推车里玩儿。
　　“狸，狸！臭！”
　　我这边才顺好头发，溯儿又开始闹起来，我没空陪她玩儿她就使劲要从推车里爬出来，臭狼忙放下牛肉将她的两条安全带都扣住了。我一边清洗毛发她一边哭，只好甩甩我的大尾巴到她身边转移她的注意力，没想到她一下儿就拔了我好几根白净的狐狸毛，臭狼只好洗洗手将她抱走，这才安静了会儿。
　　“溯儿，不闹了，你爹爹洗头发，不洗头发长虱子咬你来了。”
　　说的虱子臭狼却抱她去看一只横着走的蜘蛛，吓得她大哭，我没个清净，擦了头发梳好又将她抱回来了。她也不是不喜欢待在车里，是没人推她玩儿才不肯，这下儿就高兴了，新长出来的牙齿都露出来了。
　　“小臭狐狸，爹爹来了，不哭了”我是轻声细语地哄，小心捉弄了她的耳朵，她笑呵呵地，指着堂中的牡丹花，我只好推她去远远地看两眼。
　　“大狐狸，古疆好不好玩儿？”
　　臭狼问着，像是在等我夸他，我自然不能太拂他的面子，只道：
　　“好啊，有牛有羊的，回去路上还能换个路线，见见别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