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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舒服的草药 ...

  •   七点闹铃准点响起,招平安眼睛睁开,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下床时人还晃悠了一下。习惯性地开窗看看天气,黄色的符纸悠悠飘落。

      她瞬间懵了懵,才想起家里多了一个鬼。将珍贵的符篆收好,换上校服开门。

      招家老宅建筑风格古朴,已经存在好几十年。嵌着玻璃的镂空雕花窗格透射进阳光,像要把窗前那个浅淡的魂影刺穿。

      听得这边的动静,阿择扭头望过来,招平安神色淡然地对他说:“早上好。”

      他还记得她昨晚教的,点头回:“好!”

      看到他头顶发丝随着动作飞扬,丝丝粼粼,如湖面波光。招平安恍惚错觉,这只是位普通的少年。

      高一下学期,开学的第二天。

      微风,无雨,晴天。

      日头里红白巷又是一派不同夜里的景象,巷口摆了好几家早点摊子,热热闹闹地围了许多人。招平安在蒸屉前停步,照例问上一句,“婶子,素包子没用荤油吧?”

      包子铺的包婶子也住在红白巷,知道这女娃子的吃食习惯。她和善地笑着,“平安,放心地吃,婶子只放了香油。”

      “诶!那我拿两个素包子,一杯豆浆。”

      包婶子手脚麻利,三两下装好,豆浆还特地多加了量。招平安接过付了钱,说声谢谢。

      她不是个勤奋的学生,所以一边走着,一边吃着。到达校门口时刚好吃完,把垃圾丢丢,踩着铃响去操场排队做操。

      毕竟对招平安来说上学只是扫盲,真正重要的是挣钱养活自己。

      “预备,伸展运动开始,1234......2234……”

      她懒散地做着操,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

      唉!好久没接单了。这圈子里强者倍出,她一个小蝼蚁夹缝求生,难咧!

      阿择就站在队伍行列的空隙中,低眸看着学生们手忙脚乱又有点整齐的影子,模样很认真。

      招平安看了他一眼,做操的动作慢下来,跟不上节奏也浑然不知。

      铃声再次响起,到早读时间了。四班的场地就在三班旁边,林盛财走过来,偷偷在女孩的马尾辫上一扯。

      招平安因吃痛回过神,拧紧眉瞪向恶作剧的人。

      林盛财得逞地笑着,两道粗眉一高一低,得意极了。

      铃声急促,学生们赶着回教室,都不曾留意这一幕。

      知道招平安在学校大多数都忍着,林盛财挑衅地打着响指,和四班同学一起走。

      一班场地距离教室最远,一会功夫这些尖子生就走到他们前面。那里面有个清秀冷艳的女孩子,是曲樟高中出名的人物。

      她中考成绩在县里排名前三,原本可以上县城最好的高中,却为了可观的奖学金留在乡镇上学。

      关灵玉是林盛财喜欢了4年的人,别看他自恃家里有钱,在学校也是出名的大方,朋友大多数都恭维着他。

      但在心上人面前,小自卑也会作祟。他特意挺起胸膛,学着尖子班那帮人扬着下巴踏步。

      距离目标人物大约还有1.5米,机会难得,可以在她面前刷刷存在感。

      “啊!~~”一声粗重的娇喝。

      又是艹蛋地平地一摔,一班有几个人目光扫过来,包括关灵玉也淡淡看了这边一眼。

      林盛财疼得刚要骂脏话,视线晃过一双淡如菊的眼眸,只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玩得好的万晟几个忙过来要扶他,他拒绝了,觉得这样很不男人。

      于是自己夹脚撑腰地站起来,其实这样更娘,但他一无所知,旁人也不敢去点林盛财那火、药似的脾气。

      当事人还自以为在心上人面前博了一个坚韧的存在感。

      匆匆一瞥,水过无痕,关灵玉压根就记不得这件小事。

      原先满满当当排满人的操场,现在就剩稀稀落落几个人。招平安坐在石阶上,面无表情地将皮筋解下,长发松散地披下来。

      牙齿咬着皮筋,她抬手拨整头发用虎口圈住,另一手撑开皮筋重新束紧。

      阿择在面前站着,指尖划过她发尾,力道轻到忽略不计。

      他张嘴“呼呼……”人类小孩疼的时候大人都是这么做的,然后小孩就会笑了。

      招平安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只有满目刺眼的光。她半垂下眼,体育生开始晨练,在她眼前跑道上快速跑过。

      朗朗读书声响彻在学校的每一个角落。

      “阿择,你是不是以为我疼啊?”她倏地站起来,微微仰头,笑着道:“我教你,‘不疼’。”

      他看着她的唇形,学了几遍,“不疼!”

      “不疼!”

      “不疼!”

      阿择只知道她是笑着说的,那就是好了,刚刚自己身上那种难受的感觉好像也没有了。

      “还有,我再教你。”招平安拍拍自己胸口,“我!平安,平安。”

      他翘起嘴角,莫名有些傲娇,“平安。”

      发音很标准,因为这两个字他偷偷说过很多次。他也拍拍自己胸膛,“阿择。”再伸手过去拍她的胸口,“平安。”

      招平安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懵了,回味过来时,被那若有似无的触感弄得火烧火燎的。

      当对上那张笑得纯澈又有点羞涩的脸时,她顿时无话可说,于是暗自生了会闷气。

      阿择仍旧“平安”“平安”地叫着,像个讨到糖吃的孩子,声线黏得发腻,连带着她那点不痛快也叫走了。

      朗读声慢慢歇下,招平安该回去上课了,刚想交待点什么,班主任李晋暴躁的声音传来,“招平安,你一个人在那思考人生啊!上课了还不赶快回教室!”

      李晋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男老虎。

      招平安狗腿地保证又保证,“诶!知道了!老师您先走,我这就去!”

      听她这样说,阿择上前两步要跟着她。招平安回头差点撞他身上,“我要去上课了,你自己找地方玩去吧,多交几个好鬼朋友。”

      “哦哦,还有!”她表情变得严肃,“刚刚我看到你的小动作了,那个拽我头发的男生是你用鬼术把他绊倒的吧。”

      她板着脸就是生气的意思。

      阿择没敢吱声,显得小心翼翼,从昨晚她没有赶自己走,他就特别珍惜留下来的机会。

      “他与你没有因果,所以你不能这样做知道吗?要做一个好鬼,以后才能投个好人家。”

      她真心实意地说了许多,然后离开。

      阿择看着她绕过一幢很大的楼,在转角处不见了。他坐在操场等着她下课,连发呆也不会,睁着眼睛虚无地像个浮影。

      他一直知道自己跟人不同,可是那些鬼说自己身上没有他们的味道,也都不愿意搭理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只隐约记得“阿择”这两个字。所以当她问起的时候,他考虑了许久,决定将这个唯一记得的词作为自己的名字。

      因为他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她跟自己说话,也只有她会跟自己说话。

      大约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在白茫茫一片中醒来,脑袋也是空空的,对这一切都很陌生。

      那时他还不太能控制自己的魂体,想飘高又往下沉,要落地又猛地冲上半空。

      因为那充斥着浑身的空虚,使他爱往人堆里凑。可那些人都看不到他,人类的话他也听不懂。

      后来听得多了,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学着说过,只是那些人不会回应,所以就失了兴趣,不再开口。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日益膨胀的空虚并没有得到缓解。慢慢地他觉得好无趣,飘着飘着到了深山里。

      大山有好多小动物,唧唧叫叫好不热闹,夜里还有飞舞着会发光的虫子。

      它们至少还能搭理他,好像比跟人类一起好。

      那一天,山里响起了吵闹的声音,他坐在树上看下面一个女孩,手持一张纸,念了一堆词。

      两旁挂着亮颜色的长条布,随风摇曳。

      她突然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皱着眉头再看看天色,不知道说了什么,而后扭过头去。

      就这一眼,他万分确定,她能看到他。

      魂体里流淌着不知什么东西,疯狂的、迫切的,奔腾不止。阿择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很奇怪。

      嗯......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像山里的小动物吃到什么不好的食物,会在周围寻找能让自己舒服的草药。

      他想,这个女孩就是能让他舒服的草药。

      所以他选择跟着她走。

      今天中午招平安的米饭安好无恙,打了两个素菜吃完,回教室的时候路过四班,她猫着腰轻步过去,眼睛瞄到林盛财趴桌奋笔疾书。

      这个人以前考试几乎次次垫底,这会子抽什么疯。不过只要不来招惹她,天天抽都没事。

      放学招平安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她走到操场时,教学楼才陆陆续续出来人,谁知还是被截住了。

      “丑丫头!等等!”

      她扭头叉腰,恨恨道:“林黛玉,有屁快放!”

      林盛财倒不生气,手心捏着个粉色的信封,扭扭捏捏半天,脸都憋红了,“明天!明天你帮我一个忙!”

      “凭什么!”还命令起她来了。

      林盛财眉头愁得快竖起来,状似考虑了一下,“你帮我这个忙,以后我就少给你添堵。”

      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招平安上下打量他一眼,才接过,“先说好犯法的事不做,违背道德的也不行。”

      林盛财不耐烦地睁大金鱼眼,“罗不啰嗦!废话一堆!”不就帮忙送个情书吗?哪来的犯法道德。

      阿择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她身边,苍白的脸上,眉眼冷硬。招平安察出些不对劲,便赶紧先走,他也飘着跟过来。

      走出校门外,心底翻涌的情绪很陌生,她酝酿着开口,“阿择,记住!切不可起恶念。”

      他魂体有些动荡,说:“他不好!”

      安抚地在他肩膀按了按,招平安见他平静下来,松了一口气,“那也是我和他的事,而且只是些不痛不痒的恶作剧,根本不值得在乎!”

      阿择没有释然。

      她觉得这是只倔脾气的鬼,“就像......你被狗咬了,总不能为了泄愤去咬狗吧。”

      阿择凶狠地龇牙,“我咬!”

      她弯了眼睛,笑道:“傻子。”

      傻子愣住了,为那漾着温柔笑意的眼眸。

      他气不过,他觉得平安很漂亮,那样红润如红浆果的唇,笑起来有如月牙勾,胎记就像是围绕着的薄云。

      不笑的时候清淡,笑起来连满月都逊色。

      阿择已经偷偷跟了她半年,他很爱看她这样笑着,能让没有温度的魂体,能感觉到一丝丝暖。

      所以,想让她一直这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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