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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太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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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芙儿略一思索,回道:“兰思事情多,时常见不到人,我也不指望她的。”
分给她的下人叫兰思,长得要比她还高还壮,经常拿着一对大鼻孔瞪她,仿佛在说:
就你也能入府?想给老爷做妾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德行!
白芙儿后来才知道,她这是为好姐妹兰心抱不平呢,兰心就是宋青斐那个通房丫鬟。
赵姨娘软软地嗔怪一声,“你心思也太单纯了,兰思一个下人怎么敢对你不敬,还不是她背后有个好姐妹撑腰。”
她的话直接将矛头指向兰心,又瞥了一眼白芙儿恨铁不成钢地说:
“你也是软弱,自己管不了她们,还不能叫老爷管管她们!”
白芙儿闻言点点头,却并不打算在宋青斐面前多嘴。
不是她大度宽容兰思的做法,只是她多年来的直觉告诉自己宋青斐并不喜欢多嘴多舌搬弄是非的人。
自己全仰仗宋青斐过活,讨不得他欢心,也不能讨他厌烦不是。
所以这赵姨娘的话,她听听也就完事了。
见她乖顺,赵姨娘还以为借她嘴倒能搓一搓兰心的锐气。
“对了,光顾着说话,我差点忘了。”赵姨娘恍然道,随即招呼身后的丫鬟将礼物端了过来。
“我见你空手进门,心想给你做几件衣裳,今日终于做成便给你送了来。”
白芙儿的目光落在檀木托盘之上的一摞子绫罗绸缎,绿色的,宝蓝的,粉紫的,都是现成的衣裙,看料子就富贵无比。
别看白芙儿以前是要饭的乞丐,但乞丐可是最会观察,最识货的,她们首先就要判断一个人有没有银子,才会再去判断这人愿不愿意施舍银子。
从打扮上看,赵姨娘肯定是有点银子的,但她绝对不是愿意把银子施舍给别人的那种人。
赵姨娘拿起最上面的一件豆绿色缎面绣蝴蝶暗纹衣裙在白芙儿身上比量了一下,十分满意地说:
“妹妹年轻,穿这蝴蝶纹衣裳更灵动了,叫我一个女人看了都欣喜。”
白芙儿依旧挂着营业式笑脸,一副单纯到憨傻的样子。
“谢过赵姨娘恩赏。”
她欢天喜地地傻笑,八百年没见过新衣服一样。
赵姨娘看着豆绿色映衬下白芙儿又黑又脏的皮肤,笑得也十分开心。
她是不懂啊,就这么一个干干巴巴的黄豆芽为什么就能夜夜都招来老爷陪伴呢?
面黄肌瘦,身材干瘪,被泛着光泽的豆绿色绸缎一包裹,就像是水晶盘里装的土豆,上面还挂着灰呢!老爷见了她怎么下得了口?
赵姨娘盘算今晚的计划,忽然起身:
“时辰不早了,妹妹也早点休息吧,我先告辞了。”
赵姨娘不急不忙地出了门,只盼望回去的路上能迎面遇上老爷,好让今晚的精心梳妆别浪费掉。
白芙儿抱着自己的新得礼物,嘴角翘得高高的,“那姨娘请慢走哇!”
屋里再次安静,白芙儿终于放松下来笑得发僵得脸颊,眉眼恢复自然便是又野又傲的模样。
她垂着嘴角看了看怀里的衣裙走到西洋镜前,扯起那几件衣裳在自己身上比量个遍。
妈的!好显黑啊!
她懊恼地按住自己的瘦削的脸颊,怎么长的这么黑呀!
兰思掐着时间回了尽逸园,一进屋就看见桌上放着的两个茶碗。
她心里一惊以为老爷来了,急匆匆往里屋走去,才发现正在试衣服的白芙儿。
“哪来的衣裙?”兰思不由得皱眉问道,语气向对一个小贼。
白芙儿回头看了她一眼,一边脱衣一边低声回应,“赵姨娘送来的。”
“她不是挺会打扮的么?怎么送你这么不相称的衣服。”
兰思瞧不上白芙儿这幅没见过世面,合适不合适都往身上招呼的样子,她嘟囔一句便转身出门收拾茶碗去了。
本打算换下衣服的白芙儿却停了手,暗暗琢磨起了赵姨娘此行的目的。
她翻不出那么多花花心肠,但现在有一件事挺明确的,赵姨娘送来这几件衣服虽然很好看但都极不适合她,甚至还没有宋青斐给她准备的那几身衣服得宜。
现在一想赵姨娘送衣裳可不是为了让她打扮的,这是让她丢人现眼呢!
丢给谁看呢?
自然是宋青斐了!
白芙儿气哼哼地看了一眼西洋镜中自己飞扬的双眼到下巴上的疤痕。
心想自己果然不过是黑了点,长得冷了点,她应该还是有几分姿色的,要不然她赵姨娘犯得着大费周章送这些衣服来使绊子么?!
白芙儿忽然有种被人重视了的莫名满足感,当即美滋滋地把衣服穿回身上。
从来都是人穿衣服,什么时候还有衣服挑人了?
穿就完了!
虽然宋青斐已经做了好几身衣裙给她,但似乎没有女人嫌衣服多,白芙儿忽略赵姨娘的心思,左一件右一件将新衣裳穿了个遍。
月上枝头,秋夜里虫鸣声弱不可闻,只有阵阵晚风飒飒作响。
白芙儿好像听见风里夹杂了兰思的一声“老爷好”,耳朵像是小兽一样动了动想听得更仔细。
果然有脚步声传来,须臾间,那人已经停在自己身后。
“站在那里做什么?”宋青斐问。
白芙儿看了眼镜子里黑黢黢的自己,有一点害羞但还是大大方方转过去看宋青斐。
“芙儿见过老爷。”
难得她规矩一次,宋青斐满意地点点头,旋即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浅粉色短袄上。
他不记得自己为她裁了这么嫩色的衣裳。
白芙儿解释道:“赵姨娘送了我几件衣服,我试了试。”
闻言,宋青斐便想起自己刚在路上“偶遇”到的赵氏,精致又得体。
给自己打扮肯花心思,为旁人备礼就不花心思了么?
不过宋青斐立刻就否定了刚才的想法,他瞥了眼被衬得黑瘦干瘪的白芙儿就知道了,这份礼其实也是赵氏用心琢磨出来的了。
他嘲讽地勾起唇,暗叹赵氏可笑。
“这衣裳你很喜欢吗?”宋青斐看着自我陶醉的白芙儿问。
白芙儿本想客套一下,可一想宋青斐不喜欢人说谎便如实回答。
“我喜欢新衣服,但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穿了不好看。”
她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投下小扇一样的阴影,嘴角也垂着,浑身上下透着股倔劲儿。
宋青斐深深注视着她的发顶,良久后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又继续道:“既然喜欢就去换了收起来,过来上药别脏了你的新衣裳。”
白芙儿微抿着唇,心里高兴。
老爷只要对她还算满意就会“嗯”一声,她就知道刚才自己应该说实话的。
换了衣裳,白芙儿搬了小椅子一步步蹭到宋青斐对面。
有淡淡的草药味传到鼻尖,白芙儿不用看都知道是啥。
晚睡前的夕颜花汤水,她捏着鼻子直接灌下去了。
还不等那股怪味冲上鼻腔,宋青斐已经把一碗清水送到她嘴边。
白芙儿感激不尽。
被熏昏了头的她又忘记了给她喝药的人也是宋青斐。
还有一个小瓷碗,里面是红色的药膏,老爷昨天说了这是要用来给她祛除下巴上那条疤痕的。
白芙儿抬眸看向对面的人,习惯性讨好地笑起来。
然而收到的不是相视一笑。
宋青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抬手捏起了她的下巴,动作并不轻柔。
“笑什么?放松。”他命令。
白芙儿猝不及防,她收了笑,但却放松不下来。
老爷突然捏她下巴,明明是他指尖凉凉的触感从下巴上传来,却烧红了她整张脸!
她握了握拳头,声音发涩。
“老爷……”
“不许说话。”
她想说太近了,却被他硬生生打断了。
真的太近了!
近到老爷的眼睫毛都清清楚楚,呼吸声就在耳边起起伏伏。
白芙儿目光飘忽,老爷的长相太合她心意了,就连眼下皮肤那抹淡淡的粉色都叫她醉心。
一个大男人脸皮嫩得不得了,高挺的鼻子还在灯光下还泛着一点点柔光,因为认真薄唇抿成一条线,唇上天生的红色却依旧夺目诱人。
这叫她怎么放松?她不扑上去咬一口就不错了!
白芙儿艰难地将目光向下移开,顺着修长优美的脖颈落在严实合起的衣领上。
他总是衣着得体,不见一丝凌乱,就是夜里睡觉也是穿着衣裳背对着她侧卧在地铺上,她实在好奇老爷的衣服下面有怎么样的景色。
白芙儿不由得想,她们老爷就像是树尖上的大红樱桃,粉嫩水润地在太阳底下发着光,她想摘,然而她就是够不着呀!
“别乱动。”宋青斐不悦地看着椅子上晃来晃去小人儿。
她若不挣扎,在医者眼里不过是一块猪肉罢了。
可她不自在晃荡,梗着脖子呼吸紊乱,宋青斐便不时瞄她一眼。
他捏着一把小刷子,沾了药膏细致地涂在她下巴上那条疤痕上,像是工匠精心修复瓷瓶上裂痕,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只求手上的瓷恢复到原本的样子。
他太过专心,眼里只有那道齐整的裂痕,以至于他看着看着竟然觉得这一道更像是老天给她的神来之笔。
宋青斐默默停手,有些好奇。“这疤如何来的?”
想吃樱桃的白芙儿如梦初醒,羞愧地低下头,回忆起了很难以启齿的事情。
“……抢吃的弄的。”
宋青斐:“……”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
两人相处不过短短半月,但他很清楚白芙儿绝对不是一个乖顺的人。她依仗他所以装作顺从讨好,甚至跟宫中那些在皇帝面前争宠的女人有几分相似。
明明是他厌恶又惧怕的姿态,但他却难得地不讨厌白芙儿。
现在细想来,也无非是白芙儿够老实。
遇事只要他问了,她便回如实回答。
而且又想装乖,又不够的乖的小东西为难到脸红的样子还蛮可爱的。
想起来自己带她回来的目的,他手下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宋青斐突然很好奇,这样的女人要是被送进宫能活几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