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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感天动地父女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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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沈氏靠在兰自芳肩头,兀自闷笑出声。
“你听听,都是夸我的呢!”
兰自芳苦笑一声,抬手刮她鼻尖:“你啊。”
沈氏想起特意带人进宫告黑状的永恩伯,忍不住啧啧两声。
他们费尽心思拿这事按她,就是吃准了她会为了种种顾虑,保下沈潍一家。
高门世家的行事法则如此,所有的家族丑事都不能出了那座深宅大院,必须死死压着,不许露在明面上。
世家活的就是一张脸面。
私底下如何男盗女娼都好,在外只能是威威赫赫的勋爵世家,要万民敬仰叩拜。
挑出沈潍父子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就是要她左右支绌、自坏名声,继而弹劾她夫君治家不严、内帷不修,然后再借他们外戚的身份,去挑弄朝中老臣子们敏感的神经,顺利把脏水泼到皇后娘娘身上去。
他们算好了后头的每一步,却独独算漏了沈月岑的脾性。
在女子都要缠足的世道,她不缠足;在男主外、女主内的世俗准则下,她经商。她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早就够一句“离经叛道”了。
这样狂悖的一个女子,是什么让他们觉得,她会包庇沈潍那个老渣滓?
孝道?
名声?
还是吃坏脑子了?
她上了这金銮殿,就是奔着整死沈潍一家去的。
她不光要整死他们,还要踏着他们的尸骨,为自己搏个好名声!
沈氏昨夜写了那么多信,实际全发去了三个地方。
——洛阳、姑苏和陈留。
府里有专人驯养的信鸽,很快就将信都送到了。
远在陈留的沈长岭亲笔回了信,告知她一切听凭长姐意思。沈氏拿着洛阳和姑苏发回的信件,再无一丝顾虑。
她见多了这世上的魑魅魍魉,早就对那些矫揉造作的伎俩熟谙于心,纵使对着高坐明堂的天子,也毫不怯场,无师自通地唱念做打起来。
永恩伯见她声泪俱下地恳求陛下处死生父,脸都黑了。
他们的计划环环相扣,一处出了预料,后头的还如何连上?
不管他如何气急败坏,被他糊弄来弹劾承恩公的御史们却很吃沈氏这一套。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国家律法为先,什么父女恩义都要退后!
那兰氏族人抢占民田、烧杀两条人命,沈家父子强逼良妇、杀人埋尸,哪桩哪件不是朝野哗然、骇人听闻?
这样的大罪要是还隐瞒求情,承恩公夫妇还有人性吗?
她今日当庭告发自己的父亲,才是一个知廉耻、辩善恶的女子应有的举措;承恩公请求陛下分宗,亦不失为是个顶天立地、不与小人沆瀣一气的忠直君子。
无论是大义灭亲,还是脱离自己的宗族,都是要下极大的决心的。
“陛下!”
年逾七十、历经三朝的老御史肃然出列,恳请天子明正典刑,将恶首处以极刑。
沈氏耳听他铿锵有力的说话声,如闻天籁。
皇帝神情玩味,却还是恩准了他们的请求。
“着,兰谨修、兰自芬、兰自芹,斩立决;沈潍、沈长峻,凌迟处死;兰氏一干参与争田者,刑七十杖、监禁三年;沈家一干参与围殴埋尸者,杖七十、黥面刺字、抄没家财,流徙八千里……”
老御史适时提醒,将兰谨修这个兰氏族长也分出去。
他不提议承恩公做族长,还将兰氏分成几支,始终是对外戚有芥蒂,防了一手。
兰自芳对此毫不介意,甚至还要谢他多这一句嘴。
夫君不计较,沈氏却是不肯吃亏的性子,当即借着老御史的话头,恳求将沈潍也迁出沈氏一族。
虽然她出阁前就恳求叔父将弟弟过继到膝下,防备那狗东西作了恶事、牵连她弟弟的官运。
叔父原本还不肯,觉得自己抚养他们是出于本心,不是为占沈潍便宜。多亏婶母看得清,知道沈潍不是好玩意,又真心疼爱他们姐弟,好歹劝着叔父点了头。
沈氏无比庆幸自己当年留了后手。
不然弟弟只有辞官回家一条路。
但光弟弟保住了有什么用?她沈家世代清名,只因为出了沈潍这么一个不是人的玩意,就要被他败坏声誉,冤不冤啊!
分一个也是分,分两个也是分,反正圣旨也不用皇帝亲笔写,没理由不同意。
这一战大获全胜。
兰漪漪听得叹为观止。
她娘挑眉张扬一笑:“还不止呢!”
她自袖中取出一个薄薄的信封,递给女儿。
信封已经拆开,兰漪漪低头一掏,便掏出一张卖身契。
“当年沈潍走得急,给了赎身银子便直接将人带走了。那鸨妈只认银子,可没闲心去给韩氏销籍。我将花船买下,她的身契自然就归在了我这里。”
兰漪漪不太明白:“可是陛下不是已经判她流放了?”
爹娘归家前,就有官差上门,将他们一家缉拿归案了。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那剑上有锈,沈潍和韩氏一直在发烧,他们的女儿女婿也被不知道哪来的蛇咬伤,一直有些低迷,连那两个小孩子也浑浑噩噩的。
兰漪漪带着丫鬟给官差引路,对上那小男孩色眯眯的目光,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就是年岁稍小的小女孩,也直勾勾地盯着她脖子上的金项圈,扑上来就想伸手抢。
幸好厨房一直没给他们送饭,那小姑娘饿得有些发虚,被橘冬一把推开了。
沈氏为女儿解惑:“沈潍鬼迷心窍,给韩氏过了三书六礼,名头上是继室。”
兰漪漪张大嘴巴。
怪不得沈潍昨晚张嘴就是“你母亲和弟弟”。
妓子虽低贱,却也出过红拂女和梁红玉这样的奇女子。韩氏要是有她们三分,她都能敬沈潍慧眼识珠、不拘一格。
但是韩氏配吗?
沈潍真是失心疯了。
“我能大义灭亲,让沈潍落个千刀万剐,却没法子抹灭他是我生身父亲的事实。”
沈氏叹口气,“你舅舅过继了,我又没过继。有这么个继母,恶心就不说了,还坏你的名声。”
兰漪漪钻进她怀里。
阿娘处事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她要是能学到这本事,就不用去辛苦抱大腿了。
沈氏伸臂将她托稳,转手把卖身契递给玉书:“吩咐人送到官府去。”
韩氏是贱籍,良贱不婚,沈潍认她是妻,《齐律》可不认。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日头酷烈。
沈潍父子被压到菜市口,周围已经挤满了乌泱泱的人。
康平年间的百姓,不同于其他时候的百姓。
他们自当今天子登基那日起,就不停地围观他杀人,什么枭首、凌迟、腰斩、车裂,有一回连宫刑都见了。
经过整整两年的洗礼,他们晚上路过菜市口,都敢坐下歇会脚,借着阴风纳个凉。
要不是说书的口沫横飞,将承恩公夫人娘家那点事说得格外精彩,让他们对沈潍此人起了极大的兴趣,这大毒日头底下,谁乐意来瞧呢!
“快看!是承恩公府的马车!”有眼尖的瞧见了,立刻高声叫嚷起来。
好事者急忙往车前凑,可惜还没挨到近前,就被护卫呼喝开了。
一路鸣锣开道,让那驷马车架硬是挤到了刑台最前方,还是正对着沈潍的位置。
丫鬟揭开帘子,露出里头端坐的承恩公夫妇。
妇人们叹口气,低声道:“公夫人也是心软之人,那沈潍枉为人父,她却还是想来送他最后一程、为他敛尸厚葬!”
“可千万别跟她母亲合葬一处!”
“对对对!换做是我,我非得连夜从土里爬出来挪窝,离这狗男人十万八千里!”
这世上女子的处境大致相同,在家依傍父母,出嫁依傍丈夫。
摊上沈潍这么个没心肝的玩意儿、月子里惨死,谁能不为她掬泪唏嘘?
沈氏没管旁人的议论。
她靠在兰自芳怀里,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袋瓜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磕。
“阿岑,”兰自芳微感无奈,“仔细让人看见。”
沈氏呸一声,吐出两瓣又大又圆的西瓜籽皮,浑不在意:“怪不得漪漪老琢磨瓜子,这酸梅和桂花卤出来的西瓜籽,炒出来竟这般好吃!”
配着沈潍和沈长峻的痛呼惨叫,她能磕三天三夜!
刽子手手艺精湛,没辜负承恩公夫人的期待。
可惜沈氏看了两日就有些烦了。
她女儿可怜巴巴地告诉她,去年存的西瓜籽都被她磕没了。
第三天夜里,沈潍父子终于气绝。
两个刽子手对坐着喝酒歇息,微醺之时有人来收尸,才陡然发现对方也拿了承恩公夫人的银子。
两人各自掂量着鼓鼓囊囊的荷包,微觉尴尬。
他们这行赚外快容易。譬如有那腰斩的,犯人的仇敌便会塞银子,让他们刀口往下点儿,死慢些,反之则往上斩点儿,给个痛快。
凌迟讲究个手法,经年的老手能割上三千多刀才叫犯人咽气。
很不幸,他们俩一个是老行尊,一个是佼佼新秀。
“怪不得您才说了收山卸任,就又出来了。”新秀干笑一声。
老行尊慨然一叹:“咱们这行造孽,我想早些收手的。可是……”
他四处看一眼,压低嗓音:“承恩公夫人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天亮时百姓们路过菜市口,见尸骨不见了,都以为承恩公夫人收去入葬了,还感慨了两句。
“也不知道点了哪块风水宝地!”
只有乱葬岗上摊着肚皮晒太阳的野狗知道吧。
老行尊:不是钱的事,我主要是还想再发挥下余热!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感天动地父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