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后知晨曦》松影知我醉

1、第 1 章

　　回到柳市时，已经接近傍晚了，林希刚出火车站，手机就响了起来，\"喂，妈，我已经出站了，嗯，不用担心。\"简短几句向父母报个平安后她挂掉电话，转身去找到家的公交站。望着渐上的灯火，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听着身旁擦过的路人说着亲切的家乡话，林希觉得暖意渐上，尽管是深秋，刮着呼啸的北风，但却抵不住家乡的味道开始萦绕在身边。她停下脚步，观察着周围的一景一物，变化虽说很多，但却还是能在一草一木中找到曾经熟悉的感觉。
　　终于回来了。
　　穿过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对面就是要到的公交站，信号灯转绿，林希随着人流一起穿行，刚走到一半时手机便响了起来，林希打开包拿出手机，当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一瞬间失了神，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屏幕上那三个字，觉得仿佛是自己的幻觉，毕竟之前的确有过这种错误，可手机的震动通过肢体传到自己的大脑，让林希又确切的知道，这次——是真的。曾经几乎每天都能看到的名字如今终于闪烁起来，林希呆住了，眉头不自觉的紧蹙，眼睫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做任何动作，只能任由它不停地震动、催促，直至最后孤独地熄灭了。她盯着已经黑屏的手机，依旧紧握在手心中，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仿佛这通电话就像是当年她走时埋下的定时炸弹一样，隔了这么久，终于在她心中炸开来。
　　难道，他知道我回来了？
　　林希想着，但没过多久四周强烈的鸣笛声便把她\"叫醒了\"，抬起头，发现马路中间只剩自己一人，而刚才的绿灯也早已转红，两旁的鸣笛声更加刺耳了，有些不满的司机也摇下车窗探头看着自己，林希抓起行李箱就迅速的小跑到对面的公交站，待踏上站台上的台阶时，她已经成为这一片吃瓜群众的焦点了，林希悄悄的拉起拉杆，默默的退到最后面的角落里，边走边发现自己的右脚传来阵阵痛感，可能是刚才小跑时不小心崴到的那一下，不过她也不愿在这时观察伤势如何，只想迅速地钻到后面去了。
　　待到站定后，北风又刮起了一阵，林希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虽在人群最后面，但狂风还是透过缝隙扑在她身上，不过，随着冷意渐深，脚上的痛感却是没有刚才那么明显了。她环顾周围，与旁人相比，几个小时前还在澜市穿的衣服就显得太单薄了。林希觉得胸口有些闷，而且心脏又比寻常时跳得快了许多，\"噗通噗通\"的，好像自己的耳朵被插上了听诊器，不知是不是寒冷的原因，但好像是从刚才接到的那个电话开始，就一直是这样了。抬起手顺了几下胸口，却也没有任何作用，踌躇了一会她还是打开了手机，点开通话记录，最上面的红色名字一眼就映入了眼帘，林希抬起另一只手，缓缓地靠近屏幕，就在指尖快要触到那个名字时却停住了，只觉得此时这只手仿佛有千斤重，让她顿在那里动弹不得。最终，林希还是缓缓收回了指尖紧握在手心，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无数的想法在黑暗中划过，但没多久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颤抖的眼睛也缓缓睁开，她关上手机放进包里，自言自语，\"可能，是打错了吧。\"
　　除了这个，她找不到能够说服自己的合理解释。又或者说——他知道自己回来了吗？但林希立即被自己这个补救式的猜想逗笑了，她觉得可笑的是，为什么一踏上这片土地，自己的一些想法依旧如当初一样。就算他知道，可对他而言，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毕竟，他们早已分道扬镳。
　　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这是在林希吃过无数次教训后反复提醒自己的箴言，此刻她闭上眼睛抬起头，虔诚地在心里默念着这条\"咒语\"，可原本胸口中的沉闷却又化作了丝丝酸楚苦涩弥漫开来，林希缓缓睁开眼睛，头顶的一盏路灯正俯身望着她，随着周边渐暗的天空，它也愈发显得明亮起来，原本只是不起眼的昏黄的颜色，现在随着时间的流逝竟渐渐地开始展露出光芒，散碎的微光映进眼眶，透过瞳孔又照射在心墙上，使得林希在寒风中也竟感觉到一丝暖意——像是秋天白日里的阳光，温曦动人。不自觉的踮起脚，想亲近一些，可一阵狂风又呼啸而来，灯光也开始摇摆闪烁，连同刚才的温柔也不复存在，朦胧之间，透过晃动的光晕，林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深夜，看到了那盏路灯下的人，那双眼睛也是这样摇摆闪烁，只是不再有暖意，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他在看什么？镜头一转，林希就看到了那个女生——好像是自己，正站在离他不远处。她看那人背对着路灯，只有稀疏的光线透过发丝斜斜得映在脸上，稍稍能看到些面庞，但表情却是模糊不定，嘴巴张张合合在说着话，可此刻林希只能听见萧寥的北风掠过身旁，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被这深秋里的冷风吹得有些神智不清了。
　　\"车来了，车来了\"，林希正觉得迷迷糊糊时，直到被身旁挤弄的人\"叫醒\"，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刚才在想什么，苦笑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安静如初，果然。淡淡的抿了下嘴，插上耳机，随着\"成群结队\"的人流挤上了回家的公交。
　　终于，愈来愈近。
　　扫完码放好手机，好不容易拖着行李箱进入到车厢中间，林希一手吊着挂杆一手扶着行李，正值周末，车内的人比寻常时多了好几倍，拥挤的人群仿佛让林希有种还在澜市的错觉，只不过那里不像小城如此热闹，比如此时站在林希旁边的一个阿姨，从上车就开始一直在生气地打电话，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但怒气仿佛已经蔓延到了整个车厢，隔着耳机，林希也能隐约听见三两句，她默默环顾四周，在这拥挤的车厢里，生气的妇人，甜蜜的情侣，热情交谈中的朋友……这些都是她在远方感受不到的，在那里——唯有早晚班人满为患的地铁、公交陪伴着她，像是一个移动的\"图书馆\"，人来人往得匆忙掩盖了各种情绪。
　　可能是车内的暖意渐渐袭来，林希刚才崴到的右脚开始有些隐隐作痛了，她正想着怎样能够挪动一下让自己稍微舒服些，但耳机里正在播放的歌曲突然被打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手机铃声，林希想翻开肩包拿出手机，但是奈何四周都是\"猛将\"，扭动一下胳膊，却又正好撞到了刚才那位\"生龙猛虎\"的阿姨，一记眼光袭来，林希立刻回以抱歉的目光，她只好按下耳机的接听键，心想爸妈刚才联系过不久，应该不是他们，但又还不知道是谁，也避免是在澜市曾经的同事，只好拿出应付外人那一套的做派，捏着正式、官方的语调、客气且淡丽的声音说：
　　\"您好，我是林希，请问您是哪位？\"
　　耳机里并没有传来任何声音，除了对方周遭的汽车鸣笛声，停顿了一下，仍然没有人回复，林希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您好，我是林希，请问您是哪位？\"但对方依然沉默着，如果不是隐约能听见些噪声，她差点以为是耳机短路了，林希有些不耐烦了，心想或许是骚扰电话，抬起手正想按键挂掉，但对方终于传来了声音。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男声传来，一字一句地问道，低沉的语调，带有一丝的不可置信，更多的却是愤懑。
　　林希抬起的手愣在了半空，这是她许久未听到的声音，陌生，却又如此熟悉——原来，自己从未忘记。复杂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让她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惊慌，倒是没有急着听回复，方向盘一转，找了路边的停车位停下。听着从公车上传来的喧闹声，此刻扩放在路边的这个寂静的车厢里，扩大的声音也放大了那头某人的呼吸，紧促慌张。他拿起手边的烟盒，只是在抽出一支时险些滑落，\"啪嗒\"一声，车厢内多出一点微光，在黑暗里格外显眼，他看见火苗在微微颤抖，还有他的手。闭上眼睛倚靠在车座上，烟雾弥散开来，伴随着对方的呼吸声，包裹着他——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如此亲近。
　　一阵急刹车，公交车猛烈地晃动了一下，林希出神踉跄了几下，但好在车厢拥挤也没有跌倒，只是右脚觉得痛多了。林希扶好吊杆，觉得这样沉默下去着实不妥，毕竟已经回来了，可能总是会有相见的一天，她觉得还是坦然面对得好，但此时脑子却不太灵光，只能故作出熟络的语气说：\"许久未见，怎么现在都开始抽烟了？记得你以前可是不抽的？\"但话刚出口就懊恼不已，自己在说什么啊？而且这应该是她近来说得最不自然以至于听起来异常生硬的一句话了，附带着有些难过，尽力想装出以前调侃他的那副模样，可是话出口却成了\"四不像\"，不像她现在，更不谈从前。
　　\"你走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