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第六章 起誓 ...
-
卷七：五阴冥主
第六章起誓
冥界，鬼门关无常殿。
大殿中央，苍琼抱着呆愣的苍绯，眼中骤然杀意满溢，举起暗藏在衣袖中的袖珍匕首，朝着苍绯的后心狠狠刺下。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只青色剑鞘忽地从门外飞入，径直击在苍琼的手腕上。
苍琼手腕一阵剧痛，痛得手一抖，匕首掉落在地。
金属坠地的清脆声响瞬间唤醒了苍绯，她猛地推开苍琼，看着地上的匕首还散发着寒光。瞬间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姑姑，立时双绛出袖，抵在苍琼的喉间。
下一瞬。殷逸川与蔚执风等一行人闯入无常殿。
蔚执风收回度尘剑鞘，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苍琼，开口道：“长公主既已穷途末路，又何必如此？”
苍琼瞥一眼蔚执风，没有回答，只是不屑地轻笑一声。
“姑姑。”苍绯难以置信地吼道：“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吗？！”
“我是为你好。”苍琼转头看向苍绯，脸上挂着癫狂的笑意：“因为我太清楚你的明日会如何，再过百年，你会和我一样痛苦，姑姑只不过是提前替你解脱。否则，你只会比我还要悲惨。”
看着苍琼的笑，苍绯垂下头沉默了，然而手中的双绛却向前挪了一寸，尖锐的锋芒划破苍琼的雪白肌肤，一滴鲜血渗出。
旁边众人皆是一惊，殷逸川的眉头微皱，秦方泽露出紧张之色随时准备上前制止。
就在此时，苍绯抬起头，双目平静地看着苍琼：“姑姑，我的未来不用你来替我决定。百年之后是痛苦还是解脱，与你无关，亦与我兄长无关。我苍绯的命，不由我以外的任何人操控。”
看着苍绯的眼神，苍琼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一个笑来，嘴咧开的角度越来愈大，那笑容叫人看上去有竟有几分惊悚。
苍琼似是满意地点点头：“看来，确实是我操心过多了，你真不愧是苍岐的女儿。”
苍琼抬眼，再次看向苍绯：“既然输赢分明了，就该有个分明的样子。”
苍琼说着，突然脸上笑容加深。
看到那个笑，殷逸川恍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脱口喊出：“长公主！”
下一瞬，还未带所有人反应过来，只见苍琼身子向前一扑，苍绯来不及收回双绛，锋利的针芒瞬间利落刺入苍琼的喉咙，鲜血立时喷涌而出。
看着这一幕，苍绯的手颓然松开，双眼闭上，任由苍琼仰倒在地上，口中鲜血止不住地往外冒着。
扁舟子见状立刻上前，试图止血，却无济于事。
“绯绯……”苍琼口吐鲜血，嘴角却仍是笑着的：“姑姑……这么些年……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事……我……我现在……就快要……走了……最后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苍绯垂下头，跪在苍琼身旁。
苍琼沾满鲜血的手握住苍绯的，虚弱地断断续续道：“绯绯……我求求你……我的罪……是我一个人的……宇儿什么都不知道……我死了……你答应我……不要连累于他……保他平安余生……你答应我……好不好……绯绯……”
手被苍琼紧紧握着，苍绯看着她，嘴微微张开，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被打断。
“母亲！母亲！！！”魁宇从门外飞奔进来，朝着鲜血浸染的苍琼飞奔而去。
苍绯站起身，将手从苍琼的手中挣脱开，让出位置给魁宇。
苍琼看着苍绯转身的背影，露出绝望的神情。
“母亲……母亲……你怎么了母亲……”魁宇跪在苍琼身旁，哭泣着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宇儿……”苍琼看着魁宇，泪水掉下来：“母亲……对不起你……没能给你……抢来本该属于你的……天子之位……母亲要……走了……你要自己……照顾好……你自己……”
“母亲！”魁宇哭吼道：“你胡说什么呀？什么要走了？你怎么要丢下宇儿呢？宇儿从来没有想过要什么天子之位！我只要母亲！我只要母亲陪着我就足够了！宇儿不能没有母亲啊！！！”
魁宇的哭声凄凄惨惨，苍琼看着他，泪水与鲜血不知哪个流得更多。
转头看向站在一旁苍绯的背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苍琼突然伸手将脖子上的双绛拔|出来，顷刻间，鲜血喷溅在一旁忙着止血的扁舟子脸上。
魁宇和扁舟子都惊到了，只见苍琼艰难的翻过身，不顾他们的阻拦，一手捂住鲜血淋漓的脖颈，头重重磕在地上，嘴里喃喃说着，而此时的她，吐字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绯绯……姑姑求你了……求你了……姑姑求你了……我求求你……”
鲜血透过苍琼的手指缝“滴滴哒哒”地落在地上，她的额头一次次磕在血泊之中，哀求之声混杂着魁宇的制止声，在偌大的无常殿中回响。
最终，看到苍绯的背影微微点头，满脸是血苍琼终于嘴角露出一抹笑，瘫倒在魁宇的怀中。
不知是否是错觉，殷逸川感觉苍琼在那一抹笑之后，看了他一眼。
“母亲！！！”
血色模糊的苍琼两眼无神，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茫然地看着无常殿的穹顶，苦衷喃喃道：“薄照，我欠你的，怕是还不清了。”
说完，苍琼闭上了双眼。
“母亲？！母亲？！！母亲！！！母亲！！！母亲！！！”
无常殿中，魁宇的哭声久久回荡不息。
殷逸川留意到，始终背对着死去姑姑的苍绯，手死死攥着，两行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入夜，无常殿殿门口。
殷逸川站在百级台阶之上，俯视着鬼门关街景。
夜色静谧，城中百姓多已回屋休息，空荡荡的街道鲜有人出没。不同于白日里的繁华喧嚣，此时的鬼门关王城，好似一座空城。
仿若白日里那一场轰轰烈烈的谋逆夺权之战，不过大梦一场。
一件厚实的大氅披在身上，殷逸川回过神来，看到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侧的蔚执风。
“在想什么？”蔚执风柔声问道。
“在想……这巍巍宫墙究竟是怎样吃掉一个人的。”殷逸川叹口气，看向夜色中的寂寂王城：“你说……这百年之前，在苍琼还只是鬼门关长公主的时候，是不是也和苍绯一样，火红的衣衫，如墨的长发，整日在无常殿中肆意玩耍，过着她无忧无虑的人生。当时的她又如何能想到。有朝一日会沦为权谋斗争的牺牲品，被困在无人问津深宫之中，日复一日永无止境地仰望着四角天空。失去信仰和希望，比死亡还可怕。”
“你对苍琼的死似乎感触良多。”蔚执风轻声道。
“我不知道。”殷逸川自嘲一笑：“最近死的人太多了，多到我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却发现，竟然还有某个点能够，能够戳到自己的痛处。”
“这便是人之所以为人而必然的。”蔚执风道：“若有朝一日他人的生死你皆可看淡，那便可以得道升仙了。”
觉察到蔚执风此话中的悲凉之感，殷逸川转头看向他：“你……便是如此吗？”
“在遇到你之前，是。”蔚执风道：“试问屠渊能做到如今的惨无人道，何尝不是生死看淡？神仙，都是没有心的。”
看着蔚执风黯然的神色，殷逸川两手搂住他的腰，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倾听着那一下一下稳健的心跳，那般鲜活。
懂得殷逸川这一动作的含义，蔚执风伸手紧紧抱住怀中人，在这寒风彻骨的世间，做彼此最后的依靠和温暖。
正在紧紧依偎的两人没有发现，不远处的角落里，手捧着一件大氅的秦方泽眼神黯淡地低下头，缓缓转身，融入夜色之中。
“回酆都，怕吗？”半晌，蔚执风轻声开口问道。
“当然怕。”殷逸川道：“若孔天霖说的都是真的，若我的推测都没错，那么屠渊设这一盘局必然有更可怕的阴谋。未知，比什么都可怕。”
“但是……”殷逸川话锋一转，仰头看着蔚执风，双眼中是无比的坚定：“我必须要回去，我必须要知道哪怕是可怕的真相，我不要心甘情愿做了他人的棋子。在我的棋局里，只能有一个执棋之人。”
看着殷逸川的眼神，蔚执风嘴角露出淡淡一笑：“你且执棋，我陪你。”
殷逸川回以一个笑，抬头看向无常殿的匾额，道：“还有一件事，在离开之前必须要做。”
神鸟毕方浮雕前，苍羲仰头看着。
“殿下。”殷逸川走入殿中。
“太子殿下。”苍羲立刻转过身作揖：“还未及感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殿下言重了。”殷逸川回礼道：“我是来与殿下辞行的，我等即将启程回酆都。”
“绯绯已经与我说了，奇袭鬼门关可能屠渊设局。”苍羲道：“可我不明白，姑姑……苍琼不是已经认罪了吗？又如何与屠渊有关？”
“我现在也无法确定。”殷逸川道：“只能尽快回酆都查清。”
苍羲点点头：“此事关系到父君之死，苍氏也要一个答案，绯绯会一同前往，还望殿下多多照拂。”
“公主殿下与我已是朋友，照拂是自然。”殷逸川道：“只是临行之前，有件事想与殿下交代。”
“太子殿下尽可吩咐。”苍羲道。
“今日长公主殿下曾在无常殿祈求赦免其子之罪，公主殿下也答应了。”殷逸川道：“此事，殿下应当知道吧？”
听到这话，苍羲的脸色骤然冷了几分：“太子殿下，此乃我鬼门关内政，就不劳殿下费心了。对于魁宇……我会在登基之后妥善处理。”
脑中想起苍琼死前对自己的那一眼，殷逸川轻叹口气，这一遭，还是免不了。
“鬼门关内政。我自然是不应插手。”殷逸川说着，话锋陡然一转：“只是殿下要知道，魁宇和魁颂可不只是鬼门关未来的侯爷，也是我的兄弟，是北阴酆都王室的血脉。”
殷逸川这一席话，陡然让殿中的气氛紧张起来。
“即便他们的父辈有逆谋的大罪，今日惨遭放逐于此，但他们二人从始至终并未参与。如若要株连，不仅是我，连当今北阴天子都逃不过。”殷逸川说着，脸色阴沉积分：“若我这两位兄弟，在东阴之地遭受魁氏后人不该有的冷遇。我可以北阴太子之之名起誓，酆都之军不会坐视不管。”
苍羲露出一个冷笑，堂而皇之地将手放在腰间佩剑上：“太子殿下此时可是在威胁未来的东阴君上？”
“不是威胁，而是警告。”殷逸川手腕上的离殇亦开始发出幽幽红光：“殿下莫要忘了，上古封神之时便定下的祖制，鬼帝皆听命于北阴天子，鬼门关只是酆都的附属之地。即便我酆都刚经历天子更换，但仍持有百万阴兵。魁昂可一夜之间拿下鬼门关、火烧毁无常殿、斩杀东阴鬼帝，我殷逸川，未必不可再来一次。”
这一句真正刺激到了苍羲，礼仪都顾不上了，直呼其名：“殷逸川你敢……”
“苍羲，你我认相识也不止一两日。”殷逸川打断苍羲的话：“我当日敢与蔚执风两人两骑赴酆都和谈，为的就是救你们兄妹。这份情，我不求你记着，但求你不要恩将仇报。若当真你我这朋友做不成，哪一日翻了脸，你鬼门关的胜算又有几何呢？试想当日南阴鬼帝桑迟，以浮壁富庶雄厚之力尚不敢挑战酆都，唯有等孟极出世才有了底气，今日这小小鬼门关又哪里给你的勇气？我不愿与人为敌，却也绝不会任人宰割。昨日的客气，是出于敬你即将登基东阴鬼帝。但若这客气你不放在眼里，而当做福气，那这客气，不要也罢。”
话落，殷逸川清楚看到苍羲攥着佩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屋子里的气氛压抑紧张到了极点，殷逸川亦随时准备着，离殇在手腕处蠢蠢欲动。
半晌，苍羲骤然松开了手，垂下头。
殷逸川亦暗自松一口气，抬手礼貌作揖：“还望殿下深思熟虑，谨遵长公主殿下遗命。告辞。”
殷逸川快步走出偏殿，手心里满满的都是汗。方才他所说的那些，稍有不慎便是以一己之力挑起鬼门关与酆都战火，若非逼不得已，他本不愿冒这个险。
“这下马威看来颇有成效。”
刚踏出门，一个声音便打断殷逸川的思绪。
殷逸川转过头，只见蔚执风正抱着臂膀，站在门口。
看到他手中拿着的度尘，殷逸川瞬间懂了，他是一直在门口监听，方便随时冲进去。
看来对方还是放心不下自己，殷逸川走过去，笑着拉过蔚执风的手：“成效应是有的。没了苍琼庇护，苍绯又与我们回酆都，若苍羲要此事针对魁宇和魁颂，武力威胁是最好的办法。他既已与我摆了东阴鬼帝的架势，我就只能以北阴太子的身份作威作福了。”
蔚执风赞同地点点头，拉着殷逸川的手往客房方向走去：“行李我都收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咱们这一回酆都不知何时才能再回鬼门关。走之前，你可要……去见一见他。”
殷逸川脚步一滞，蔚执风口中“他”是谁他自然懂得。
仰头看看漫天星火，殷逸川轻叹一口气，苦涩一笑：“算了，相见不如怀念。”
同一时间，无常殿客房。
秦方泽把收拾好的行李背在肩上，闻灵竹走进房中。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秦方泽道：“收拾好赶紧走。”
“方泽哥哥！”闻灵竹突然抓住秦方泽的手：“我们可不可以……不回酆都？”
秦方泽一愣：“你说什么呢？不回酆都回哪儿啊？”
“可是我……”闻灵竹坐在桌边，皱眉道：“我不喜欢酆都，我们留在鬼门关或者去浮壁或者去人间都行……”
“灵竹！”秦方泽无奈道：“你这个时候还管什么喜欢不喜欢？我不都跟你讲清楚了吗？我们回酆都是要办正事的。等事情查清楚了，都解决了，你再想去哪里，我们再去，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我害怕。”闻灵竹低下头，喃喃道。
“可真是神奇了。”秦方泽一愣：“这丫头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还有什么是能把你吓着的？”
“我……我不知道。”闻灵竹再次拉住秦方泽的手：“我只是……只是有一种预感。酆都那边等着我们的会是洪水猛兽，我怕我们一回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酆都确实是险地。”秦方泽安慰地拍拍闻灵竹的手：“如果你真那那么害怕，就留在鬼门关吧，或者我把你安排在秦家也可以，等我办完事，再回来接你……”
“你以为我时候担心自己吗？！”闻灵竹一听气得跳起来：“我是担心方泽哥哥你！而且说到底，这事本来就跟你没什么事呀！殷公子是想查清母亲到底有无魂飞魄散，苍姑娘是想知道他的父亲的死到底是何人主使，摇光星君是想知道孟婆究竟死于何故。这件事情说到底没你什么事儿啊！你又何必要摊这趟浑水呢？！”
“闻！灵！竹！”秦方泽难以置信地看着闻灵竹，抽出自己的手：“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跟我没有关系？逸川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的事凭什么就是你的事？！”闻灵竹吼出声，声音带着哭腔：“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度尘君的人。他俩的关系那么明晃晃的，你眼睛瞎吗？看不到吗？他陪他去出使酆都，他陪他陷入权力漩涡，他陪他出生入死，你秦方泽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是个无关痛痒的存在，你为何还要跟他纠缠不清！殷逸川一直都想甩掉你，是你狗皮膏药一样地贴上去不肯撒手，他一直想安排你回人间，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你闭嘴！”秦方泽亦怒了，背上的包袱摔在地上，吼道：“逸川想让我回人间是为了我好，他是怕五阴斗争连累到我，是怕我长久行走于冥界会受伤害！你凭什么这么诋毁他？！！我是逸川的挚友！无论他和选择谁在一起。我们两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这个一辈子都不会变！！！他无论和谁在一起，我都会衷心祝福！”
“祝福？”闻灵竹露出一个有几分陌生的冷笑：“别自欺欺人了好吗？你根本就是还放不下他！说什么挚友？说什么祝福？给自己下什么迷魂汤？你根本就是还想得到他！你根本就是不肯死心！！！”
“你胡说！！！”秦方泽怒吼着，两眼能看到红血丝。
“那你起誓啊！”闻灵竹毫不畏惧地回吼道：“以你死去师父的魂灵起誓！说你秦方泽对殷逸川没有任何朋友之谊以外的感情！说你从没想过要拆散他和蔚执风！说你留在冥界不是等着有朝一日他能回到你身边！你若说谎，便是要你师父魂魄不安！你敢吗？！”
听到闻灵竹的话，秦方泽骤然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闻灵竹。
“我！问！你！”闻灵竹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你！敢！吗？！”
秦方泽颤抖着试图举起手，却在半空中无力滑落。
一时间，房中的空气都陷入了凝滞。
就在秦方泽不知该如何开口时，突然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方泽。”
作者有话说第145章 第六章 起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