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五章 江火 ...
-
卷三：南阴浮壁
第五章 江火
清晨，冥界。
南阴浮壁，月沉江边，小镇客栈客房之中。
“好看吗？”
蔚执风带着笑意淡淡的这一句，让殷逸川惊愣了片刻，蹲着的腿突然感到一阵酥麻，失了平衡，身子就往后跌去。
就在殷逸川的屁股要与地面亲密接触时，一只有力的臂膀突然揽过他的腰。殷逸川的身体惯性向前，直接扑到了蔚执风的怀中，一时间与他近在咫尺，两人鼻尖险些相碰。
殷逸川能够清楚看到对方双瞳之中自己慌张的脸，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充盈在自己的鼻腔。一时之间，竟分不出个彼此来。
殷逸川霎时脑子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被蔚执风搂着，平日里从来都满是鬼主意的那一颗七窍玲珑心，如今却只是没道理地“砰砰”跳动着，全然忘了该如何反应。
“喂！”身后突然传来秦方泽的声音：“你俩干什么呢！”
殷逸川这才晃过神来，慌忙推开蔚执风，踉跄两步站起来。
“我、我、我……”转头看向秦方泽疑惑的眼神，一向伶牙俐齿的殷逸川，此时却脑袋一片空白，半天竟找不出个体面的理由来。
下意识地，殷逸川作势就要跑出房门。
“殷逸川！”蔚执风在他身后喊道，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鞋还没穿呢！”
殷逸川低下头，看到自己光光的两脚，赶紧低着头跑回来，坐在榻上忙乱地往脚上套着鞋履。却是忙中出错，越想快点穿，越是穿不好。好不容易袜子穿上了，捞起一只鞋往左脚上套，却发现竟是右脚的鞋，赶紧脱下来重穿。
“你还未曾回答我。”蔚执风端坐在原地，笑盈盈地看着动作忙乱的殷逸川：“好看吗？”
听到这话，殷逸川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想快点逃离这里。穿着一只鞋，提着另一只，也顾不上旁边一头雾水的秦方泽，起身头也不回地就跑出门去。
客房中，看着大开的房门，秦方泽转回头盯着蔚执风半晌。
“你俩说什么呢？”秦方泽问道：“什么好看吗？”
蔚执风没有回答他，回想着方才那人微红的脸颊，笑意更浓，闭上双眼，继续打坐。
到了早饭时，殷逸川一行在客栈一楼同桌用餐。
那昨夜偷袭的艄公，此刻被闻灵竹用法术捆了，挂在客栈门口的树上。时不时有经过的路人，好奇地抬头看上一看。只是那艄公被挂了一夜，已经没有力气再折腾了。
饭桌上，殷逸川一直很安静，只闷头喝粥吃饼，躲着蔚执风的眼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只是发生了今早之事，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
只是直觉中，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超出了他自如应对的范畴。
“殷公子，你们昨晚睡得可好？”苍绯开口对殷逸川问道。
秦方泽看向殷逸川，却见对方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仍旧低头喝粥。
“很好。”倒是蔚执风径直开口道。
“三个人挤一间屋子，若有个睡相不好的，该是其他两人都辛苦了。”苍绯说笑道。
“没有。”蔚执风一脸淡定地说：“殷公子睡相很好。”
“噗！”殷逸川一口粥喷出来，幸好没有喷到别人身上，立刻道：“抱歉抱歉，失礼了。”
“没事。”蔚执风依旧淡定，笑看着殷逸川，似是关切地道：“是粥太烫了，吹凉了再喝。”
殷逸川瞪一眼蔚执风，唤来店小二擦桌子。
“哈哈，既然度……”苍绯看一眼闻灵竹，改口道：“既然蔚公子这么说，那看来是秦公子睡相不好了？”
“我哪有！我睡相很好的！”秦方泽立刻道。
“哼，也不是没道理。”闻灵竹不屑地道：“平日里就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这睡相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怎么知道我睡相不好！你又没跟我睡过！”秦方泽急吼吼地反驳道。
“你！”闻灵竹立时气红了脸，指着秦方泽的鼻子怒骂道：“你个登徒子！”
“登徒子？”秦方泽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露出一个坏笑，道：“哦！我只是顺口一说没想那么多，倒是闻姑娘自己往那方面想了。不过也不怪你，我秦方泽打小就招女孩子喜欢，想当初在凡间，家乡也不知有多少闺阁待嫁的姑娘将我认作梦中情人呢。逸川，你说是吧？”
“嗯？”殷逸川还有些走神，反应过来秦方泽在问什么，点头应承道：“哦！是是，的确是，有好些姑娘都追着方泽跑呢。”
“哼！也不晓得你家乡的水土有什么毛病，养出这样一窝眼神儿不好的姑娘来。”闻灵竹翻个白眼：“也不晓得你们那里的郎中可否医术欠佳，都没有把人家姑娘的眼睛治好，搞出一个个睁眼瞎来。”
“你！”秦方泽气得拍桌子。
“好了好了！一大清早的，净听你们俩斗嘴了，说正事！”见两人又要吵起来，苍绯赶紧开转移话题：“今日是要去月沉江中除水鬼的，我们当中数蔚公子的道行最深，还请蔚公子布局筹谋，这水鬼要如何铲除？”
“今日既有艄公做饵，自然方便许多。”蔚执风倒也没推辞，直接布局开来：“我与苍姑娘带着艄公，乘船引出水鬼。闻姑娘，你飞在高空待命，等水鬼出来，从上方以弓箭攻击。待引出全部水鬼，我再以火攻，便可尽数铲除。”
“那我呢？”秦方泽问道。
“留在岸上，保护殷逸川。”蔚执风道。
“不必。”殷逸川立刻道：“方泽还是与你们一同乘船吧。”
蔚执风看向殷逸川，秦方泽欲开口劝说，被殷逸川的手势制止。
“我知道自己道行浅，没法子帮你们，就不下水去托你们后腿了。”殷逸川道：“但是方泽是有些本事的，他也希望多些历练。且我们从小在寒川边生活，方泽水性非常好，一定能帮上你们。”
“秦公子水性好？”苍绯恍然道：“怪不得昨日被水鬼拖入水中都没事，鬼门关中没有大河川，我倒是个实实在在的旱鸭子。闻姑娘真身是雪鸮，怕也是不会水吧？”
事实不容否认，饶是不甘心输给秦方泽，闻灵竹也不得不承认地点点头。
“蔚公子呢？”苍绯问道。
蔚执风却没有回答，只开口问向殷逸川：“那你的水性，也不差吧？”
“那是自然。”秦方泽揽过殷逸川的肩，有几分骄傲地炫耀着：“我俩可是从小在寒川里一起光着屁股游大的。”
“光着屁股？”蔚执风的眉头皱起。
“那时候是小孩子嘛，小孩子，小孩子。”殷逸川立刻解释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些慌张，又为何非要与蔚执风解释这种事。
蔚执风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睛一直盯着他，看得殷逸川心里有些莫名地发毛。
“既然秦公子水性好，一起乘船也确是有助益的，如若谁不慎落水，秦公子可施以援手。”苍绯问向蔚执风：“蔚公子，你说呢？”
蔚执风这才将让那殷逸川如坐针毡的目光收回来，对苍绯点点头道：“好。”
“可是逸川一个人在岸上，我不放心。”秦方泽还是担心殷逸川的安全。
“不必管我，我在岸上离得远着呢。”殷逸川安慰道：“再说了，若你们在江心就能把水鬼尽数除去，我在岸上不就更安全了？”
“那……好吧。”秦方泽重重地点点头。
吃过早饭，殷逸川一行步行到了月沉江岸边。
按照之前蔚执风的布局安排，殷逸川留在岸上，蔚执风、秦方泽与苍绯绑着艄公上了竹筏，闻灵竹展翅飞上天，各自就位。
江岸边，踏上竹筏前，蔚执风突然转过身，大步朝殷逸川过来。
“怎、怎么了？”看着径直朝自己走来的蔚执风，殷逸川有些莫名的心慌。
蔚执风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他面前站定，伸出一只手来，在殷逸川的胸口处轻轻拍了三下。一瞬间，殷逸川只觉得被蔚执风碰触的地方，身体似产生了一股清水般的凉意。
蔚执风也没解释，只是转身上了竹筏，驶离了江岸。
见水上的竹筏与空中的闻灵竹都消失在江面的浓雾之中，殷逸川在岸边找了一块平坦的礁石，坐下静静等着。他的两手交握，手指不自觉地搅在一起，心中还是紧张的。别人倒还好，他就是担心秦方泽。他这个发小儿的道行最浅，又少有实战的经验，不过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让秦方泽参战，从小一起长大，他深知秦方泽的志向从来都是斩妖除魔、匡扶正义，即便是如今到了冥界，殷逸川不能让他被自己所累而放弃志向。
殷逸川在江岸等了约莫一刻钟，只见江水开始变得混浊，江水拍打着礁石，激起千层浪。江面上的浓雾也愈加浓重，连江岸上都霎时雾气弥漫，远处还隐隐传来凄厉的鬼哭与激烈的厮杀声。
知道江心的战局已经开始了，殷逸川也不敢懈怠，立刻站起身，手中萍生出鞘，时刻警惕着周遭状况。
猛然间，殷逸川看到浓浓烈火在江心燃起，心中立刻知道应是蔚执风出手了，这是三昧真火。
烈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江面上蔓延开来，竟迅速窜到江岸上。殷逸川立刻快步后退，以躲开火势。烈火虽停在江水之上，却有火星四溅出来。殷逸川不及躲闪，一颗火星溅落在自己袖子上。低头查看，本以为衣服上定要烧个洞出来，却见那火星飞溅到他身边，竟然自行转了弯弹开了，殷逸川看得一愣。
下一刻，只见江面上四溅的火星朝着自己扑过来，却全都无法近身，像是自己身体周遭有什么屏障，在时刻保护着他不受火焰侵扰。
猛地想起蔚执风临行前拍自己胸口的那三下，殷逸川此刻明白了，那原是在保护自己不被这三昧真火侵袭的法术。手不自觉地捂上胸口，一时间不禁百感交集，他竟连这都考虑到了。
正在殷逸川感慨之时，浓雾中，一只燃烧着的水鬼突然从江水中冲了上来。只见它周身燃烧着烈烈火焰，痛得凄厉尖叫着，脸上腐肉被火烧成炭黑色，张牙舞爪地便朝殷逸川狂奔而来。
殷逸川躲闪不及，用力将手中萍生挥舞过去，利落砍断那水鬼的一只臂膀。
那水鬼竟没有因此退却，反而愈加凶猛地扑上来，用自己残存的那只胳膊，扼住殷逸川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拖入冰冷的水中，向江底沉去。
殷逸川虽受着蔚执风的法术保护，那三昧真火伤不着自己，但却也无法挣脱那水鬼死死扼在自己喉间的手。
仗着自己水性好，殷逸川憋着气，在水中依然保持着清醒，提起萍生向后刺去。伴随着一记尖利的惨叫，那水鬼终于松开了手。
殷逸川立刻向江面游去，却有另一只水鬼从上方扑下来，亦是浑身燃烧着烈焰，对着殷逸川张开满是尖牙的血盆大口。
那水鬼来得太快，殷逸川还未及挥出手中的萍生，就见那尖利的牙齿闪着寒光贴近了自己的额头。殷逸川心中惊恐万分，手中的剑不及那水鬼的利齿快，眼见自己就要落入对方血口。
就在电光火石那一刹，殷逸川只见一阵血红色的亮光从自己头顶发出，下一刻，那水鬼顷刻间被震出几丈开外。
生死一刻，殷逸川来不及思考那红光什么，此刻在水下憋气太久，他的头脑已经有些发晕，四肢因寒冷而僵直，腿脚机械地迅速摆动，求生的欲望大过一切，拼尽全力往江面游去。
终于挣扎出水面，大口呼吸着，殷逸川迅速游上岸，待触摸到岸边的礁石，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浑身湿漉漉地跪在岸边，粗重地喘息着，殷逸川心中仍满是惊惧与后怕。方才那一瞬，自己是当真从鬼门关前走一遭。
就在此时，跪在岸边的殷逸川，无意中看到自己在水中倒影，顿时愣住了。
他在那江水中清楚看到，发着血红色亮光的，正是自己头顶绑着的那条老旧发带。
殷逸川立刻伸手将那发带解下，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
只见那暗赤色的发带上，隐隐透出两个亮红色的小字：
离殇。
作者有话说第41章 第五章 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