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做梦了》余诚安

16、他的梦

　　十八岁的夏天，陆池第一次踏入康镇。
　　说是旅游，其实更是逃到这里的。

　　刚下火车，陆池就感受到了层层的热意，风呼呼地刮着，陆池就感觉自己在面对一个巨型取暖机，不免有些后悔，早知道往北方跑了。

　　这个地方叫...康...镇，真的蛮穷的，应该还在城市建设中，大部分道路在拓宽。

　　陆池找了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宾馆住下，酷热的天气让他的旅游计划作废，索性去附近的商场逛了逛。
　　商场的店看起来档次并不高，陆池逛得了无兴致，随意进了一家手表店。

　　一眼望过去这家店似乎没有服务员，刚准备离开，被人喊住：“哥哥，要看点什么吗？”

　　陆池转过头，只见柜台后面站着一个小姑娘。陆池往里走近，才意识到刚刚为什么没看到她，她坐着的时候太矮了，没有柜台高。
　　小姑娘有点婴儿肥，小脸粉嫩嫩地，比较特别的是那双像小鹿一样的眼睛。盯着陆池看的时候，陆池不知怎么没拒绝，就进来了。

　　“这是我父母的店，他们出门有点事情，很快就回来。”小姑娘有点焦急但又很热情地解释道：“哥哥你可以看看手表，等他们回来。”

　　陆池仔细辨认了很久，才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康镇的方言有点奇怪。

　　他有些戒备地点了点头，想到也没事干，不如坐着吹会空调。
　　柜台里有不少表，陆池走马观花地随便看了看。

　　小姑娘似乎生怕陆池这个顾客跑路，也不坐下写作业了，僵硬地和陆池聊起了天。

　　“哥哥，我还有一年就中考了，这道题不会，能教教我吗？”女孩眨了眨眼睛。
　　陆池随便扫了一眼，是一道几何题，但是已经用铅笔画好了辅助线。

　　“哥哥，我生日在元旦前一天唉，是不是很神奇。”小姑娘的话题说变就变。

　　......
　　突然，陆池感觉到商场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小姑娘，发现不少他一个人的错觉。紧急之下直接拉着小姑娘往外面跑。各种小东西在掉落，两人处在三楼，整个商场很快塌陷，被困在了里面，还受了点伤，等待救援。

　　“醒来的时候就躺在了医院里休息。病房外就有人大声说博海路商场一个14岁的女孩抢救无效身亡。”
　　“从此，这件事便成了我的心结。”陆池终于把这件事说完，重重地吐了口气，喝了一口啤酒。

　　“胡说，我们镇上普通话都很标准。”左虹和他杠上了。

　　左虹试探道：“我听圆圆姐提到过，上部戏的一次爆破，一定让你想起了当年地震的情景吧？”

　　“嗯…”陆池无力地回答：“那次地震后没有过的感觉杀青之后突然开始了，每天都在反复体验地震的场景，极其……焦虑。”
　　“我开始失眠、麻木、无法工作。”
　　“但在第一次遇见你之后，我的梦变的更加的可怕。”陆池掀起眼皮，深邃的眼神看着左虹。
　　“我梦到我是一只小灰狼，小红帽为了救我被大老虎给吃了。”

　　左虹听完这个略显幼稚的梦，有些明白似的震惊地瞪着陆池：“如果我没醉的话，”她努力地咽了咽口水：“你的意思是，我就是当年你在康镇遇到的女孩？”
　　她似乎不相信地数了数茶几上自己喝空了的罐头：“一、二、三、四、五。应该不算醉。”

　　“对。”陆池肯定地回答。

　　“可是你不是说她死了吗？”

　　陆池摇了摇头：“现在想想大概是个乌龙。当年医院听到的去世的女孩应该不是你。而且你的信息对的上，我看你第一眼就有熟悉感。”

　　男人脸上沾染了笑意：“小朋友，你长高了不少。”

　　左虹：“……”
　　“可是，我好像没有什么印象……”左虹现在脑子里不知道是酒精还是信息量太大的原因，开始有点晕了：“诶？感觉脑子有点迷糊，肚子今天一天都有点胀胀地疼是怎么回事。”

　　“你爸妈以前在商场开手表店？”
　　“对。”

　　“地震那年你升初三？”
　　左虹想了想点头。

　　“你生日是元旦前一天？”
　　“当然。”

　　“你喜欢穿红色的衣服？”
　　“好像是。”

　　“那年你个子有点矮。”
　　“……对啊，我高中以前都做第一排的，现在呜呜呜。”说完左虹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觉得个子高是一件什么委屈的事情一样，开始干嚎。

　　看来开始醉了，陆池想。

　　他把左虹手里的易拉罐放回茶几上，摸了摸她的头，轻声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就是你啊，小红帽。”

　　就算你长开了，个子也长高了。
　　这些确认，只是为了让我更加确信，我的感觉没有错。

　　左虹想，今夜一定是自制力不够，她有点经受不住陆池的“蛊惑”。他就坐在自己旁边，这张脸随便瞥自己一眼，喉结轻轻滑动，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语，左虹就觉得心脏跳的不受自己控制。尤其是陆池转过头凑近的时候，她只能憋着气不敢呼吸，等陆池不再看她时候，再慢慢地吸气呼气，一定是房间空气不够用了。
　　这种时候了，她还能想到，再被蛊惑她就真的要对不起自己女鹅了。

　　“如果你觉得我是的话，好吧，我是。”左虹鬼使神差地应和。

　　陆池继续说着：“所以你不住套房气的走了时候，我以为你是直接回家住了，我没有不管你。”
　　接着他有些不忍心道：“但是昨天才知道，你父母去世了。”
　　“我本来心里有点怪你的。”

　　陆池撇头看了眼左边小红帽的反应，却发现她的小脑袋已经开始左右摇晃，打瞌睡了。
　　得，白说了。

　　陆池站了起来打开了窗帘，复而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上，他觉得之前太暗了，连自己都不喜欢的黑暗，这小红帽今天是怎么了？

　　男人边蹙着眉边小口小口地喝完了一罐啤酒，还是觉得不太好喝。
　　不过看起来，她还挺喜欢喝的。

　　月华如水，夜平静而温柔。

　　你可能不相信。
　　我在无数个找寻你的梦里，迷失了自己。
　　却又在找到自己之前，先找到了你。
　　所以，我多幸运。

　　陆池歪头看了看歪在自己肩膀上的小脑袋，顺势抱起了她，朝楼上房间走去。
　　手里的触感让陆池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严重怀疑左虹是不是把啤酒撒在身上了，不然怎么感觉裤子有点湿。

　　等陆池把左虹放在床上，手抽回来的时候，傻眼了。
　　碰裤子的那只手上沾了血。

　　陆池有点慌，一时没反应过来，想着左虹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后来才意识过来，是女生的大姨妈。
　　陆池：……

　　还好左虹现在不清醒，否则场面一定十分尴尬。
　　不对，现在场面还是很尴尬。

　　完了，床单一定也脏了。

　　如果处理一个醉的不省人事的来了大姨妈并把床单搞脏的酒鬼？
　　在线等，挺急的。
　　活在地球二十六年了没遇到过这种事。

　　陆池就这么举着那只沾了血的手，站在房间里，一动不动，一言难尽地看着左虹。

　　左虹喝醉了酒睡相倒是极好，不说醉话不呕吐，只是蜷缩着身子，皱着眉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认命了。
　　陆池去卫生间把手洗干净，拿了一块厚毛巾，翻了一下左虹的身子，把毛巾放在了已经沾了血迹的位置，然后把左虹翻回原来的位置，再拉上窗帘。

　　然后陆池坐在床边上，用干净的一只手打开外卖APP，搜索了“卫生巾”。

　　这辈子没干过这么羞耻的事情。
　　上一秒还在感叹自己幸运的陆池，这一秒欲哭无泪。

　　随便点了几个选项，选择明天送到的时间，付完款，立马给左虹关灯，跑去卫生间洗漱完回自己房间躺下。

　　他已经预料到，明天将是腥风血雨的一天。

　　-

　　第二天，左虹是被疼醒的。不止肚子疼，头还疼的要命。

　　她所在的房间并不熟悉，窗帘被拉着，但是可以看到外面正是一片大好阳光，费力地想透过窗帘照亮整个屋子。

　　她记得她是去了陆池的套房。

　　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意识到自己来了大姨妈，刚想去卫生间拿纸垫一下赶紧回自己的标准间，坐起来，就发现了裤子已经弄脏了，并且屁.股下面还垫了毛巾。

　　左虹：“……”
　　脑子一下子清明了。

　　一觉醒来仿佛错过了很多剧情。

　　陆池昨天好像和她说了个故事来着，她听完了。之后怎么睡到床上的左虹倒是不知道了。
　　但是很明显，陆池是发现了她来了大姨妈的，不然怎么可能床上睡得位置有个毛巾垫着。

　　左虹想明白这回事之后，想上吊的心都有了。
　　她怎么，怎么就摊上这事儿了呢？

　　肚子依旧疼的厉害，左虹无法，也不要什么面子了，只好求助陆池。

　　好在手机还有电。
　　「扛把子彩虹」：老板救命！
　　「扛把子彩虹」：可不可以帮我买些卫生巾？
　　「扛把子彩虹」：以及，我的房卡在这里，可以帮我去我房间拿身换洗衣服吗？

　　发完左虹就赶紧扔掉手机，不敢看她刚刚发的内容。
　　她其实对陆池现在能回她不抱希望，当然手机自然是没有回复消息。

　　大概过了漫长的一刻钟，左虹正一筹莫展时，门被人敲了。
　　她喊了声进来，就看见陆池走了进来，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了床头柜上。

　　陆池伸出一只手，开口：“房卡。”

　　左虹一时有一种错觉，陆池此刻清冷的脸上，眉眼却是温柔的。
　　如果说她只是被陆池发现了来大姨妈，她可能会害羞地红脸。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她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破罐子破摔了。

　　左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房卡递给陆池，嘱咐道：“直接把行李箱拖过来就可以。”
　　轮到陆池轻轻笑了一声：“你这样容易让我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