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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非本能所驱使 ...

  •   该来的还是要来,季商九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按照叶橪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他自然不会被对方这么轻易地放过,尤其还是在叶橪回到了商州之后,指不定对他爸怎么加工词句呢。

      今天回了临河的大房子这边,季商九在玄关柜换了鞋,深入客厅后,眼见着他老妈季夫人呆滞地坐在沙发上眺望远方山水城景,两眼微微发红,季商九收了收原本摆在脸上的笑意。

      “妈。”

      “你回来了啊。”季夫人抬起头说,她神色有些慌乱,站了起来,小声说了句:“你爸回来了。”

      “我知道。”季商九点头说,紧接着又往里走了走,随口问道:“刘姨呢?今天没来吗?”

      “我让她回去了。”季夫人眉头微皱,满是愁态。

      “怎么了妈?”季商九上前拉住了她,手指抵在了母亲的眉间,轻轻地来回刮扫,像是要把那股散不尽的愁给抹平,“干嘛不开心啊。”

      “小玖。”季夫人反手紧紧抓住了季商九的手腕,像是害怕松了手之后季商九就会离她而去。她眼泪忽地冒了出来,处在将落不落的边缘上,全身仿佛就靠那一口气吊着,“咱们别这样了好吗?”

      季商九闻言,抿着嘴笑,半晌才歪头一脸无辜道:“妈,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然而,他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浑厚带有磁性的男音。

      “回来了。”

      季商九看了过去,无视了季珏身后的季商璃挤眉弄眼,笑着对不远处那位英军不显老的男人叫了声“爸”。

      他看着这位从小就不怎么经常见到的父亲坐在了沙发上,如同上一次他们见面,两人依旧是这般对立着。

      对方贵气自生,威严自来,一张简单沙发,却愣是让季商九想到了商州的老宅子,他从前没觉得这种目光有什么,可不知为何,如今对上父亲略带审视的目光,他反而觉得无比陌生。

      明明这套房子客厅有六米多高,但此时显得异常逼仄,就连空气,似乎也变得稀薄。

      “别站了,坐吧。”季父缓缓说道,吐字清晰,带着顿挫感。

      季夫人收起有些激动的情绪,她整了整微微发皱的衣袖,坐在了季父的对面,稍稍垂睫,沉默不语。

      “站着干嘛?”季父偏头,对一旁一脸郁闷的季商璃说。

      不同于季商九,季商璃被训过之后,半句话都不敢说,这时候更是动作飞快,无半丝犹豫。平日里沙发完全是他躺的地方,如今却正襟危坐,一脸正色。

      “你们这么坐,倒像是三堂会审。”季商九坐在了季商璃旁边的位置,笑着开了个不是玩笑的玩笑。

      这怎么能算是玩笑呢?如今这状况,可不就是嘛,而这审问,也来得极为直接。

      “上个星期为什么不回商州。”季父双手交叉放在折叠的双腿上。

      “我去倒杯水。”最先接受不来气氛的是季夫人,她毫不犹豫地起身往餐厅方向走。

      季父看了一眼老婆的背影,没说什么。

      “有点忙,高中的比赛比较多。”季商九说完这句话,偏头看季商璃,眯着眼睛笑道,“你说是吧,哥。”

      “啊?”被Cue的季商璃心说季商九心真黑竟然拉他下水,从前这弟弟还能请假出去玩,现在却来一句“比赛多”,别说他不信了,他们爸能信才有鬼!

      他上下唇瓣开开合合,最后脸色难看地憋出来一句:“是。”

      “什么比赛,能有你姑姑的生日重要?”

      “我听说大哥也有比赛,他不是也没去吗?而且我也告诉过姑姑了,姑姑也没说什么,还说让我比赛加油。”

      “咳咳……”季商璃掐着嗓子装咳嗽。

      拜托弟弟!你没听出来姑姑是在客套吗!让你不去你还真不去了!

      “你现在读高中,待在临河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个学期结束,我和你妈妈决定接你回商州。”

      “为什么突然回商州?”季商九愣了愣,看向另一边的母亲不解道,“当初是妈妈说临河市教育水平也不差的。”

      “是我当时和你爸置气才这么说,现在你叶橪哥也回商州了,我想的是这边教育确实不如商州,所以……”季夫人顿了顿,她神情脆弱,眼神闪烁,睫毛随之舞动,最后转言道,“等到再过一年,我们会送你,和小琉一起,去国外读书。”

      “哦,这样啊。”季商九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然而嘴里却说,“我还以为是姑姑的生日宴会上,爸见到了叶橪哥,叶橪哥一气之下,向爸告我的状了。”

      这话说完,季商九便觉得大腿一痛,他推开季商璃的手,笑着说:“哥你掐我干嘛。”

      “谁掐你了!”季商璃手肘捅了上去,心里骂着这弟弟跟个没脑子的木头疙瘩似的,这时候明显少说一句是一句,结果对方依旧在爹妈的怒火上来回摩擦,这不是找抽吗。

      季商九反手捣了回去,一脸嫌弃地说:“欸,你看,你跟叶橪那小子差不多了,每次办了坏事儿都不承认。”

      “你!”季商璃气得也顾不上老老实实坐着了,顿时站了起来,两只手往季商九残留的几分婴儿肥上摧残,而季商九自然也不甘示弱,屈膝一只脚往季商璃大腿跟上踹。

      “哎哟,你们俩这是……”捧着水杯过来的季夫人一看这场景,连忙将杯子放到茶几上伸手去拉季商璃,焦急道,“这又是闹什么!”

      “我哪里闹了,肯定是叶橪跟他狼狈为奸,整天就知道打小报告,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他们俩就知道说我坏话!”

      “卧槽,我真……”季商璃差点没被这祸害气死,一时之间在临河多年习得的脏话脱口而出,他本身下手不重,可没料到季商九丝毫不手下留情,一拳打到了他的腰上。

      看到此情此景,季父眼睛之中毫无波动,他甚至对劝阻的季夫人沉声说道:“你别拦他们。”

      “你……”季夫人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然而季父仍然无动于衷,他甚至冷声说:“我倒是想看看,我这俩好儿子,能在我面前闹到何种地步。”

      话甫一出口,季商璃最先停手,捂着自己的腰瘫在了旁边,坐下来的时候,还不忘踢一脚季商九的腿。

      季商九脸上也带着未落的愠气,似乎还因为刚才的事情对于季商璃耿耿于怀:“爸,你就知道向着我哥。”

      “很有意思吗?”

      “啊?”季商九瞪大了眼睛,一脸不解。

      “把周围人耍得团团转,很有意思?”季父松开交叉的手,面色深沉地从茶几下取出了一个文件袋,动作潇洒地扔到了众人面前。

      文件袋里的照片像是风摊开的沙子,四散在茶几桌面上。

      “喜欢他?”季父问。

      “你找人跟踪我啊爸。”季商九脸色如常,他伸出手,一眼挑出了构图角度颇得他心的那张照片,来回各个角度翻看,感叹道,“这张拍得真不错。”

      说完这话,他把照片卷了起来,揣到了兜里。

      相比较他,季商璃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他的视线在父亲和弟弟之间来回转移,看着两人之间风云暗涌,最后又把目光停在那一堆照片上,下意识咽了咽嗓子。

      他竟然觉得……照片上两个人还挺配,尤其是刚才自家弟弟拿的那张。

      图书大厦里,秋叶珃趴在书桌上睡觉,而季商九的眼神腻得都能漫出平面,手指戳着秋叶珃的鼻子,嘴巴崩成了一条线憋笑。

      但……再怎么配,家长不这么认为啊!

      作为父亲的季珏面子上没有发怒,但言语之间已经隐隐渗出了怒意:“如果不是叶家那小子告诉我,你怕是要一直瞒下去吧。”

      “阿珏!”季夫人突然出声。

      季父冲她摇了摇头,季夫人咬唇,又看向一脸无畏的季商九。

      “叶橪?”季商九撇了撇嘴,厌恶之情不言而喻,“他话还挺多的。”

      季父并没有被季商九带偏,他看着茶几上的照片,“这孩子,父亲是中大教授,母亲……”

      季商九说:“普通家庭。”

      即便被儿子如此冒失且没有礼节地打断对话,季父也没有生气,他只是陈述了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有些花儿种在田里合适、好看,但不代表,能带到家天天看。”

      像是不懂父亲的话中话,季商九一脸天真地说:“为什么不能?我哥窗户边的那束花还是我移栽的。”

      季父沉下目光:“他跟你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季商九别开了头,他看向落地窗外,试着用放松视野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来无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具有压制性的白松香味,可无论如何,那股焚香都在追逐着他压制着他,使他无处可逃。

      “也没那么不同,爱好都差不多。”季商九哑声道,他的嗓子像是进了烟。

      “爱好?”季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这也使得他紧绷的嘴唇有了一丝松动,只不过脸上的笑更多是在讽刺,“你们所处的环境、所受的教育让你们看问题的视角根本不一样,相同的爱好,那太少了。”

      看问题的视角?

      季商九笑出声来:“我在临河,远比我在商州的日子开心多了。”

      “小玖……”被白松香包裹,季商璃的膝盖都是软的,他犹豫地喊了声季商九,但仍然没有看到季商九怯懦。

      他看着季商九的侧脸,明明变化很大,可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季商九。

      偏执,像个追求绝对自由的疯子,在商州的老宅里上蹿下跳,即便是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腿,下一次也毅然决然地坐在高处的树枝上,只因为他开心,他就可以看他们在下面心惊胆战。

      “他身上有罕见病!”一旁沉默已久的季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

      季商九仍是一脸平和地点头,他甚至在面对母亲时,脸上的笑意从来没有变过。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他这种病根本无法治愈!”

      这种信息素缺陷是一种基因疾病,如果……如果……

      季夫人根本不敢想。

      “对。”季商九说。

      在听到季商九如此坚决的声音后,季夫人的脸通红,额头甚至起了薄汗,她抽了一张纸,在脸上胡乱地擦了起来。

      “你……”声音颤抖着,但此时,季夫人却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她了解这个儿子,如果认准了一件事情,无论你怎么去纠正他,他都不会回头。

      半晌之后,季父面容严肃,而他所说的话听起来残酷无比。

      “这种严重的基因疾病,也就意味着他根本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即便是……你们在一起后,他早早地抛下你,你也要和他在一起?”

      季商九突然庆幸明礼的校服裤子宽阔,这使他的手有机会抓住一件东西,不至于显得孤立无援。

      “没错。”

      季商九话音刚落,气氛变得沉默。

      季商璃看着父亲阴沉沉的脸色,总觉得风雨欲来,果不其然,未几,便听到眼前这位总是被人说儒雅随和的父亲冷哼了一声。

      “我看你是疯了。”字字句句像是从齿间蹦出来,“你压根不在乎家里人的想法。”

      “我没有。”季商九回答得很快,这一次,他没有避开父亲的目光,主动迎了上去,“如果我不在乎你们,我根本不会挑白,不承认即可。”

      “这么说我还得夸你懂事了?”

      见气氛越来越不妙,季商璃便出来打圆场,然而刚说话就开始结巴:“别……别生气啊爸……只是小孩子谈恋爱而已,不当真不当真,又不是结婚。小孩子青春期,都这样,兴许过些日子就不喜欢了,别生气,别生气。”

      也不管说这些有用没用了,季商璃口不择言,找了一堆听起来倒像是搪塞的理由。

      “那个孩子既不是Beta也不是Omega!”季父厉声道。

      “你得相信小玖啊吧,小玖会控制自己的,是吧。”季商璃用肩膀锤季商九。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季商九接下来说的话引爆了这间偌大房子中隐藏许久的重磅炸弹。

      “我愿意和他结婚。我挺喜欢他的,我到现在为止,就喜欢他一个。”季商九站了起来,他甚至提高了嗓音,从而来维持自己在尊重的父亲面前渐渐丧失的尊严,“我想和他结婚,我想和他在一辈子。”

      “小玖你少说几句……”季夫人看着丈夫的怒火随时迸出,她也站了起来,想要恢复到安静的状态,可她又知道,这一切哪有那么简单……如今状况,只要有一点火星,就足够燃起整个房间。

      看着这焦灼的状况,季商璃脑壳疼,双耳嗡嗡作响,他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跑到季父身边劝道:“爸……爸……你听我说,青春期都这样都这样,刚爱上,都觉得会天长地久,正常正常。”

      可他们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拦下偏执的季商九。

      “我知道爸你担心什么,但是我觉得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季商九的眼睛终于还是红了。

      他看着周围的一切,明明住了这么久,可他还是觉得陌生,陌生到大脑茫然,陌生到恐惧涌上心头牙尖打颤,陌生到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用虚假堆砌出来的假象,陌生到想要离开这个像是一个封闭的自锁囚笼。

      “我不会是姐姐,他也不会是那个男人。”季商九攥紧双手,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心中所有的不甘和埋怨通过这种方式传达给眼前这个人,“我喜欢他,我想和他有未来。”

      听到季商九说到“姐姐”,季夫人的手哆嗦着,两眼无神。

      看着三个亲人分别站在不同的角落,而这间房子似乎留不下眼前这个小儿子,季珏的情绪也随之爆发:“你们不会有未来的,现在断掉对每个人都好!”

      他看着沉默的季商九,愤怒地说:“你没遭受过社会毒打,你撞得头破血流,你觉得家人心里好受吗?”

      “不会好受,但你们不阻止我,我也不会头破血流,我面前这道墙,除了你会给我,还有谁会给我!”

      “小玖,你怎么对爸说话呢!”季商璃拉住了季商九,想要把他拉出去。

      这地方再待下去,迟早要把他们几个人都“烧”死。

      可季商璃没想到,他拉不动季商九不说,反而只能听到对方的质问。

      质问别人,质问自己。

      “到底凭什么?就因为她是个悲剧,我喜欢一个人也会是悲剧吗?”季商九闭上眼睛,一滴泪珠缓缓滚落,他没有再像往日一样顾及形象,而是直接用手背覆在脸上,毫不犹豫地擦掉。

      “你说什么?”季父气得声音都开始哆嗦。

      “我就想和他在一起,不管,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他比我先离开……”季商九睁开了眼,他盯着地板上铺着的水墨大理石,灰色的情绪在心中蔓延,“我不在乎,我有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行,你可以,你厉害,我拗不过你。”季父站了起来,他对着拼命拉季商九的季商璃说道,“你松开他。”

      “爸!”看着父亲冷冰冰的眼神,季商璃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就连季夫人也连忙快步到季父身边,拽住了他的胳膊恳求道:“阿珏!”

      避开了妻子悲伤的眼神,季珏忍痛,看向那个执拗的小儿子。

      “你去实践你的想法,我倒是要看看,你离开这个家,能有多潇洒!”

      然而……他话音还没落,季商九便甩开了吓得发呆的季商璃,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卧槽……这回是真完了。”季商璃人都傻了,他看了看给父亲顺气的母亲,又看了看打开的房门,最后还是咬了咬牙,看着季商九洒脱的背影跟了出去。

      见两个儿子都出去了,季夫人此时哪有贵妇人形象,眼里存着的泪顿时落了下来,拿着纸巾抽泣,“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这一回来,就把我儿子气走了……”

      在妻子面前,季珏刚才的威严一扫而空,他坐在沙发上将妻子搂在怀里叹气:“他就是仗着我们是他父母,他才任性……才胡作非为。”

      季商九人不在,季夫人这时候倒开始为他说话了:“胡作非为?喜欢个人就是胡作非为了?”

      季珏皱着眉头说:“我还不是为了他好,那孩子有病,不是一般的病,两个人在一起没法幸福的。”

      “可那是我的孩子,我想让他开心点。”

      “你以为我不想吗?那也是我儿子啊,可……”

      季珏忍不住叹息,眉宇之间竟显出一丝老态。

      可世事无常,没有把握的事儿,风险太大了,更何况人呢。

      小儿子现在带着阻隔环,甚至还打Alpha信息素阻隔剂,这样的代价原本是不需要付出的。

      季夫人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实在是害怕。

      她的小儿子那么可爱,那么懂事,那么好的人,为什么偏偏……

      “那天我问他,小玖啊,怎么不喜欢画画了,他告诉我说,说……他不喜欢了。但是当妈的会不了解孩子心里的想法吗?我心里都明白,都是我错了。”

      躲在丈夫的怀里,季夫人谈起了那段如同噩梦一般的往事,这件往事是她多年以来的心结,以至于找了无数次心理医生,谈了无数次对话,在内心中无数次纠正自己。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无视了丈夫的温声细语,看向窗外不远处的风景。

      “他小时候喜欢画画,最后却去学乐器,学唱歌。因为……他看到我对着小瑶的照片哭,因为我的失言,我总在他面前提起小瑶,我总说‘你要是留了长发就像你姐姐了’‘你姐姐唱歌也很好听’……后来他就真留了长发,去学乐器,去学一些他不喜欢的东西。”

      “这根本不怪你……”季珏无奈道。

      “他九岁那年,你批评他,说明明是个男孩子,但整天就知道撒娇,还使坏心眼把秦书.记家的小子欺负了之后装哭。于是自那之后,他还在你面前撒过娇吗?”

      季珏失言:“我……”

      “他现在正喜欢那孩子,你现在非要他和那孩子分开,你觉得有可能吗”

      字字诛心。

      季珏颤声道:“难道……就这么任着他吗?”

      “可……可他是我的儿子啊!”季夫人向泛滥的情绪妥协,泪水决堤,泣不成声,“过去是我亏欠他,我现在只想让他开心!”

      ……

      “季商玖!”季商璃捂着撞到树枝的头追着弟弟喊,他倒是不知道季商九走路这么快,等走到人跟上,他满身大汗地抓住季商九的胳膊,“叫你呢!跑这么快干嘛。”

      然而,他还没摸到季商九胳膊一秒,就被对方无情地甩开了,气得他失了离职开口大骂:“我发现你这臭弟弟也真是,对着外人甜着一张脸,到了自己人这儿脸臭得堪比王致和臭豆腐,你怕不就是那种低端绿茶吧,这年头我最怕这种了。”

      说完这句,季商璃还摸了摸红肿的额头:“我刚才还因为追你撞到树了。”

      季商九似乎是撕破了面具,他回头对着季商璃冷嘲热讽:“你受伤,那你回去啊。”

      “你!”知道弟弟在气头上,季商璃也没跟他一般见识,转而笑着脸说:“我那是心疼咱们院里的树,人家五百多岁了,被我撞那么一下,多不舒服啊……”

      见季商九没什么反应,季商璃又咽了咽嗓子说:“其实吧,哥是支持你的。”

      巴掌不打笑脸人,有朝一日,季商璃没想到他也得实践这句话。

      “我觉得秋叶珃这人不错,当初……”

      “当初什么。”听到对方提起秋叶珃,季商九才慢慢放缓脚步。

      季商璃看人终于走得慢了,心里那股不爽劲儿冒了出来,嘴里说的话也开始不靠谱:“当初我也挺心动的,就普通中又觉得特别吧。”

      他最后一句话刚说完,就接收到了季商九的眼刀子,这刀子凉飕飕的,季商璃着实心一跳,口中辩解道:“普通喜欢,普通喜欢,这很正常,我们学校没人不喜欢他。”

      刀子收回去之后,季商璃咂嘴,叹气道:“但……怎么说呢,就是他性格太平凡了,没什么个性,你想想,学习好长得好看的人那么多,但灵魂有趣的……秋叶珃也没那么有趣。”

      即便知道说这么多没什么用,可……季商璃还是想把心里堵着的那股气都说出来。

      他不能理解,季商九为什么能够为一个外人,跟家里人闹成这样。

      “你懂什么。”季商九冷言冷语,和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那本来就是。”季商璃敛了笑,“他平时就知道埋头学习的,要软不软,要元气也不元气,要佛系也不够佛系,不够辣,也不够甜。你跟他在一起也就是学习看看书,远门都出不了,能有什么意思。”

      他不笑,季商九反倒别过头笑了。

      “你是真的不懂。”季商九说。

      季商璃:“什么?”

      “把狂妄说成个性,把懦弱说成温柔,把做作说成情.趣,把寄生吸血的菟丝花说成娇嫩可人,这特么就是你们心中的有脾气有个性?真正上进努力有目标不爱闹事儿的,到你们嘴里,就是普通了?”

      季商九一直以来不明白,他原本世界里的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

      不变的方式,一致的社交,下面的人虚与委蛇,阿谀奉承,上面的人高高在上,自有规则。即便是普通人,也存在着乱七八糟的信息交换,所处的世界就像是一个套子连着另外一个套子,永远钻不出来。

      “我没这个意思。”这一连串的质问让季商璃皱眉,他忍不住提高嗓音反问季商九,“你们才同学多长时间,可就喜欢上人家了?秦川围在你身边这么久,也没见你喜欢他啊。”

      季商九理正了衣领,他平视着季商璃,冷静地说:“21个小时。”

      季商璃:“啊?”

      季商九一字一句,生怕季商璃听不清楚:“我见到他的第21个小时,我就对他告白了。”

      季商璃懵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这也太随便了吧。”

      “随便?我不觉的。”季商九摇头说,“当我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已经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

      然而这些话在季商璃耳里就显得格外虚妄,季商璃摆手,表示没兴趣听这些话:“好好好,你说出来了你不难受了,但你现在让爸难受了,你要知道爸妈是担心你。”

      季商九声音很平静:“我知道。”

      季商璃瞪大眼睛:“你知道你还!”

      “他害怕我会和我姐一样,最后受不了,弄了一个连命都没了的下场。”季商九看着不远处花坛里栽种的风信子,自嘲一般冷笑。

      “他害怕秋叶珃会和那个Beta男人一样,因为病痛和现实的打击,成了个疯子,从十四层楼上跳下来。”

      他回忆着往事,回忆着那温柔的风信子香气,回忆着家人只看过一遍的新闻,回忆着旁人的闲言碎语。

      “他甚至可能想过,如果我不在乎这些,不在乎所谓的标记,和秋叶珃在一起后,秋叶珃未来不会陪我走到最后。但是哥,你有没有想过,长姐为什么会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后,又能抛弃那个Beta,和另外一个Alpha在一起。”

      “那是她的选择。”季商璃只能给出这一句答案。

      季商九走向花坛,他看着整株移栽过来的风信子,将手伸了过去,在叶瓣上缓缓拂过。

      风信子的花语是点燃生命之火,而紫色的花语则又代表着妒忌、悲伤。

      就像她的生命,被长期的求而不得所耗尽后屈服于本能,又因为走投无路,因为爱情死去。

      “他们最初总是埋怨,埋怨那个男人无法标记长姐,却很少有人去怪那个Alpha,站在去伦理角度思考,那一切是不是长姐的错。”

      “她追求纯洁的爱情,她追求身体的{欲}{望},她太贪心了,以至于最后一无所有,那个Beta难道不可怜吗?”

      季商九的指尖逐渐移向花茎,他的眼神透着狠劲儿攥了上去。

      一棵刚从荷兰移过来的花种,就这么可怜地被连根拔起。

      “如果说和一个Beta结婚,最后出轨是Omega或者Alpha的本能,那简直太可笑了。”

      季商九把这带有怀念意味的花种随手扔到了一旁,原本完整的花种被被他破坏得失去了原有的设计感。

      “是很可笑,但你有没有想过秋叶珃和一般Beta不一样,他本质上是一个Omega。”季商璃上前走了一步,他声音不快,音调也不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季商九。

      “假如说,他发/情/期来了,你怎么办?你会控制住自己不去标记他吗?你如果无法收敛自己身上的信息素,便只能呆在另外一个房间里,看着医生在他的病房内进进出出,但你什么都做不了,你甚至无法走进去拥抱他,给他一个暂时标记。”

      这就是现实,无法逃避的现实。

      无论是Alpha还是Beta都无法逃避的现实。

      世界赐予Alpha基因上的优势,作为代价,他最终会因为本能,屈服于Omega的信息素,为Omega所摆布。而身为Omega,其优于Beta的生育体质也注定他们要付出代价。

      季商璃忍不住笑了:“你真的以为秦海和叶橪输给你了吗?他们不过是比你更清楚,更清楚来自于Alpha的本能,所以他退出了。”

      人的本能是很可怕的,它能驱使人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否则也不会被称为是本能了。

      季商九闭上眼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他回过头哑声道:“你说得对,但这一切,不会发生。”

      季商璃面无表情地说:“你说不会发生就不会发生?你也太天真了。”

      季商九目光阴沉得像是一潭死水,他寒声道:“如果我做腺体摘除手术呢?”

      此言一出,季商璃故作出来的严肃终于松动崩溃。

      “你疯啦!”他喊道。

      腺体摘除?一个正常人,为了所谓的爱情,就要做这种手术?这跟自我阉割有什么区别!

      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季商九已深浸于故事之中。

      “我不是早疯了吗?”

      “你这是理想主义,根本没法行得通,而且你是我们家……”

      看着笑容诡异的季商九,季商璃慌了,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搬出家长。

      可刚才父母就镇不住这个疯子,他一个当哥哥的,如今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呢。

      谁都知道……理想主义者是无可救药的。

      就如同季商璃接下来听到的,季商九所说的疯言疯语……

      “如果我被扔出了天堂,我会再制造出一个理想的地狱。”季商九语气温和,但眼神坚决。

      季商璃语塞。

      他看着眼前粲然又乖巧的季商九,只觉得那笑容太过虚假。

      本就是疯子。

      在遇到秋叶珃之前,季商九就是个疯子,只是所有人都沉浸在疯子精彩绝伦的表演以及天衣无缝的谎话之中,还时常相视而笑,以为这些都是真实的。

      确实有东西是真实的。

      疯子是真实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被扔出了天堂,我会再制造出一个理想的地狱。”出自尼采。
    季商九挺理想主义,秋叶珃实务派,会对现实妥协,唯独在“和季商九谈恋爱”这件事上理想主义了。
    作为旁观者看看就行了,我所看到的现实告诉我= =这样的人往往结局好惨。
    明天不更啦~这是二合一= =我数字方面有点自我强迫,必须是那个数字,要不然就会一直凑到吉利的数字,所以这两章好长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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