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现实》宋简的猫

9、东施效颦

　　雅静再一次从我身边经过，粗壮的眉头皱起来能印出一排铅字。
　　“哼哧哼哧，她平常是不是就这样？”
　　“去你妈的，那是猪。”
　　“哈哈哈，不就是猪吗？”
　　“整个一肥猪女。”
　　后几排的班级“大哥们”照常对着当事人大声喧哗，全然不顾对方惨白的脸色
　　“哎，还脸红了？”
　　“妈耶，该不会看上谁了吧？”
　　“没准她暗恋你呢。”
　　“滚，我看你他妈才喜欢她。”
　　蓦然拔高的笑骂声，吓得我一机灵，手里的中性笔划破了写满字的纸张，拉出一道狰狞的笑容。
　　“大哥，小南好像生病了。”
　　“小南生病了？我去看看。你丫赶紧的！把自己的抄完之后，跟我那份也整上。”
　　一阵气流旋过，我悄悄撩起眼皮，十七班“威武雄壮”的汉子疾风骤雨般降临到前座那个趴俯的纤细身影旁。脂肪层层堆叠，泰山压顶，风雨欲来。
　　“四眼，他妈发啥呆呢！快写，写不完就让你在后门等着。”
　　头部传来熟悉的痛感，我扶了扶滑落的眼镜，继续提笔写字。
　　“大哥，咋样啊？”
　　“下午不去网吧了，陪小南去一趟医院。”
　　“呦呵，大哥好男人！”
　　“祝大哥和小南嫂子早日修成正果。”
　　“哎，你们看那只猪，咋也趴下了呢？”
　　“装的呗，就她还能生病了？”
　　“丑人多作怪。”
　　笔握得太紧，直到指骨泛白，我告诉自己不要回头多管闲事。毕竟与我而言，能打扫完自家门前雪已实属不易。
　　“四眼！转过来！”
　　身后传来不耐烦的叫声，我僵着背，一动不动。
　　“就这咱语文老师还夸他什么颇有当代大家风采？呵，就TM怂货鸟人逼样。”
　　一股大力从后脖领子袭来，我被迫凑到雅静座位旁，画满笔道的校服上衣褪到肩膀，眼镜也在挣扎中不知落向何方。
　　“来，四眼，找个词来形容一下面前这位“美女”。”
　　“……”
　　看不到雅静的表情，因为此刻的她把脸埋在两个架起的胳膊间。稀疏的头发黏稠成绺，我想起那天在她桌腿旁捡到的药瓶，上面写着维生素B2，可以治疗脂溢性皮炎。
　　3块钱一瓶，应该算最便宜的对症药了。
　　长久的沉默扫了恶霸们的兴（性）致，于是他们不得不用手服务自己。
　　“大哥，让我来吧，这小子白扯，一吓唬就跟傻子似的。”
　　“可以啊，那让贺子说说看。”
　　“这不就东施效颦嘛，谁叫她学小南嫂子装病呢。”
　　“真他妈有你的，行，以后大家都叫她东施啊，别老叫人家猪。多难听~都侮辱猪了哈哈哈哈。”
　　悦耳动听的铃声天籁般传来，魔鬼们在牧师的眼皮底下幻化成虔诚教徒，并能假以炽热之心烧异端于无形。
　　我终于在垃圾桶旁找到自己的眼镜，用衣角胡乱擦干。目不斜视地路过雅静身边，两个人的视线在余光里交错，像漂浮在回春水面的顽固冰块，怎么都不肯解冻。
　　就在这时，语文老师马蹄一样的脚步哒哒哒地传来，春风得意的少年郎不过刚毕业一阵。年岁与我们相差不多。
　　前排女生那边不约而同地停止叽喳雀叫，乖巧安静地做好。
　　小南也不例外，她挺直的背，顺畅的马尾，专门学过舞蹈的优美姿态在这一刻淋漓尽致绽放。
　　哦，原来她真的没病啊。
　　“张雅静同学，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少年郎飞快地走到后排那个较周围凹陷进去的身影旁，勇敢而真切地关心角落里的蘑菇长势如何。
　　“老师，我可以送她去校医院吗？”
　　也许是脑子一时抽筋，我转过身对着雅静的方向望去，说出一直以往都熟烂于心的台词。
　　“啊，你要送她啊。可以的，但是别忘了上你们班主任那写个假条，去吧。”
　　我从语文老师手里接过垂着头的雅静，对养老区的起哄声置若罔闻。
　　“原来我们班‘才子’喜欢东施啊！嘿嘿~”
　　“还真是才子配佳人，天仙配。”
　　“绝了！”
　　“给我闭嘴！”
　　前排女生惊讶的目光雨雪纷纷，我学着雅静的样子波澜不惊地从中穿过。
　　语文老师很少生气，平日一张带着点婴儿肥的笑脸明媚得如三月暖阳，如今寒冰千里，肃杀万物。
　　然后他后退几步，挥斥方遒般，将囊括了恶霸的区域划入重点关注地。我无暇顾忌他又说了什么，只是我知道，当我和雅静踏出教室门口那一瞬间。
　　阳光和阴影改变了比例，但彼此仍以合理的方式存在。
　　——能接受日照的树冠有多大多茂盛，那深埋于地底的根系就有多发达多繁荣。
　　要想凭借一己之力打破既定的群体规则，这只能让我想到前不久刚学的《蜀道难》，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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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校园暴力，永远无法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