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象门·景始》想到哪写到哪

27、庄家现身

　　房间内，徐丰先是支撑不住，撑着桌子一阵腿软，他脸色惨白，一时间的信息量过大，他这辈子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接触到如此黑暗又危险的东西。
　　“人口走私”、“私串别国”、“预谋造反”这些词在他大脑里从未出现过。
　　可身旁的少年连姿势都没有变动一下，房间忽然出现的寂静，让人不知所措。
　　终究，连汭摸了摸鼻梁，低头思索了一会，才对身后的讯哥儿吩咐了一句：“龙讯，送四老儿回吧。”
　　四老儿听闻眼眸爆睁：“你！”
　　“有龙讯跟着你，放心。”
　　他音色不低，说话语气大多平平，明明是不会让人安心的语调，可四老儿却别无他法，现在能倚靠，也只有这么一个人。

　　“徐大人是累了吗。”
　　“嗯？啊？”徐丰没想到自己忽然被点到，一时间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连汭只是端过茶几前早已冷了的茶，渴了一般，一连灌了好几口，那浅淡又单薄的唇，沾了些水光，他伸手擦过，唇色便深了几分。
　　“徐大人累了吧。”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他那双失焦般漆黑的眼睛看着徐丰不安晃动的双眼。
　　徐丰忽然静默了下来，多年的官场滚爬，这点眼色他还是有的，眼前的少年并不是在问他，而是给了他个台阶，还是非下不可的台阶。
　　毕竟此时牵扯巨大，已不是他能扛得动的了。

　　徐丰离开后，房间又陷入了安静。
　　连汭再次端上了凉茶，在手中微微晃了晃，不多的茶水将贴在杯壁的茶叶一连带入杯底，茶汤的颜色已变深，他忽然想起十多天前在麟王府上的那杯冷茶。
　　“哼，真麻烦。”

　　咯。
　　茶盏被随意放回到几上，发出不小的声响，灯光一晃，一身暗红衣袍的少年已背手离开了房内。

　　雨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渐渐转小，再过一阵，就该停了吧。
　　嘉懿坐在窗边，手肘随意支在窗沿上，屋外顺着廊檐滴下的雨帘渐渐断成一颗一颗的水滴，天是不是也快亮了呢。

　　吱——
　　是门再次被打开的声音，她顺着回头一瞥，脸上露出些许惊讶。

　　“哎呀，连大人？”

　　连汭不顾嘉懿惊呼，只是扫视了一圈屋内：“金淼人在哪里？”
　　“嗯……刚刚还在房间里来着，”她说得心不在焉：“不在了吗？”
　　随即又转头继续望向窗外像是发呆。
　　房间内的气氛随着她的漫不经心变得有些紧绷。
　　“你故意放走他走的？”
　　嘉懿低低笑了笑：“您说什么呢。”
　　连汭从鼻腔里轻轻冷哼一声，细小到能被窗外的水滴声盖过，他背着手，慢慢踱到女人身后，随即，他出手极快——
　　“嘶——”
　　那修长的手指穿过女人辫好的发，也不管碰落了几个金饰，极为粗鲁地抓过女人的头发。
　　被迫转过头的瞬间，嘉懿才看清少年脸上的怒气。
　　那张寻常不太带表情的脸孔上，轻挑的嘴角，怒睁的双眸——
　　宛如地狱修罗的鬼，在那清秀的五官上，狰狞可见。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我，拉我进这个局，我的耐性也是有限的。”
　　嘉懿的双眼因疼痛泛上了一层水光。可连汭手上的力道丝毫未松：“金淼在哪？不，或者应该说你们天元的教主去哪儿了？”
　　嘉懿只觉得头皮发麻，感觉下一秒整个头皮就要被剥下来一般疼痛，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少年身上的戾气。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能忍，她依然一个字也没有说。
　　连汭忽然笑了，正待用力，窗外忽然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声响。
　　然后是一缕暗红的烟，在渐渐泛白的天空下袅袅往上飘。
　　他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住，不过几秒间，嘉懿头上的力道瞬间松懈。
　　不待她喘口气，少年已身形一闪，从窗口飞跃了出去。
　　嘉懿只来得及看到少年的身影追着红烟的方向快速消失。
　　然后，她又笑了。
　　她眼角还噙着刚刚因疼痛而泛出的泪，显现出一副怪异的画面。

　　轮盘还在转，庄家已现身，到底谁会赢到最后呢？

　　景秀在房中也是一夜未眠，思绪万千，炸得头疼，到后面，她索性让自己大脑放空，暂时地不去思考任何东西。
　　也就在这时，她听到院中有一个轻微的声音。
　　很诡异，像是有人在呼叫，还没叫出来就被人割破了喉管，她背脊一紧，不知为何竟然想到了多年前那个在自己面前死去的少女，被一寸寸割破喉咙，张着口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紧接着又是一阵打斗，她屏息凝神，虽然声音不大，显然和自己这边隔了一段距离，可打斗的声音却是没错的。
　　在此时这般静谧的环境里，出现打斗，必定不是好事，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又是那张秀气的面孔……
　　不知为何，她还是推门冲了出去。

　　雨已经彻底停了，天空也从东方开始泛起了光，雨后的第二天竟然是个晴朗的天气。
　　一只蜗牛从叶子下探出了触角，又立刻缩了回去。
　　滴——
　　红色的液体顺着树叶滴了下来。
　　“啊……哈……”
　　虚弱的声音从叶后传了出来，像是竭力在说什么，却又难以发出声音。
　　躺在一片植物中的少年大概十多岁，甚至不知道成年没有，白皙的肤色和剩下暗红的血液形成鲜明的对比，最令人触目的是是他喉咙上的一把短匕首，就那么深深插进纤细的脖颈，血液从那条细长的口子不断涌出。
　　他清透的瞳孔望着渐渐亮起的天空，然后慢慢蒙上一层雾气。
　　少年的右手处握着一个小烟弹，从里面缓缓升起的是暗红的烟雾，那红色的烟气映在他眼里也渐渐失去了眼色……

　　连汭赶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
　　暗红的烟代表极端的危机，一般来说并不轻易使用，当初龙讯将它带上的时候刀疤还笑他来着，可而今谁知道，这却成了如预示一般的存在。
　　“龙讯……”
　　连汭的声音很轻，他平静的脸上有一丝的不可置信，仿佛躺在地上的人并不是真正的龙讯，他第一个跟在他身边的人，从他在街上看到缩在墙角的龙讯的时候开始，才三四岁吧，跟着他出生入死就是十几年过去了。
　　龙讯像是听到了连汭的声音，在意识的最远处，他回了回头。
　　看到站在远处的连汭。
　　……对不起啊大人，今后龙讯就帮不了您了……

　　少年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最后拉扯出了一丝微笑。

　　“他的左手……”
　　景秀几乎和连汭同时赶过去，那喉间的匕首让她大脑转得飞快，她几乎可以肯定，金淼就是那个人……
　　然后她视线瞟到龙须的左手，那只手呈现出一个奇怪的角度，更像是在指示着一个方向。
　　景秀只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便立刻拔腿追了过去。

　　她速度极快，在景门训练的时候，她功夫练得不好，耐性也不足，去不了惊门，可她的瞬间爆发速度却一直在同期里遥遥领先。
　　印证比恐惧来得更加快速。
　　不一会，两个影子出现在她视线里。
　　前面的人大概因为拉着一个人所以速度快不起来，等到景秀距离拉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前面的人终于是察觉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减慢了速度。
　　然而景秀没有减速，她仗着速度，顺势朝男人脸上伸出了手。
　　男人一瞬之间没有躲掉，他感觉右眼忽然一凉，贴在脸上的眼罩被硬生生揭了下来。

　　他睫毛很长，覆盖着眼睛的时候竟然有一丝魅惑之气，可他很快抬起了眼，盯着追来的景秀，然后拉起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那只湛蓝的眼睛，却闪着残酷的光芒。

　　“好久不见啊，小拾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