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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天元 ...

  •   景秀又刻意在外面多溜达了一会,才回了杏花楼,前脚刚踏进去,妈妈便后脚跟了上来。
      “哎哟喂,我的小姑奶奶,这一下午的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对着咬牙切齿地妈妈嫣然一笑,她继续移步往自己的房间走。
      “好了好了妈妈也不念你,待会晚上刑部的连大人可是包了你晚上,可得好生伺候着,不许耍性子了!”她亦步亦趋地跟着,连珠炮似的一直在景秀耳边念。
      景秀脚步一停:“连大人?”她微微侧过头,想听妈妈的下文。
      “那可是麟王眼下的红人呐,也是不知到底是福是祸哟。”妈妈挥了挥手中的丝绢,脸色有些担忧:“这连大人可是我们得罪不起的啊景秀儿。”
      景秀手指扣着扶梯处突出的一截儿倒刺,再怎么用力,那倒刺总是拔不出来,这短短两天,如同一直在钢索上走着,每一秒都得绷紧了神经,稍有不慎,一步错便是万丈深渊了。
      妈妈又翻来覆去交代了几句,实在是没话说了,挥着手绢边嘟囔着边下楼了,景秀一心在自己的思绪上,没听清妈妈嘟囔的什么,依稀好听到了“阿春”什么的。
      可她没工夫琢磨,急急进了房间。
      她若是没想错,今天中午那群人该就是刑部的人,所以都是生面孔,在宜哥从未见过,其中有所谓的“连大人”么,她回想不起来了,只那一眼,实在记不住每个人的长相。
      这连大人来,自然也不是真的包她场的,目的为何,她也能想个八九不离十。
      细细想下来,这件事不难应付,只要和自己当初设想的那般应对就行了。她思索这连大人在刑部官职不小,又是麟王身边的重臣,该是有些年纪了吧,便猜想着这个年纪的喜好提前和厨房安排好了酒菜,才回到房内更衣上妆。
      在这杏花楼内,她确实算不上好看的,只有这五官在年少的时候还勉强能算个秀气。成年后她身板比寻常女人还偏瘦削,该有肉的地方也没多少肉,自然的她的人气还比不上珠圆玉润的阿春。
      可说起阿春,真的一整天都没看到了……
      景秀看着镜中自己的脸,总是想起小时候,被人捏着下巴来回打量,看了半天,那人有些勉强地说:“哎这容貌算不上美人,顶多算是还清秀,要不你就叫景秀吧。”
      想到这,她有些厌恶地皱了眉,特地把妆画得比平时浓一些,那些个长了年纪的人都喜欢这般俗气的打扮,她施施然步上楼梯,那厢房灯火通明的,她立于门前好一会。
      这门一旦推开了,她的人生后面可得变得很不一样了。可是,她的人生在接手这个任务的时候不已经变得很不一样了么。
      不,应该再远一点,从她步入八象门的时候,她的人生便已无法回头了。
      活下去……

      景秀深深吸了口气,她冷着双目,伸手,推开了那扇木门——
      这般高级的厢房,她平日里是几乎不会用到的,都是如嘉懿那样的花魁才会使用,可她来不及环顾这间厢房的华丽之处,只因视线所及的正前方,那摆满佳肴的桌前,独独坐了一个人。
      才不像她想的那般上年纪,不,应该说他十分的年轻,他一手撑着额角,闭着眼睛似是睡去,可另一只手握了两颗核桃在手心把玩着,景秀的视线停留在他浅淡的唇上。
      她在青楼见过各种各样的男人,可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唇色,她搜过了脑子都找不出一个贴切的形容,只觉得,这嘴唇是真的,看着让人想亲上去……
      景秀难得舔了舔嘴唇,正觉得自己是入了魔怔了,却看少年忽的睁眼。
      中午时候逆着光的缘故,她没太看得清楚,此刻那双桃花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怕是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景秀姑娘。”
      连汭手里依然把玩着那两颗核桃,他音色清冷,话语间尽是温和,没有一丝的压迫性:“今次,本官的‘办案’流程,可是正确了?”
      他玩味地看着她脸色从呆滞到惊吓最后复于平静,她用脚后跟轻轻将木门关上,手里端着的杏花酿慢步走近。
      “景秀第一次见连大人,真没想到连大人少年才俊,年纪轻轻便有了如此建树,真真是了不起呀。”
      景秀回了神,面对连汭的打趣,她打算直接装傻好了,特别将那“第一次”三个说的尤为清晰。
      “没什么了不起的。”连汭笑了一声,也跟着她装蒜,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他晚上特地穿了官袍,暗红的官袍本该增添许多严肃之气,偏偏他坐姿散漫,再配上那副年轻的面容,哪里看哪里不像刑部命官,手里还不停玩着核桃。
      景秀一边暗暗打量,一边将手中的酒放于桌上斟了一杯,双手奉给连汭:“大人试试小楼这杏花酿吧,可是小楼的一绝。”
      她看连汭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想着会不会其实随便忽悠忽悠也就过去了。
      哪知,手才刚举过半,便被年轻男人抬手挡下。
      “姑娘是个直接之人,本官也是,明人不说暗话,本官不是来抓人,只想问几个问题。”
      他就这样直接开门见山地抛出了来意。
      景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放下杯子,卸了青楼里的那一套虚情假意,她单手撑住桌沿,双腿交叠着一晃一晃地:“大人想问什么呢?”
      连汭看她上挑的眼角和微微勾起的唇,脸上一副无畏之色,感情中午那会都是装出来的。
      她当然不怕,她怕的只是麻烦,如今已知麻烦躲不掉了,那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了。
      “你和扎多是什么关系?”
      “买卖关系。”
      这话有些一语双关,作为妓女,扎多是他最后一个客人,当然也是买卖关系,可这两人显然是在买卖别的东西。
      他沉思了一会:“那天晚上你知道我在树上,故意透露给我的?”
      他自然指的是她和扎多在后院拉扯的那段,若是真不愿被人知道,怎可还发出那么大的铃铛声响。
      “是。”
      “你想透露给我两个信息点:一、扎多有危险;二、你是八象门的人。”
      她皱眉,这人,真是聪明。
      “所以第一个点,你想让我保扎多一命。”
      景秀抬手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水,细细抿了一口。
      “可你怎么知道我就能保扎多一命呢?”他尾音微扬,用了问句,却不是真的在问她:“你知道我是官府的人,所以你透露了第二个点,你属于八象门。”
      “八象门是个亦正亦邪的组织,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个门八种分工,敢和官府结盟的不可能是三凶门,所以你不属于死门、惊门和伤门。”
      “你不是三吉之门便是中平二门的人,”他手中的核桃转动发出咯咯的的脆响:“但你能在如此短时间摸透我的身份,我猜,你该属于景门。”
      景秀低着头,又喝了一口茶。
      “景门主线报往来,城郊外那小乞儿,是你的眼线。”
      听到这里,景秀忍不住伸手为他鼓掌:“早听闻麟王天资聪颖,今日一见连大人,果真是不同凡响。”
      连汭又哼了一声,像是玩腻了核桃,右手一抛,核桃落入瓷碗中。
      “你的目的是什么?”
      她双手支着下巴:“连大人,线报之人的基准便是得学会保守秘密,我的任务自然不能告诉你。”
      他起身,负手踱步到窗边,今夜星空密布,明日也该是个好天气。
      “线报之人也不能暴露身份,而今你不惜自曝身份,是因为,”他转身,目光凌厉:“你知道单凭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完成你所谓的任务的。”
      景秀背脊僵住,一时间,她竟不知自己究竟算运气好还是糟,好的是这个连大人是个聪明之人,糟的是这个连大人似乎聪明过头了……
      她手指抠着桌下的木板,一下一下。
      “景秀,”那人清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想清楚了再回答。”
      一时间,她脑中思绪繁杂,头痛得快要炸裂,而一个声音却在心底不断地清晰了起来——
      “……景秀,你该知道,这个任务以你的能力可能会很难……”
      “……这件事情牵扯太多了,一旦牵扯进去要脱身可不容易……”
      “……如是可以找到他,这个东西就是你的了……”
      “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连汭就这么保持着在她身后站了一小会,窗外有不知哪个厢房的琴声传来,还有男女的笑闹声,而他们房中,除了无边的寂静什么都没有,时间在这样的静谧中缓慢流逝着。
      他心中没底,他也在赌,他的字字句句将她的处境说到最劣,八象门的情报网覆盖面在这世上找不出第二个,而他面对的是一个神秘莫测的组织,没有任何背景,没有任何突破口,他甚至找不准他们在哪……扎多是他唯一的线索,而今,这条线已断,他需要景秀的情报。
      他看着身前这个身形单薄的女人,呼吸从急促到平稳,藏在袖口的拳头缓缓捏紧,他知道他要等的结果就要来了。
      景秀低垂着眼,沉默着,抬手抚摸着茶杯的杯沿,她的手指几个关节有薄薄的茧,是练舞练出来的,指甲也不似寻常女子涂着蔻丹,她的指甲剪得短短的,什么都没有。
      她食指伸进杯里,沾了些茶水,在木桌边缘,一笔一划写着——
      “天元”
      连汭嘴角一勾,从腰包中摸出一支红穗,和他刀上绑着的那个一模一样,扔在桌上,不知是刻意或者巧合,刚好挡住了那两个字。
      “有什么需要的,随便哪个官府的人,出示这个,都能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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