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人间》懒惰的喵喵

64、第 64 章

　　葬礼后，埃拉回到科林酒馆，在吧台后忙碌，同时思考着。
　　“你回来了，小埃拉。”伯德先生慢慢的坐到吧台椅子上，对她说，“我听他们说你要去研究所了，真棒啊，你还年轻，应该出去闯一闯。”
　　“我没有决定。”她闷闷不乐的为他倒上一杯金酒。
　　“唔，你还记得我喜欢什么。”他略微倾身，看看四周，低声说，“小埃拉，你比他们都聪明，不要眷恋这个镇子，首都多得是可以嫁的人。”
　　接着，伯德絮絮叨叨的说起自己的往事，“我不是本地人，几十年前我在很远的一个地方、歌伦木村，我父母就在那里。等我成年，听说东木镇要建一个木材厂正在招工，我就过来了。谁知道，小木材厂才十几个人，和艾萨克的木材厂差远了……”
　　“老伯德又在讲他的故事了。”一个眼熟的男人坐到伯德旁边，对埃拉说，“威士忌。”
　　伯德哈哈笑起来，“我老的只有话了。”
　　拿到酒杯后，男人说道，“老伯德为了当伐木工来到东木镇，你呢，埃拉，为了傻乎乎的学院吗？”
　　伯德拍了他的手一巴掌，“学院是很有用的，你的脑子才是蠢货。”
　　“得了吧，不管她得了第一名还是最后一名，最后都是艾萨克的会计。”
　　“……来见女人，每个女人。”
　　他大声笑起来，“这是酒馆，你要是说为了看男人，我倒更想夸夸你。”
　　埃拉抬头看着他，没有生气，“见到每个男人，就见到了每个女人。”
　　男人对女人的态度，影射着社会的文明程度。她曾以为自己坐着马车从蛮荒进入文明，见过许多男女才发现，她是从伊甸落入了人间。小林谷的每个人都喜欢她，她是他们的女儿、姐妹、聪明善良的邻居家的女孩，他们淳朴并尊重她。但东林镇，东林镇不喜欢女人，她想，所以薇诺娜才会消失。她仿佛被扼住喉咙，某一天，她也会像薇诺娜一样消失。
　　薇诺娜走的太突然，将埃拉从犹豫不决中断然拉出来，是决定的时候了。她将擦杯布扔给沙朵，“我去趟学院。”
　　兰登教授在莫德教授的办公室中踱步，犹豫片刻果断的说，“布莱尔，我希望你能推荐伊莱·斯威特，他的成绩有目共睹。”
　　“勤劳，加一点点聪明，哼，斯威特家的人离天才两个字差得远。”莫德教授说话毫不客气，“没有我的推荐，也有很多研究所想要斯威特家的男孩。”
　　“但这一届学生中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况且有人推荐，他的前途更明朗。”
　　莫德教授生气的说，“阿尔瓦！你似乎忘了一个学生。”
　　“埃拉？是的，她很聪明，但她是个女孩。你知道女孩最后会怎样，她们嫁人后就不会再工作了。即便工作，也就是做做打字员这类的事。”
　　“埃拉不仅是聪明，她是个天才。她的思想富有创造力和想象力，即便给斯威特一学期的时间，他也写不出比埃拉更好的论文。他只能学习书本上的知识，从不质疑，从不创造，一个彻头彻尾的好学生。”莫德教授很生气，他原本就是易怒的人，“如果比较谁更适合做打字员，把纸上的字复制到打字机上，我倒认为伊莱·斯威特更完美！”
　　“她会结婚的，里德·艾萨克想要她！布莱尔，这对她来说是更好的机会，和艾萨克结婚。”兰登教授拿起帽子，非常伤心，“她们总是这样，在研究所学上几年，甚至等不及毕业就结婚，然后寄来的信中全是丈夫和孩子。我相信过她们。”
　　这次莫德教授没有再说话，兰登教授站起来准备离开，“如果你让她离开，去研究院，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一场空。她既没有成就，里德·艾萨克也不会再看她一眼。”
　　“她很年轻，离结婚远得很……”
　　“你、我的青春，不是也转瞬消失在实验室了么。”兰登教授要走了，“你想清楚。”
　　在埃拉来之前，莫德教授思考了即便兰登教授的话，很快意识到，埃拉的人生不该由他决定，他只能提供选择。所以，当埃拉进门，他放下笔，问到，“你准备好了吗？”
　　“嗯。”
　　“只有自己，其他学生排挤你，老师敷衍你，没有经济来源，你靠什么坚持下去？”
　　埃拉顿了顿，“我不知道，教授，就像我刚来东木镇时不知道能做什么一样。一个卧室，几件衣服和几本书，如果我靠它们找到坚持下去的办法，那么我在首都也能找到。”
　　十分罕见的，莫德教授笑了一下，递给她一封信，“拿着它去研究所，这封……”他将刚写好的信装进信封，“给兰登教授。”
　　“兰登教授的办公室就在隔壁，这会不会太正式了？”这信封甚至封口了。
　　莫德教授又继续写下一封信了，“辞职信必须正式。”
　　“哦，确实是要正式……嗯？”埃拉看着办公室中散落着的实验器材和资料，一点都不像要辞职的样子，“您要去哪？”
　　“回首都当教授。”
　　不明所以，莫德教授对首都科研界的厌恶表现的非常明显，埃拉拿着信，“好……”
　　“哼，最好没人想娶你。”莫德教授突然蹦出来一句话。
　　“嘿教授！”
　　莫德教授用力的写字，纸在瑟瑟发抖，大手一挥，“滚出去！”
　　送过信后，埃拉抑制不住好奇心，在楼梯间打开莫德教授的推荐信，她想知道莫德教授把她推荐给了哪位老师。
　　——这封信的开头和落款都是布莱尔·兰登教授。
　　埃拉似乎明白了莫德教授辞职的原因。
　　“埃拉明天走吗？”诺西有些闷闷不乐，尚未从失去薇诺娜的悲伤中逃脱，埃拉又要离开。
　　多拉回答，“是明天，莫德教授已经去了。我原先担心她去了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至少莫德教授在，令人放心些。”
　　“莫德教授吗？”诺西倒吸一口凉气，“保佑埃拉。”
　　“从另一方面说，既然大家都怕莫德教授，想必埃拉不会受欺负。”多拉叹气。
　　诺西小声问，“里德知道吗？”
　　多拉压低声音，“没人敢提这件事，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他，没准埃拉自己说了。”
　　“明天……”
　　诺西一下子蹦起来，“里德！”
　　“你来看春季新装吗？”多拉指着墙边的模特，“这些就是！”
　　他看着那些新款衣服，“明天上架？”
　　“不，还有一个星期。”
　　里德点点头走出去，诺西头皮发麻，小声对多拉说，“他好像不知道是明天。”
　　所有人都知道，除了里德·艾萨克，当事人相当生气。当下就不上班了，开车去酒馆后街，他猜埃拉现在一定在收拾行李。
　　“明天？”
　　埃拉抬头，里德倚在窗边，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她。她把门打开，让他进来。
　　他看着埃拉收拾行李，与初来东木镇相比，只是换了一个箱子，除此之外依然是几件衣服、几本书。他应该去送她，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装好东西，在箱子合上之前离开了这个房间。
　　第二天的早上，埃拉没有让任何人送别，独自坐上清晨的火车。车站的乘客非常少，她坐在靠窗的座位看着东木镇的天空，未来几年她都不会再回来了。在靠近车站出口的道路上停着一辆车，埃拉认出那是艾萨克的座驾。她看着那个男人的眼睛，直到火车拉着汽笛离开车站。
　　埃拉摸着项链，最终两人都没有为对方许下任何承诺。
　　三年后，当埃拉真的站在蓝桥的讲堂外，想起那个曾经激励过她的名字，艾丝特·特拉斯。她在受邀名单中看到了这个名字，于是她时刻留意着，在人群中穿梭，寻找一个女人，或者人们口中的一个名字。
　　“艾斯特……”、“特拉斯先生”，埃拉望过去，是一个男人。她看着他，艾丝特·特拉斯，她追逐的是一个幻影，但这最终使她成为幻影的模样。
　　莫德教授走到她旁边，“你见到他了。”
　　她想莫德教授一定知道她口中的艾丝特并非女人，但他没有打破她的希望。她点头，“谢谢，教授，你不像人们口中传诵的那样冷酷无情。”
　　“我只戳穿不切实际的愿望。”
　　“所以从一开始您就认为我能来这里。”
　　莫德教授哼了一声，“这只是个开始，作为学生代表来讲一讲上学期间做出来的小把戏。”他对埃拉的某些小把戏是有些瞧不上的，但不可否认，将论文中的物理运用到实际中，这令她更容易得到赞助。他提醒她，“晚上，穿的正式点。”
　　晚上的宴会，令埃拉想起东木镇的那一场毕业舞会，她的朋友们教了她各种各样的舞步，最后一种都跳不好。这次她学的认真，毕竟踩到莫德教授的鞋子，他怕是要甩手直接离席而去。
　　埃拉一点都不担心，在过去两年中她不断开展新的课题，将新材料、新发明运用到生活产品中。因此不愁投资者，她甚至可以慢慢挑选出最好的一个。
　　她思考的时间太长了，没有注意灯光暗下来，而莫德教授不知道去了哪里。埃拉可不想尴尬的站在舞池边缘，于是向黑暗中退去。此时，她撞到一个站在身后的男人。
　　“教授？”她抬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我来寻找机会。”他握住埃拉的手，领着她走向舞蹈的人群中，“一个属于艾萨克的机会。”
　　埃拉跟随着他，“我看到码头轮船写着艾萨克的名字，还有火车的车厢上。”
　　他低头，在她耳边低语，“运输行业，你的点子非常好。”
　　“你来……嗯……找到机会了吗？”
　　“嗯。”他垂首抵着她的头，“埃拉，我很想你。”
　　音乐欢快，人群舞步轻快，里德拉着埃拉走到安静的长廊中，“你戴着项链，幸好。”
　　她笑笑，“我不需要借首饰了。”
　　“我也不需要了。”他捏着吊坠，打开花环四周的叶片和银线，是一枚戒指。
　　埃拉惊讶的托着吊坠，“我从来没注意。”
　　里德将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当你决定离开东木镇时，我已经想过这一天。埃拉·格兰特，四年前的求婚，今天你愿意答应吗？”
　　今天晚上令人震惊，埃拉看着手上的戒指，在月光照耀下反射着温柔的光芒。在她不知道时，它一直在旁边陪伴着。她抬头，抚摸着里德的眼睛，“你的眼睛看起来温暖了许多。”
　　“你代替了噩梦。”
　　“四年前的戒指，现在拒绝似乎有些晚了。”
　　这个冬天，艾萨克会有一场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