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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下阙 ...

  •   回之四

      有夜来山雨。

      由大军中挑选出来的数万精锐骑兵在夜雨里火速前进,整个移动在黑夜中的队伍沉寂得仿佛失去了声带,只能听到马蹄践踏泥泞的声音。

      忘言和莲弦策马在队伍的前端,冰凉的暴雨打在莲弦的脸上,于夜雨之中竟然有淡淡的妩媚感觉。

      忘言有的时候总会疑惑,这样一个纤弱身体,到底是从哪里获得的力量与勇气?

      雨势渐大,忘言看了看天空,策马靠近莲弦,低声问道:“殿下,距离京城还有二百余里,我们要先休息一下,还是一鼓作气直接——”他询问的声音忽然停止,视线里依旧是那张白皙淡定的容颜,但是,他却奇妙的觉得有一点点不对。

      他沉吟片刻,下令备好一辆马车。

      他一碰莲弦,诡异的热度立刻透过雨衣传到了他的手指上。

      那个女子有些迟钝的看向他,清亮的琥珀色眸子里,带了一种迷雾一般的感觉。

      她在高烧!忘言心里一凛,立刻抱过莲弦,跳上马车!

      怀里的躯体异常的高热,然后,柔软,还带了一点和她不相称的,近乎甜腻的香气。

      莲弦没有出声,她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支起的肩胛让忘言想起蝴蝶被打湿的翅膀,。

      看着怀里失却了刀锋一般锐利,象个孩子一般的女子,刹那,忘言居然心疼。

      一手抵住她命门大穴,输入醇厚内力,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忘言慢慢的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说:“……没事了、没事了……莲弦……”

      仿佛听到了他的安抚,莲弦又勉强撑开了眼睛,看到是他,她模模糊糊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就弯起了嘴唇,孩子气的蜷缩起身体,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嘤咛,靠在他怀里,昏昏睡去。

      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柔弱姿态。

      无论是初遇的白梅雪下或者是之后的宫灯十里,莲弦都如同刀锋一般锐利坚强,此刻,却仿佛一掬弱水,那样的柔软。

      莲弦漆黑的头发蜿蜒过他的掌心手臂,有一种水草蔓生一般的触感,忘言忽然觉得自己怀里是一捧燃烧的雪,冰寒灼热。

      他想得到这女子,与得到这天下的愿望一样强烈。

      有恒久的时间,他在黑夜中凝视着她,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

      他在心里低喃:莲弦,是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要“要看好这江山。”?

      是的,是要看好这无限江山如画山河——

      他掀开窗帘,唤来自己的心腹,交给他一个信焰,吩咐他在入城之前燃放。

      于是,在黎明时分,雨后青灰色的天空下,红火的烟花炸开了在京城的天空外。

      回之五

      那是很漂亮的烟花,如同什么大红的花朵盛放绽开在天际一般。

      七皇子记得,这只烟花是自己在出征之前送给忘言的。

      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啊,他想起来了,他对忘言说,需要他帮助的时候,不妨点燃这只烟火。话说得婉转,意思却很明确:你有心归顺的话,就放这只烟火吧。

      他并不担心这里有诈,因为他已经收到了密探的报告,莲弦现在高烧昏迷,大军在事实上缺乏领导。然而,他最相信的,与其说是事实,不如说是相信忘言的野心。

      忘言就是那样的人,一个定侯不会是他野心的终点,他会乐于为了自己的野心进行豪赌。

      比如现在。

      七皇子站在城头,看着远处滚滚烟尘而来的大军,他下令,如果叶忘言要进城的话,可以,但是,只能带着病中的莲弦独身进城。

      忘言答应了。

      七皇子开始盘算,如何处置他这个已经被废为庶人的前摄政王。

      在这之前,他迎接忘言入城。

      他必须亲眼确定那昏迷的人真的是燕连弦,不然他不能安心。

      莲弦正在安睡,她被忘言用厚厚的狐裘小心的包裹着,恬静的睡容象个孩子一样,七皇子俯身看着她,忽然失笑。

      “……你也有今天。”

      忘言也点点头,“是啊,也有今天呢……”下一瞬,七皇子只觉得颈上一寒,一柄寒光闪闪的剑架上了他的颈子。

      那个俊美的男人笑得温雅淡定,“殿下,你还是低估了叶某的野心。”

      忘言早在京里安排好了人手,就在他擒住七皇子的刹那,早已埋伏好的人一拥而上,开启城门,大军入城!

      莲弦无法行动,七皇子人又在他手里,这大好机会,他怎会放弃?现在这京城里是他独大,随便扶持一个幼冲的皇子登基,东赵便是他的。

      把七皇子丢进马车和莲弦拘押在一处,就在忘言抽身要去指挥大军的时候,眼神流转,就堪堪看到了莲弦恬静的睡脸。

      有若春睡海棠,心里某个角落柔软了起来,他伸手为她掖了一下狐裘,修长的指头迟疑了一下,虚虚掠过她的鬓发。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他知道莲弦现在听不到,这话讲来却是近乎叹息似的低弱无声,仿佛允诺什么。

      然后,有清澈如刀刃一般的声音震动了空气,颈上忽然一寒气逼人,一枚针尖乌黑的细针抵在了他的颈上。

      那个本来应该高烧昏迷的女子微笑着看他,表情是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笑吟吟的。

      “那莲弦,就先在此谢过定侯的好意了。”她看着紧盯着她的忘言和七皇子,唇角上弯,“对了,最好不要乱动,这针上剧毒,侯爷知机,必不至于乱来。”

      她悠悠然的笑语,“大家都在演戏,只不过女人天生擅长一点。”

      计中之计,而他和七皇子,都上当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看着抵在自己咽喉的针,忘言忽然笑了起来。

      “你现在很美,你知道吗?莲弦。”

      “……我知道。”那个女子微笑,倾身,在他耳边呢喃。

      回之六

      东宫之外是纷纷密密的一片不知道名字的白花,忘言抱膝坐在窗下,一手握了一卷翻了几页的书卷,一手握着银色的酒壶,时不时喝上一口。

      忽然,花拂影动,他就看到了一个素衣女子翩翩而来,就是那年云坳深处的惊动。

      莲弦站定,素衣云袖。

      一片凛冽的白花。

      他和她站在花的两边,如同站在刀刃的锋线上。

      “你来了?”他似笑非笑。

      “我来了。”那个女子也似笑非笑。

      她从容走进,身后的侍从送上一个用锦缎覆盖的托盘,随即离开,刹那,这东宫无限荻花之中,就只剩了他和她,成就最初。

      心里某处忽然细细密密的疼了起来,忘言笑了,“殿下找我有什么事?杀我吗?”

      “也许。”

      “哦?”他有趣的眨眼。

      莲弦掀开了一半锦盖,里面一杯美酒。

      “这是第一条路。”

      “唔,毒酒,殿下还算念着旧情,那第二条路呢?”他几乎温柔的问,看着莲弦眼神轻轻一动,掀开了另外一半锦盖。

      ——下面是一顶凤冠。

      忘言发现自己有点笑不出来了。

      好吧,每次都是这一套,但是这次拿出来的东西惊悚了很多。

      莲弦这时却抬了头,一双琉璃色的眼睛从下往上的看他,带了雾气一般的妩媚。

      她用柔软的袖子掩了口,“我说过,忘言,如果我得不到你,我就立刻杀了你。”

      忘言收敛了一切轻妄神色,他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为什么?”

      莲弦笑了起来,“你聪明、你有能力、你俊美、你和我门户相当——你信吗?”

      他神色如常,“我信。”

      她琉璃色的眼里却忽然多了一丝惘然,“……那……我说,你是惟一能看出我将饮毒酒的人……你信吗?”

      他不语,只是紧紧看她。

      她低下了头,素衣下是一片细腻的颈项。“我那天确实发烧了。你啊……是惟一发现的人,你信吗?”

      忘言还是没有说话。

      于是,刹那流转成永恒,他只是看着面前的的女子素衣上流泉一样漆黑的头发,过了很长时间,他忽然笑了,他走到桌子前,弹动了一下面前华丽灿烂的珠冠,“唔……我只有一个要求。”

      “嗯?”她问了一声,还是没有抬头,声音低低软软,听着居然有几分娇憨的味道。

      “换一顶吧,我戴这个一定难看死了。”

      忘言公子动天下,只尝一败,一败涂地。

      尾声

      重仁帝常德四年,七皇子作乱,摄政王燕莲弦平乱,废七皇子为庶人,重仁帝退位。

      莲弦另立新帝,与定侯叶忘言成婚。改年号安顺。

      安顺三年,莲弦加九锡。

      安顺六年,安顺帝禅位,莲弦改国号为塑月,改元翔凰,立叶忘言为祁连帝君,易皇族之姓为叶。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轻烟一袅,白花如雪。

      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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