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杳杳》森橘兮

1、前传

　　已是凌晨了。一阵风吹过城门外，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和硝烟的味道，很是刺鼻，城内外，横尸遍野，隐约可以听到妇女的哭声。

　　城内的古庙，宋杳杳站在那棵已经活了几百年，被世代百姓奉为神的树下。“母后曾经说过，您是有灵性，世代保佑我们国家的神，所以我向您请求，”她在树下下跪，脸上的鲜血和眼泪混在一起。一滴滴落在了树凸起的根上。

　　“来生，求神明不要抹去我的记忆，我愿与我爱的人长相厮守，请让我找到他，哪怕付出任何代价，我也绝对不悔。”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了，但却异常坚定。

　　神树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风吹过，摇了摇它那满树的叶子，发出了一些与平常有点不一样的声响。

　　宋杳杳有些绝望，手里紧紧攥着裴繁曾送她的簪子，紧到血从手中滴落，染红了地上的野草。她拿出一条白长布在树干上系上，夜晚的风吹的让人觉得有点冷，宋杳杳则更多的是心寒。“裴繁哥哥，下一辈子，就让我来找到你吧，杳杳绝不会忘了你，生生世
　　世，我都绝不放手。”她呢喃道。

　　宋杳杳很瘦弱，个子小小的，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就仿佛一个纸片人。脸上虽有大片血迹和灰尘，却看的出她的皮肤极其雪白，吹弹可破。容貌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眼瞳中流露着悲伤,脸庞瘦削，漆黑的眸子如一泓溪水般清澈，眼眶却是通红。头发早已凌乱，少许缕缕散落在肩上，却更显得楚楚动人。

　　她吊在那块白布上，只是几刻后，便没了气息。
　　夜，终于重归寂静，只剩那阵阵微弱的哭声和随处可见，放肆燃烧的战火了。

　　公元前286年战国时期，齐国灭宋国，宋国将军裴繁誓死抵抗，最终战败。

　　宋杳杳死了，意识却听到一个声音，虚无缥缈，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若你愿以你五次的转世去交换你的愿望，那就成全你。”是神树听到了我的祈求？她有些惊喜，但片刻的思考，宋杳杳有些犹豫了。

　　曾听民间的老者说过，大致五百年，人会有一次转世，若前世积德行善，便可早些年份转世，即便如此，她也需两千多年的等待才可去寻他。

　　“你要想清楚，两千多年的等待真的很漫长，不能转世，意识会一直沉睡。”那个声音说道。

　　“只要能在他身边，用两千年交换又何尝不值呢，我愿意。”爱一个人确实可以奋不顾身，她的眼里闪着亮光，就如同天上的星星，明亮而又干净。“呵，真是愚蠢，为了和一个人在一起竟想两千年不转世，你的等待可不一定有结果，或许他会转世别的东西，你们可能注定不能相守。”那个声音带着一丝轻蔑的语气。宋杳杳却没动摇：“若真会如此，也是我一厢情愿，我不后悔。”“既然如此，那我便满足你。”

　　话音刚落，宋杳杳感觉到自己意识渐渐模糊，又仿佛坠入了无尽深渊。她开始沉睡，开始梦见和他曾经在一起时的画面。她梦见最后与他见面的场景。

　　“杳杳，这次齐国带兵围攻，气势汹汹，形势很严峻，你要在宫中好好待着，万不能随意走动。我定会打赢这场仗，不必为我担心。”裴繁对着公主宋杳杳说，露出宠溺的笑。宋杳杳也回他一个天真的笑容，“裴繁哥哥，我等你，等到你凯旋归来之时就要回来娶杳杳哦。”

　　但他知道，这次齐国带了比宋国多三倍的兵，宋国本就应这几年的战火而渐渐衰败，加之有楚，魏两大国的辅助，灭宋势在必得。
　　但她知道，这几年国家已被战争摧残的民不聊生，父皇多年征战，身体早就不行了，母后在两年前就因染上疾病离开，国，快要垮了。

　　“裴繁哥哥，帮我把簪子带上，好么。”
　　“嗯。”
　　他低下头，熟练的盘起她的那撮头发，眼里好像有泪。
　　“杳杳，我说如果，我回不来了，答应你的做不到了，你会讨厌我么。”
　　“怎么会？杳杳最喜欢裴繁哥哥了，如果此生不能在一起，那就下辈子吧，我定会找到你，白头偕老。”
　　“若是真有来生，怎样我也不再负你。”
　　他们擦肩而过，她转身，叫住他，他回头，笑中带着遗憾和留恋。

　　城门外，刀光剑影，一个男子，正在千军万马中与敌人厮杀。他的英勇无畏让他不同于其他人，看他的相貌，英俊非凡，剑眉星目，英气逼人，有种说不出的震撼人心的感觉。唇很薄，仿佛有些冷漠，乌黑的瞳色，竟让人能感受到他眼里流露的深情。一头红发束起，身上银白的盔甲溅满鲜血，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裴繁以一敌十，身上早已布满了利器所插的伤，鲜血淋漓。他尽力想保住这个生他养他的国家，想保护好那个他爱的女孩，但敌军人数和兵器都远胜自己。正午的太阳猛烈而毒辣，杳杳站在宫殿外，刺眼的阳光让她睁不开眼，心里却突然一阵发慌，随之一阵撕裂肺腑般的疼痛。

　　有的时候，无论人们再怎么反抗，也无法抵抗命运的安排。裴繁终于倒下了，敌国将军不由得感慨确实是个棘手的对手。望着天空上耀眼的太阳，在裴繁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与宋杳杳的记忆不断涌现，填满脑海。他曾认定自己今生必是孤独一人，战功赫赫的他，从来对女人没兴趣，虽相貌俊朗，英勇无畏，是国中无数女子的梦中情人，但他却认为不过是些胭脂俗粉，他的愿望，只是保家卫国，让城中百姓能安稳度日，不去承受战争的痛苦。

　　直到，他发现自己早就喜欢上了宋杳杳。

　　宋杳杳是宋国公主，国君唯一一个女儿，也是年龄最小的，自然对她十分宠爱。自小她便不谙世事，十分单纯，心地也是出名的善良。裴繁比她年长七岁，是宋国将军的独生子，五岁时父亲出征，从此再没回来。幼年的他承受了丧父之痛，自小便性格内敛，沉默寡言。从小练习兵法，熟读经书，小小年纪就聪慧过人。

　　他是看着杳杳长大的，从小，杳杳就和他好像有不一样的缘分。降生后，任谁抱，哪怕母亲，也是哭闹不止，唯独裴繁一抱，便会咯咯笑起来。到了能走路的年纪，她便是他的跟屁虫，走到哪，她跟到哪，也不管他乐不乐意。到了读书识字的时候，她最不爱学习，但却为了能让他为她指导而背诵各种经文。

　　裴繁一直将宋杳杳当做亲妹妹，在他那从小就缺乏关爱的童年，她是他的一束光，照亮了他的心。

　　四年前，宋国还是一片繁荣，各国国君都希望借能助宋国的强盛得到发展，便纷纷派使者前来联姻。宋国国君同时也想借助魏国的力量，就答应让最小的女儿去与魏国四太子联姻。这个事让宋杳杳知道了，怎样也不肯答应这段联姻，亲自去朝廷让父亲收回成命，甚至还以绝食相逼。王后担忧女儿的任性会引来魏国国君和大臣们的不满，毕竟魏国也不是好惹的。她知道，这孩子认真起来，就算是她的话也不会听，但如果是大将军裴繁，那个她从小就喜爱的人来劝她，事情也许会有转机，就派人去请裴繁劝说。

　　当裴繁来到宋杳杳住的宫殿门口，轻轻扣门时，他发现门并没关，她好像是等着他的到来。
　　裴繁推开门，却看到她坐在窗台旁，背对他望着窗外。“杳杳，你……”“嘘，今天的月亮好圆呢，”他的话刚说出口，就被宋杳杳打断，“裴繁哥哥好久都没陪我看月亮了吧，以后要多陪我哦。”

　　裴繁在宋杳杳身旁坐下，当他抬头看向她那张不染世俗，精致漂亮的脸时，却好像看出了她眼里的伤感和悲戚。宋杳杳转过头，朝裴繁笑笑。以往，她看到他时，总是笑的很甜，就如同院子盛开的梨花，干净又不染纤尘。这次，宋杳杳的笑里却让他感受不到以往的快乐，眼睛明显红肿，应是哭了很长时间。正打算说出口的话，却有些不想提了，裴繁感到一阵心疼，如果让杳杳联姻，会让她如此痛苦，他又如何提起呢？

　　裴繁有些不明白，魏国四太子他曾在宴会上见过一面，倒是俊朗非凡，颇有王者风范，这种男子不应是女子都好逑的么，也许是杳杳她年龄还小，涉世未深，只是一时的任性而已。想到这，他才开口：“杳杳，你也到了该出嫁的时候了，主君的安排也是为你好，那魏国四太子确……”“连裴繁哥哥你是这样认为？”宋杳杳打断裴繁的话，表情失望，“杳杳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事自己都有打算，更何况婚姻，我其实早就有了心上人了，我就是喜……”宋杳杳一下子停住，意识到自己差点说了不该说的话，忙扭头看向窗外的月亮。裴繁有些惊讶，没想到天真的宋杳杳也会有对他人产生爱慕的心思。

　　月光撒在宋杳杳有些羞红的脸上，月亮皎洁而明亮，格外吸引人。裴繁注视着她，想问清宋杳杳的心思：“既然杳杳有了心上人，为何不告诉君王与王后呢，我想，只要你能寻得好的归宿，君王也不会为难你。”哪有那么容易呢，宋杳杳心想，窗外微风轻起，月色撩人，宋杳杳觉得是时候表明她的心意了。“裴繁哥哥，杳杳在你心里是什么地位呢？”宋杳杳认真的注视裴繁的眼睛，她已下了决心。
　　“这样说虽不妥，但确是真心话，杳杳你一直都是我最亲的妹妹，是我除了母亲最亲的人。”
　　“那如果杳杳说想做与你更亲的人，你愿意吗？”
　　“更亲的人？”裴繁并没听懂宋杳杳的意思。
　　“裴繁哥哥，我喜欢你，你娶我吧。”宋杳杳终于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说出口了，她的脸变得更红，眼里也有着害羞和期待。

　　裴繁以为自己听错了，真的很难相信他听到了宋杳杳的告白。“杳杳，你在说什么？”“我说我喜欢你，你娶我呀。”宋杳杳对着窗户外大喊，惊动了树上正在休息的鸟雀，又对裴繁很认真的说：“裴繁哥哥，此生，不，生生世世，我想与白头偕老。”

　　裴繁的脑海里非常混乱，他从小便看着宋杳杳长大，他以为自己对宋杳杳是很了解的，以为她和自己一样只是将自己认作哥哥对待，却不想宋杳杳竟对他动了情。此时，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杳杳。

　　“我知道，这有些突然，要不裴繁哥哥先回去，若是你想通了，就来后花园找我，我等你。”宋杳杳倒觉得轻松，还有些开心。

　　“杳杳，你是公主，我也只将你当做妹妹。”
　　“明天再说了，天色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宋杳杳一边打断裴繁的话，一边把他推出房门，又着急的将木门一关。

　　回去的路上，裴繁望着月亮，想了很多。以前，每次练剑时，宋杳杳总会坐在一旁观看，有她在的时候，自己好像从未觉得累，在他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时，她总想着怎么帮他，怎么逗他开心。裴繁曾想过，谁今生能娶宋杳杳，必定是前世做了很大的好事吧。

　　那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宋杳杳有少许的兴奋，更多的是担忧裴繁是否会接受，她知道，其实他对她多少有些那种喜欢，只是他自己不明白。而裴繁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更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对宋杳杳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清晨，后花园的花沾满露水，宋杳杳一大早就来了，等了许久都不见裴繁，莲花池里的鱼吐着泡泡，宋杳杳看着发了会呆。快到正午时，她才被路过的宫女告知清早裴繁被父亲派去边区灭敌了。

　　自此之后，来犯宋国的敌兵变多，裴繁长期在外，宋杳杳已很长时间没有与他见面。

　　宋杳杳不答应与楚国联姻，君王本想给她点时间接受，但至今她却依旧不肯，惹得龙颜大怒，将她禁足三月，并下令三月后与楚国四太子成亲。

　　一个月后，裴繁带兵凯旋归来，得才得知此消息。当他心急如焚的到达宋杳杳的房门前时，却被门外看守的士兵拦住，没有君王的批准不能见面。
　　此刻，宋杳杳坐在床边。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却并没动几口，旁边的侍女劝她吃点，她却并没理会。宋杳杳原本有些肉肉的脸如今变得越发消瘦，眼睛里很多血丝，好像很久没休息，望着窗外，眼神空洞。她知道必须要等裴繁，他一定会来娶她的。

　　当宋杳杳听到门外裴繁久违的声音时，以为是幻觉，直到裴繁不顾阻拦，强硬推门见到她，宋杳杳才发现几月的煎熬终是等来了她想等的人。

　　当裴繁不顾阻拦，推门见到宋杳杳时，却楞住了。眼前的人有些不像宋杳杳，她本是一个眉眼间随时都带着笑的人，虽然瘦小，但脸上却是带着婴儿肥的，笑起来很可爱。而如今，她却消瘦了一圈，嘴唇惨白，脸上也没有一点血色。他顿时心如刀绞，若是他能早些给她答复，就不必受这般痛苦。

　　“你终于来找我了。”宋杳杳抱住他，“几个月不见，我倒是相思成疾了。”她还是像以前那样见他就笑。一滴泪滴在裴繁的肩膀上，“如今，裴繁哥哥是否愿意娶我呢？”
　　裴繁将她搂紧，拭去她脸上的泪，“当然愿意，从此，我愿与你长相厮守，只爱你一人。”

　　宫殿内，裴繁和宋杳杳牵手齐跪在国君面前，恳请他成全俩人。国君虽顾虑与魏国的承诺，但他也知道裴繁是个不错的人选，再加上女儿这段时间的折腾，作为父亲也很是心疼，既然是宋杳杳想要的，那也就随她去吧。

　　得到国君的认同，裴繁才放下他悬着的那颗心，他知道，在他出兵之后，日日夜夜的思念，才让他明白自己的真心。
　　宋杳杳感觉仿佛一场梦，美好，让她留恋，但却又感觉有些不真实。当裴繁握住她的手时，她才意识到她日夜所思，喜欢到骨子里的人确实是爱她的。

　　只是这段情，却被残忍的现实击得粉碎，坠入万丈深渊，一丝也没留下。

　　不久后，曾被宋国击败的齐，楚两大国，一直怀恨在心，勾结在一起打算联合灭宋，魏国因宋国违背承诺而恼羞成怒，加上也想在宋国领地上分一杯羹，三国联手，认定灭宋势在必得。

　　国君本打算速让裴繁和宋杳杳成亲，但因战事的紧迫不得不延迟。此后，裴繁更是长时间在外征战，许多时候见到宋杳杳连句话都说不上。

　　相爱之人，却也终是抵不过命运的安排，裴繁的诺言，终究没能成全，而宋杳杳，她与他在一起的时光如同手里一滩水，怎么握紧也终是留不住。
　　若是可以，来生，她也愿继续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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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萌新一枚，初次写小说可能不是很好请多指教(*'ε`*) 本章为前传，之后的内容将是现代文。历史大多查了资料，若有错误请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