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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卖酒的人家 ...

  •   至于陶盛今天为什么要带他出宫,来到这里,他心里也就有了答案,因为今日是原主母亲陶覃的生辰。

      大门被封了,陶盛就又揽过他的腰轻松一跃,便翻过外墙进了院子。

      只是当他双脚踏上院里的青石板时,心里突然一酸,眼眶也开始泛红。仅仅是两个多月,整个帝师府就已经荒败至此。

      地上全是黄掉的树叶和枝桠,再也没人打扫,花园里杂草丛生,高低不齐,甚至还有野草从石板的缝隙里长出来,挡住去路。

      台阶开了裂痕,亭子里的布帘也败了颜色,就连院里的石桌也倒了,不知是不是当时的某个官兵押解犯人时,情绪激动给撞翻的。

      陶清染伸手抹掉不受控制的眼泪,这些当然都是原主的反应,但令他叹息的是,昔日恢宏气派的府邸却长满青苔,曾经身份尊贵、手握重权的帝师大人,如今又尸首何处?

      其实这位前任帝师在凤鸾史上也算得上是个传奇了,她并非出生世家贵族,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师位是她凭本事打下来的。

      陶覃生于最底层的贫困人家,父母生活实在没有着落,便把她卖给一个无儿无女的中年寡夫,可没多久寡夫也得病死了,只给她留下二十两碎银。

      她就带着这二十两碎银买了身衣服,去学堂打零工,管吃管住,一个月三十文钱,那时的陶覃才七岁,这份工一做就是八年。

      好在这八年来,她耳濡目染学了不少东西,再加上天赋异禀,对很多事情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见解。

      直到有一天,先帝微服至此,顺便询问了学生们的治国良策,陶覃一语惊人,获得先帝的赏识。

      先帝爱才,询问她为何不去考取功名,陶覃说自己没有正式拜师求学,得不到举荐。于是先帝执书一封,她便成为了凤鸾史上少有的得到女皇举荐的入试者。

      而陶覃也是在那一年的科举中,一举高中,闻名天下,第二年,先帝就破例将她提为帝师,其偏爱之心有目共睹,一时间,陶覃之名传遍各大街角巷尾。

      那一年的她才刚刚十七岁,就成为了凤鸾史上最年轻的帝师,朝拜时前三品的文武大臣里,只有她一个后起之秀鹤立其中。

      “未行冠礼,先拜帝师”便是民间对陶覃的评价,或许这句话也将出现在多年后的史书记载中。

      先帝本欲将最疼爱的九皇子许配给她,却被她的一个“缘”字婉言拒绝。临近十八年限之际,陶覃连续逛了十六个城的红月坊,最后在南方的一个小县城里寻到原主的父亲。

      从此,妻尊夫贵,她眼里便再也容不下他人,任凭女皇如何劝说,帝师府都未曾再添一房,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如此年轻有为又重情重义的女人,曾是多少男儿的闺中梦,后来坊间又流传这样一个说法:入得陶家门,从此神仙恋凡尘。

      奈何天不遂人愿,帝师夫人体质羸弱,一生只诞下了一子,取名陶清染,清雅孤傲,不染纤尘。

      陶覃任帝师期间共二十六年,提出无数治国良策,其中更是有十六项被纳入凤鸾国法,百世流传。

      直到被现任女皇查出意欲谋反之前,她的形象和声望在民间都是无可挑剔的,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对女皇的决策产生过怀疑。

      因此,即使已经过了两个月,仍然没有人敢打帝师府的主意。如果被抄家的是其他某位大人,没准半个月的时间,就会有人将府邸重新改造入住了。

      陶清染整理这些思绪的时候,陶盛一直是沉默的,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她才开口道:“若是我早些回来,就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抬头看着她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沉重,他突然想起来,陶盛被帝师收留七年有余,帝师待她如师如母,是人都该会有感情的。

      只是,就算她早回来一两个月,赶在所有的事情之前,又能怎么样呢,女皇要灭陶家的口,谁能拦得住?

      “找个地方坐会儿吧。”陶盛说。

      “额……哪?”现在天色已黑,周围的环境也看不太清,而且想来,这里也已经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了吧。

      陶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施展轻功,带着他跃到了房顶,伸手解下外袍铺在瓦片上。

      待两人都坐下后,夜风徐徐,她才又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以前心情郁闷的时候,就喜欢待在一个谁也够不到的地方。”

      她想起来自己第一次爬上丹晨殿的屋顶时,还是那个人抱下来的,之后她就再也不乱爬了,直到又一次养成这个习惯的时候,已经是在帝师府了。

      刚被帝师捡回来的时候,她什么话也不愿意说,对谁都警惕得很。帝师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只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盛”字。

      于是,帝师也没有多问,说:“那你就做我的义女,跟我姓,叫陶盛如何?”

      帝师府里没有小姐,她便以一个新的身份留了下来,帝师对她言传身教,下人们私底下都称她为少主。

      后来帝师问她想学些什么,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要习武!”

      帝师说:“年纪轻轻不要那么大的杀气。”

      可她还是一意孤行地坚持,因为她一刻也不敢忘记那声火海中的嘶吼,仇恨在血脉里翻腾。

      可这样做的结果却是差点走火入魔,救回来之后,帝师带她去寺里待了一个月,平心静气。

      那段时间,她很认真地听着禅理,吃斋念佛,连住持长老都慨叹道:“小施主年纪虽浅,却能听懂禅语,安于本心,实属难得。”

      可回去那天,帝师又问她想学什么时,她还是脱口而出:“我要习武。”

      有些东西刻进了骨血里,就不单单是执念了,也是宿命,无关乎禅佛善恶。

      在这七年间,帝师从未逼她做她不喜欢的事,对于她的过往也从未多问一句,最多也就是在她启程前往边境的前一天晚上,对她说:

      “想做什么,想好了就尽管去做,恩怨情仇,掂量清楚了再动手。”

      这句话,她铭记至今……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街边各大店铺都亮起了灯笼,当然最亮的地方还是他们之前路过的红月坊,对于京城的百姓而言,夜晚的繁华才刚刚开始。

      陶清染见陶盛说完那句话就一直沉默着,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有种淡淡的压抑。

      但是,这个时间点他真的必须要走了,“我们还要坐到什么时候啊,我该回去了。”

      陶盛却无所谓地说:“不用着急,没事的。”

      他简直欲哭无泪,什么叫没事啊,他们走的时候天还是亮的,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秋楚肯定在找他,而且今天女皇还新派了两个小侍给他,他就这么消失了,万一要是闹到女皇那去可不得了。

      但是陶盛要是不同意,他也回不去,只能这么干坐着。

      陶盛:“你要是觉得无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反正也走不掉,听听也无妨。

      她望着远处的灯光,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从前有两个商人,一个卖米,一个卖布,她们互相约定,十匹布换二十斤米,从此就不用花钱去其他地方买了。”

      “如此交易了近十年,两家也建立了深厚的交情,直到有一年,当地闹蝗灾,庄稼收成减半。”

      “百姓没有米吃,逃的逃,死的死,卖布的商人也吃完了家里的粮食,她想起了自己的生意伙伴,卖米的人家仓库肯定有存粮。”

      “于是她带着布匹前去拜访,以为可以换回一些粮食,却没想到卖米的商人早已搬了家。没有粮食,他们一家老小不久便饿死了。”

      故事讲完了,陶盛闭着眼睛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道:“你说,卖米的人可恨吗?”

      陶清染是真的没想到她会讲一个如此悲观的故事,还让他来评价。

      就故事而言,似乎那个卖米的商人可恨至极,不仅没有遵守当初的约定,而且连十年的情分也丝毫不顾及,遇到灾难只管自己逃命,甚至都没有给她的朋友知会一声。

      但不知为何,他还是说道:“不是局中人,不说局中话吧,故事里也没有交代她为什么搬家,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陶盛转过头来看着他,轻轻笑了一声,“呵,说得真好啊。”

      他也觉得自己有时候就是个老好人,总是为别人找理由开脱,每次发生什么事,也都会先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所以说话也十分中庸,不想得罪任何一方。

      陶盛把视线从他身上慢慢移开,双手枕在后脑勺躺在瓦片上,一扫之前的阴郁,说:“其实还有一个故事。”

      听到这话,他差点没背过气去,怎么还有故事?说完该不会又要让他发表意见啥的吧以前怎么没觉得陶盛话这么多啊,他突然有些想念秋楚了。

      陶盛也没管他有没有在听,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漓江杏花村有一户卖酒的人家,姓李,小儿子名叫李言,从小就生得好看,又酿得一手好酒,十里八方都来打听。”

      “邻家有个叫江越的女儿,比他小,却时常欺负他,总是喜欢半夜悄悄潜到李家院子里,去挖他酿好的杏花酒来吃,每次偷喝完都要醉倒在他屋外,等第二天李言早起出来撵她。”

      “无论李言如何防,他的酒最后总会莫名其妙地跑到江越的肚子里,李江两家世代交好,他父母根本不相信江越会来偷酒吃,只会跟他说,男儿家要大方一点。”

      “所以李言从小就有一个心愿,期盼能早点嫁人,嫁得远远的,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到江越。”

      “后来李言的母亲觉得两家关系好,他们也算青梅竹马,就想为两人牵根红线,可李言死活不同意,这桩亲事也就不了了之。”

      “再后来,李言嫁给了郡上的一位官家小姐,琴瑟和鸣,故剑情深。多年后,他再次想起了儿时的玩伴,只觉得那时的自己实在是小家子气。”

      “于是又回到杏花村,询问父母江越的近况,母亲告诉他,江越在十八岁生辰当天剃度出家了,如今人在和麓寺。”

      “李言本来并不相信,但后来他真的在和麓寺里看见了一身僧袍的江越,那天,他们说了很多话。李言说,他不该每次跟她拌两句嘴就气冲冲地往屋里跑,江越也说,若是重来一次,自己绝对不会再欺负他了。”

      “直到日落了,李言要启程回去了,他才问江越为什么要出家,江越放下了木鱼,沉默良久,她说……”

      陶清染实在困极了,自从来到这个异世界后,还没有睡过这么晚,于是在陶盛还没讲两句时,就趴在腿上睡着了。

      他只知道有个叫江越的女儿时常偷喝人家的酒,还被撵了出来,其他更多的也就不知道了。

      不过,在他睡意朦胧的时候,好像听见有个人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章有点压抑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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