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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男子 ...

  •   邵清晏这最近过得太不容易。

      官拜大理寺卿的他与自己的心腹魏敬刚南下查完案子,一路被刺客追杀到商州城隐藏起来,喝了两口茶,见了一个极有趣的棺材铺女掌柜,又买了两匹新的枣红色大马,纵马出了商州城。

      然而,在城外一片林地又遭遇了刺客的埋伏。

      刺客有二十余人,出手稳准狠,一招一式都要他们的命。二人武艺再高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便相约分开甩掉刺客,商州城会面,若是商州城寻不到,便直接回京复命。

      二人分道而行,那刺客只有两三人去追魏敬了,其余人黑压压一片追向邵清晏。还好这片林地树木高耸入云,阻挡了大半的阳光,将林子遮得密不透风。邵清晏与十余人战斗过后,负了极重的伤,才勉强摆脱了剩下的追兵,踉跄逃出林地。

      刚出林地,便见一围栏和一茅草屋,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实在是撑不住了,快要倒下之际,见围栏外有两口棺材,微微有些发愣。

      今日见到的那善良女子便是棺材铺的女掌柜,而且商州城只有这一家棺材铺,这里还有林场和木匠工具,这棺材会不会是……

      如今的他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邵清晏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愈发模糊,为了活命,他只好赌一把了。

      下定决心之后,邵清晏躺进棺材,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棺材盖拉严实,接着,便失去意识了。

      他只记得过了很久之后,仿佛在一片黑暗中听到歌声,他好像在那时醒过来一次。

      那是一个女子的歌声,只是细碎的哼曲儿声,只听得这女子的声音十分温柔软糯,在一片黑暗中宛若天降神祇将他唤醒。

      邵清晏本因失血过多,快要到弥留之际,听到这歌声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拼命将棺材板拉开,竟猛然坐了起来,撑着棺材边翻身出来,见眼前的人真是白日见过的那个鹅黄色衣裙的美貌少女,一口气陡然卸了下来,竟直直向前倒去,喃喃说了句“别声张”,接着又不省人事了。

      等到他再有意识的时候,便是真正清醒过来了。

      邵清晏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躺在一张干净整洁的罗汉床之上,一丝光亮透过纸糊的窗户渗进屋子,屋里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目之所及均是简单的家具,但见做工精致,一看便知是讲究人家的陈设。

      身上穿的是麻布的白色里衣,干干净净的没半点血迹。

      那日自己浑身上下大致被砍了三四刀,后背一刀尤其严重。今日他刚醒来,只觉得后背虽微微抽痛,但也发痒,想来是复原得不错。又撑起自己的身子,趿了鞋下了床,觉得身子实在轻快了不少,缓步走向屋门,轻轻一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刺眼的阳光就这样直射进来,邵清晏扶着门框,看着宽敞的后院中,那日见到的少女正坐在院子中央的石桌旁吃着一碗面,旁边坐着一个小丫头。

      她今日穿了一身白色襦裙,在日光下更显得肌肤赛雪,脸上沁出了微微一层薄汗,吃两口面条,便用手绢揩揩汗,见到邵清晏出来了,急忙吩咐小满去喊祥叔,自己放下筷子,急匆匆地向他跑来说道:“公子你终于醒了,伤口可好些了?身子还有什么不适?”

      “已经好很多了,多谢姑娘了。”他急忙说道。

      邵清晏说完后,看她对自己如此关切的神情,有些不太适应,平日里净冷着的一张脸也不知该如何做出表情,便用他自认为最温和的笑容来面对她,却不知在她眼中,他那笑容就像是嘴角抽搐了一下。

      陈雨禾以为他是在强忍伤口的疼痛,才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嘴角,回头看了看前院的方向,又道:“你先回去歇着吧,等会祥叔来给你看看伤口。”说着,便催促着他进屋躺着。

      邵清晏本不欲再回屋躺下,但见她态度坚定,虽没有触碰自己,但挡在自己向屋门迈出的路上,让自己只能向后退,想着她也是一片好心,便由着她了。

      陈雨禾见邵清晏乖乖地坐在了床上,看他面容憔悴,脸色因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但眉清目秀,一双桃花眼十分深邃,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却透露出一股坚毅之态,身材颀长而且腰板挺直,通身的贵气绝不是平民百姓家能教养出来的。

      想必是个落难的公子哥吧,陈雨禾这样想着,便道:“我看到你的时候你流了好多血,昏迷到今天已经整整三日了,定然十分严重。虽然给你用了最好的药,但是也不是这几天就能痊愈的。你要是还觉得疼,就表现出来吧,没关系的。”她又冲他笑了笑道,“我去给你端碗面来,菠菜鸡蛋面,可香了呢。”

      还没等邵清晏开口,便见陈雨禾闪身出了屋门,便没了人影。

      邵清晏只觉得心中有些发痒,他自小父母便不在了,家中最疼爱他的便是祖母了,可是祖母已经过世两年多了,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享受过那种关爱了。

      这女子,是自祖母过世后第一个对自己如此关心的人。

      邵清晏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热,只见那女子端着一个大碗回来了,放在罗汉床上的小桌上,让他随意用些。

      这么多年无规律的生活习惯,让邵清晏对吃食上早已没有什么要求了,只觉得能填饱肚子即可,看着桌上那一碗热气腾腾的菠菜鸡蛋面,却觉得胃口大开,向陈雨禾郑重道了谢,便吃了起来。

      刚吃了几口,祥叔进来了,陈雨禾看着邵清晏道:“这位是祥叔,你的伤就是他给你治的,再让他给你看看吧。”

      邵清晏听后急忙放下筷子,郑重地站起身来向祥叔行礼道:“多谢祥叔救命之恩。”

      祥叔听后摆摆手,将背着的木箱放在了小桌上,一边从里面拿出了药瓶和麻布,一边说道:“不用谢我,是我们家掌柜决定救你的,要谢就谢她吧。”说着便用手掌指了指陈雨禾,又道,“我们家掌柜是姑娘家,极为心善,你可不能对她再放肆了。”

      说罢,便用一种极为严肃的目光看向邵清晏。

      邵清晏有些发怔,回忆着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他记得那日自己从棺材中爬出来后,实在站不住了就直接倒地了,难道自己一不小心倒在了人姑娘家的身上?

      邵清晏眼角抽了抽,吞了吞口水,觉得脸有些发热,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祥叔见状也明白了,一边动手给他解衣服,一边道:“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以后注意便是了。你解下衣服来,我给你看看伤口。”

      邵清晏急忙向后坐了坐,说着“我自己来”,便将里衣解了下来,刚露出了肩膀,才意识到,屋子里还有个姑娘家。

      他停住了,感觉面颊发烫,只悄悄瞥了一眼陈雨禾便挪开了目光,求助般地看向祥叔。

      祥叔一愣,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轻咳了两声转头道:“小姐啊,不如您先出去吃完面再进来吧。”

      陈雨禾正急着想看看那男子的伤口恢复得如何了,哪里还顾得上吃饭的事情,便走上前道:“祥叔,我吃饱了,您快给他看看伤口吧,那日流了那么多血,万一再严重了可怎么好。”

      邵清晏顿了一顿,祥叔干笑了两声,只说了“是是是”,便把邵清晏的里衣剥下,又将缠绕在身上的麻布剪开,后背、胸/口和腰上的伤口像蜈蚣似的盘旋在皮肤上,模样可怖。

      祥叔点了点头道:“这位公子身体强健,伤口恢复得极好,我再给上些药吧,再过一两日想必便能恢复如初了。”

      陈雨禾看到这些伤口时,面上只是惊讶了下,听祥叔说恢复得极好,便松了一口气,看向那男子的脸,却发现不太正常。

      只见那男子将头扭向一边,微微抿着嘴唇,双颊氤氲出一层胭脂红,额头上沁出了一层汗。

      陈雨禾觉得他这副模样,一定是因为他的伤口一定还没好全,感觉很疼又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才强忍着,便轻声对祥叔说道:“祥叔,您稍微轻一点吧。”

      正在上药的祥叔手上一顿,看向男子的表情,略微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道:“我知道了,小姐,您要不先去看看今日的生意准备的怎么样了?”

      陈雨禾长长地“哦”了一声道:“我还险些忘了呢,我这就去。”说着,便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邵清晏一口气长长地吐了出来,脸上的红稍稍褪去。

      他已经活了二十二年了,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只有儿时被祖母一个女人看过身体。他平日里因在大理寺当差,虽受伤不少,但给自己包扎的都是男子,何曾被女子这样盯着伤口看过。

      这样的一个女孩是出于好心,担心自己的伤口,而且她小小年纪,哪里懂得什么男女之事。

      可他是一个血气方刚、正值壮年的男子……

      邵清晏只觉得不由自主地变得燥热,他也知道自己神情不太自然,他平日里也没什么表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的面部,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索性……就让她以为自己的是在忍疼吧,起码不用多做解释,以免再生出什么别的误会。

      还好有这位祥叔帮着自己。

      邵清晏转过头,轻声说道:“多谢祥叔帮我解围。”

      祥叔笑了,缓缓道:“我们家小姐年纪尚轻,而且是做棺材生意的,平日里给死人入殓,见多了,所以才……才对公子多有冒犯,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没有没有,我……我不是在怪她,她于我有救命之恩,心地善良又光明磊落,我怎会不明白。”邵清晏急急忙忙解释道。

      “公子不怪便好。”祥叔拿起麻布进行包扎,“公子且慢慢养伤吧,这两日可以出来走动,对伤势有好处。”

      邵清晏又谢过,祥叔包扎后收起了箱子,起身道:“铺子里还有生意,公子且在这里好好歇着吧,有事可以去前院找门房伙计。”

      邵清晏应是,坚持着起身送了祥叔出门。

      祥叔来到了前院,见棺材已经装上车了,小姐正在门房前记录着什么,忙走上前去道:“小姐,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陈雨禾看了祥叔一眼,笑了笑道:“好的,辛苦祥叔了。”

      祥叔恭敬地点了点头,这时二金在一旁道:“小姐,您就放心把他放在铺子里?我看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人!”

      陈雨禾转眼间便记完了,看着二金道:“二金啊,你放心,他一定不是什么盗匪。这男子一看便知过得不错,光他拿着的那把刀,还有腕上的那串紫檀木佛珠,哪样是凡品?”

      大金从门外进来了,揩了揩汗道:“那指不定是他偷的呢!”

      “东西能偷,那气质也偷不来啊。”陈雨禾不服气地掐着腰道,“你看他那气质和谈吐,绝不像普通人。祥叔,您看人一向准,您说是不是。”

      祥叔想起了那男子害羞得脸红的模样,哑然失笑道:“小姐说的有道理,这男子确实知礼守礼。”

      陈雨禾得意地看向大金和二金,大金耸了耸肩,灰溜溜地进去干活去了,二金则出了屋门,乖乖地去赶马车了。

      祥叔笑出了声,对屋内的大金喊道:“我们走了,你们好好在家看铺子。”说着,便跟陈雨禾一道出了大门。

      今日是商州地界的宁通镇的吴地主家有丧事,找陈棺铺订了一口棺材,又请他们给故去的老太太装殓。二金赶着马车拉着棺材,陈雨禾和祥叔坐在车上的棺材旁,三人一道去了离商州城约六十里地远的宁通镇。

      吴地主家对前来的陈雨禾三人不甚热络,可以说态度十分冷淡,而且与三人都保持着一段距离。陈雨禾给老太太装殓后,吴地主差人将棺材停在灵堂里,付了银子后,便直截了当地下逐客令了。

      “家中有丧,我们这里的风俗是不能待客的,不能请几位吃个便饭了。”吴地主面无表情道。

      陈雨禾忙说不用,带着祥叔和二金离开了吴家,在镇子里简单用了午饭,便踏上回程。

      二金从吴家出来便憋着,如今出了镇子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便发牢骚道:“吴家这态度可真是气死人了,自己家有丧事还嫌我们做棺材生意的晦气。”

      陈雨禾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态度,便笑道:“你可消消气吧二金,别为这种事情烦心了,咱银子拿着了就好。”思索了片刻又道,“咱回城之后先别回铺子,先去多买点肉,晚上让钱嬷嬷做了咱好好吃一顿!”

      二金听了之后笑个不停,赶车也变得有劲了,只觉得马车的前行速度比之前快了好些。

      三人回到铺子,已经是酉时了。谁知刚进巷子,便听到以往都十分安静的巷子里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喧闹吵架的声音。

      陈雨禾一看大约有八九个人,有男有女,围在自己的陈棺铺旁,和大金吵吵着。急忙让二金赶车到了铺子前,大声喊道:“诸位静一静!我是这家铺子的老板,你们有什么问题就跟我说!”

      诸位一见老板来了,一窝蜂地向陈雨禾涌来,一看是个少女,又有些踌躇,看向领头的那个男子。

      领头的那个男子略一沉吟,便一掐腰,满脸怒意地看着陈雨禾道:“我娘在你家买了棺材,结果回家就死了,就是让你们这晦气的生意给咒死的!”

      陈雨禾被这男子突如其来的吼叫吓得一哆嗦,眼睛有些发红,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

      祥叔立马上前挡在陈雨禾身前,陈雨禾知道自己的是掌柜的,必须要承担起责任,便大着胆子露了个头道:“我们铺子只是卖棺材的,如何能咒人呢,大哥您实实在在是冤枉我们了!”

      “我们可没冤枉你!我娘就是来沾了你们的晦气才死的,你们不赔上二百两银子,这事就不算完!”那男子说着,便拿着手中的木棍在墙上用力敲了敲,又指向陈雨禾。

      众人也七嘴八舌地喊叫着,陈雨禾那软软的声音如何能与这些大嗓门的人相较,解释的声音直接被淹没了。那些人更是聚集着向前涌来,祥叔将陈雨禾护在身后不住地向后退,二金则扯着受惊的马的缰绳,无暇来帮忙。

      此时,一块棺材板从墙头飞来,将闹事的众人与陈雨禾和祥叔隔离开,只见一个男子从墙头跳下,定定地站中间,护在了陈雨禾和祥叔身前,一把便夺去了领头男子手中的木棍,用木棍的顶端直直地指着他。

      只见这男子一身黑色短打,一头乌发在头顶梳成一个马尾,随着他的身姿来回飘摇。

      而他这番动作也行云流水、矫健有力,像只雄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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