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奇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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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理完石管事，又和兵老爷通过气儿，慕薰儿才精疲力尽地回到厢房。
而那时，已是后半夜。进门的时候，方桌上点着的劣质红烛还爆出个灯花。
“小姐乏了吧，奴婢去打水，伺候您洗漱。”
还未等慕大小姐抬起胳膊来挥挥手，封灵玉的软言细语就随着关门声落下了。
“真是的，窜得比猴儿都要快，也不听人把话说完。”
慕薰儿撇了撇嘴，费劲巴力地挪到椅子上靠好，仰面望着房梁发呆。
身上乏力得如同被掏空，慕大小姐只觉得这几日的喧闹吵嚷就像梦一般——
短短几天的功夫，她听到了异闻，见识了命案，又亲手将罪犯捉拿。
“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定不会相信这是位深闺大小姐做出来的事吧。”
“唉，还不知道要惹多少麻烦。”
可慕薰儿清楚自己的脾性，就算受人议论，她也决不会后悔。
“为商当为义为民，多行不义，天理不容。”
每当慕寒卿在祠堂训诫族人的时候，都会说这句话。
正因如此，薰儿才将它牢牢记在了心里。
“多行不义，天理不容……”
慕薰儿瘫在八仙椅上，身子逐渐软了下来。
前世的她，曾以为四方院墙中围着的，便是自己的世界。除了教训下人、和继母怄气，也算是整日无所事事，就连偶尔出门玩上一圈，还要遭到许多非议和嗤笑。
大小姐上眼眸，心中感到格外满足：
自她重生以来，经历了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见过了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这都是她从来不敢想象的——一个女子竟然也能有如此见识。
她感到自己掉进了某个穷酸文人写下的奇妙话本，一切都像是美好的梦境，令人流连。
只不过，慕薰儿很清楚，终有一天，她会再也走不出深宅大院、迈不过红漆漆过的门槛。
一想到这里，那颗颇有成就感的心便又像泄了气的皮球，皱皱巴巴地缩成一团，又生出一分酸楚之意。
“不，不行，”慕薰儿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就算是，嫁了……我也得，翻墙出去。”
“呼呼，或许还能带着灵玉一块翻——”
一句话还未说完，大小姐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只不过就在她入睡前的一霎那，厢房外似乎传来了细细簌簌的交谈声。
“你的目的已达成，为何又要来这里找麻烦？”
“达成？光是解决个人渣、淹死个老太婆又有什么意思？若是我今天非要取她的命，你也没法拦我。”
一个陌生的女声轻笑着，声音的主人似乎心情不错。
“喂，你怎么那副表情？”
“就像我当年撞见你和那群疯狗抢食。”
“你现在的表情和那时像极了，也是这样红着眼，咬紧下唇。”
“你难道还想回到过去吗？变成在垃圾里讨生活的下等人。”
“可别忘了。那井下的淤泥里，还填着你母亲的尸骨。”
“不管怎么躲，你还是必须接受这个命。”
“我没忘，师傅。”
清冷的女声终于开口。
“我没忘……”
心事了却，再加上极度疲劳，慕大小姐直接在椅子上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醒来，她还有些发懵，不知究竟是谁将自己拖到了卧榻上，还给换了里衣。
“小姐醒了，”封灵玉端着一个铜盆从房外进来，“昨晚真是累坏您了。”
见侍女眼下挂着黑印子，慕大小姐便知她昨晚一定是忙着打点事务没有睡好。
慕薰儿揉着头发，本想故技重施再拉她睡个回笼觉，可无奈门外有人通报石子杰前来请辞，只好慌慌张张地起床洗漱，接待这石家的少爷。
石管事出事，本就是强弩之末的石家更是在瞬间分崩离析，家中投奔的穷亲戚纷纷作鸟兽散去不说，就连几个卖身在家的仆役，也尽数被石子杰辞退了。
仅仅几个时辰的光景，树倒猢狲散，家道就此没落。
而石子杰这个原本憨憨傻傻、见人生畏的石家少爷，也几乎是在瞬间成长了起来。
“遣散家丁、变卖祖产还债，这一通运作，你这穷乡僻壤里养出来的邋遢小子竟也能操持，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那么接下来，你又要怎么办？”
慕薰儿捻着荷包上的络子，抬起眼来凝视着堂前的石子杰。
“家父欠下的罪业，我自去还清，那之后——便是天下之大、四海皆可为家。”
这次，石子杰的腰板挺得笔直：“小生想去外面闯荡试试，最后再决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这一路必定坎坷，你可想好了？”
“如果现在来求我，也不是不能在本家给你找个位置。”
“多谢大小姐体恤，但我心意已决，再不会变。”
一席话听罢，慕薰儿凝视着面前少年那笃定的申请。，虽倍感佩服，心中却格外不是滋味。她站起身来，对着石子杰恭谨地行了个平礼。
“人生百难，千帆历尽。愿石兄前程似锦，来日再会。”
“嗯，大小姐、灵玉姑娘，我们来日再会。”
送走了石子杰，又过两个时辰，便有门外的小厮进来传话说车马备妥，请慕薰儿回府。
烈日当头，灼热的阳光带来了些许夏日的质感，慕薰儿抬头仰望天空，不由得感到头晕目眩，在这焦阳之下，她产生了轻微的迷失感——
抛却慕家大小姐的身份，她究竟是谁呢？
生为女子，不能浪迹四海的她，日后又要如何度过这来之不易的一生？
这些稀奇古怪、前世从未想过的问题，一股脑涌上心头。
忽地，从大道尽头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唢呐，一个抬着棺椁的送葬队伍奏着丧乐移了过来，为首的男子抱着黑色的灵牌，哭得撕心裂肺。
“唉……”在一旁伺候马匹的车夫叹了口气，“据说昨天晚上，沈老家主的二妹妹失足掉进了沈家大院的那口石井里面，直到今早才被人捞了起来。”
“好好的沈家，这回算是彻底绝迹了。”
慕薰儿注视着送葬队伍吹吹打打地出了庄门，便回身挽起了封灵玉的手。
侍女的体温还是那样低，她轻轻拍了拍小姐的肩膀，告诉她一切都还好。
“我们也该走了，小姐。”
封灵玉的声音格外得轻，让慕薰儿产生了恍若隔世的错觉。
“走吧。”
随着马儿嘶鸣声的远去，和气一团的清河庄，再度归于平静。
老人们常说“祸不单行”，到了慕薰儿这里，也是十分应验。
“小姐，这雨太大了，”伴随着劈里啪啦的雨点声，负责开路的家丁掀开帘子探进头来，“荒郊野地，视线也差，再这样走下去，怕是要出事。”
慕薰儿擦了擦被雨点打湿的面庞，扯着嗓子想要压过风雨的声响：
“何大哥，那你可看到周围哪里有田庄？实在不行我们打道回清河！”
一语话毕，姓何的家丁摇了摇头，只说四周再无村镇，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除此之外便再无他法了。
何大哥闭了车帘，漆黑一片的马车内随之变得更加阴暗，慕薰儿从未有过这等感受，小小的马车在风雨中化作了世间的某片树叶，而她，则是一粒粟米。
在毁天灭地般的自然力量面前，所有的木头都被迫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声响，令大小姐头皮发麻。
“小姐不怕，”灵玉紧紧地攥着薰儿的手，将她搂在怀中，“没事的，有我呢。”
话虽如此，可通过肢体的触碰，慕薰儿却依旧能够感受到侍女同样也在瑟瑟发抖，甚至更为厉害。
“嗯，没事的，”大小姐靠上侍女的肩膀，“一定能挺过去。”
又前行了一会，忽一阵阴风袭来，伴随着马匹凄厉的嘶鸣，车前挂着的仅剩的油灯灭掉了，车内也彻底地黑成伸手未见五指的模样。
“小姐，灯油全洒了，仅剩的还都受了潮，再点不起来了！”
何大哥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行人在黑夜中缓慢地移动着，既看不清前路，也不知后方如何。
想着“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慕薰儿合上双眼，以视死如归的心态安然地接受了可能会面临的危机，可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赶车的车夫忽地喊了起来：
“有灯！前面有灯！”
慕薰儿一听此言，也顾不得疾风骤雨的吹打，揭开帘子便往外瞧——
只见泥泞土路的尽头，有一点微弱的黄光，虽时明时暗，但确是灯光！
有了灯光，便有人家。
至少，能寻到一处歇脚的地方。
想到这里，慕薰儿内心一阵激动，她回身紧紧抱住封灵玉，忍不住在她的肩头放声痛哭起来。
“灵玉！有灯，有灯啊——！”
伴随着雨点打下的噼啪声响，慕薰儿的哭声渐渐变得微弱，可封灵玉依旧没有放开她。
她们紧紧相拥在一起，近到可以清楚地听见彼此有力的心跳。
封灵玉长舒一口气，她抚摸着自家小姐的后背，低声说道：
“是啊。有灯真是太好了，小姐。”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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