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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九回 鹤下血(中) ...

  •   “殿下!”沈令急叫一声,刚要起身,男人凤眸眯细,他慢慢地竖起食指,轻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叶骁无声无息地笑了——那是一个带着惊人戾气,近于妖异的笑容。
      沈令忽然想起,第一天到大理寺的时候,叶骁说的话。
      ——“沈侯,无论晚上你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脊柱蹿起一股尖锐寒意,他看着叶骁轻捷起身,面向庭院。
      他听到叶骁近乎无声地说,他来了。
      院子里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停了一乘雪白的轿子。轿子里坐着一道雪色身影。
      那是个身材修长的男人,雪白长发、雪白广袖,连眉睫都是一片雪色,他虚阖着眼,一动不动——沈令第一眼看过去几乎以为那是个死人。
      某种不祥的预感攀升而上,沈令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关窗关门,当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不知怎的,他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叶骁散发,赤足,一身玄衣,像一道突兀的幽灵,向男人而去。
      男人仿佛一只冰冷而纯色的鹤,向叶骁张开了雪白广袖,将他完全笼罩。
      然后男人抬眼看向沈令。
      他有一双朱色的,死人一般的眼眸。
      在被那双眸子凝视的瞬间,沈令浑身发寒:刚才与巨大的压迫感同时降临的,凝视着这个房间的,就是这个男人。
      轿帘自动垂下,而房间门窗忽然无风自动,数声脆响,门窗紧紧关上。
      沈令想,虽然毫无来由,但是他大概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了。
      蓬莱君。

      在被完全拥入那个熟悉怀抱的瞬间,叶骁感觉到自己沉入了一片温暖的漆黑海水中。
      他像个幼儿一样被男人抱了起来,雪轿轻动,缓慢而平稳地前往今夜他们要去的地方。
      他闭着眼,坐在男人膝头,双手抱着他的肩,头靠上颈窝,撒娇一样轻轻唤了声阿父,他听到流水一样的声音从上方淌了下来,应了一声,唤他的字。
      他兀自说着,阿父我好气啊北齐怎么可以这样呢沈令怎么这么迂腐呢不对他不这样就不是他了但是我还是好气啊!
      他说了一大堆,最后十分委屈地说,我……没法控制我自己,我已经忍了好久好久了,阿父,我实在忍不住了……
      他慢慢抬头,露出了俊美容颜上,那只朱玉色的左眼。
      冰白色的指尖虚虚掠过他的左眼,男人低头,额头与他相抵,与他左眼同色的眸子凝视着他,“叔靖。”
      “是‘她’对么?”
      “嗯。‘母亲’差一点就降临了。我控制不住了……”
      “那就去杀吧。”像是保护着幼鸟的广袖无声落下,轿帘掀开,跃动的橘红色光芒涌了进来,俩人已经置身于在一个明亮的地牢之中。
      男人指尖在他额头一点,叶骁看向四周,只见偌大地牢中,关押着的十几名犯人,全都是沈令的面孔——
      他默默转了个身,面对男人,“阿父,打个商量,脸就不用换了。”
      “为何?你不想杀沈令么?”
      叶骁想了想,先摇摇头,复又点点头,“嗯……我想杀他,但是又不想杀他。”
      “……”男人看他一眼,在他额上又轻轻一点,叶骁再看去,却又是一群瑟瑟发抖容貌各异的犯人了。
      叶骁把身上的外套甩到一旁,看了一眼男人,“阿父今天要留在这里看么?味道会很重哦?”
      “不放心你。”
      叶骁点了点头,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向牢门的时候,他听到男人平静地声音,“叔靖,可还记得你和我的约定?”
      叶骁没有回头,他向左右侧头,活动了几下,骨节轻响,“记得。秦王叶骁与蓬莱君元苍河曾约一事。”
      “依罪而杀。”
      叶骁回头,面孔上那只朱色的眸子不祥而美丽。
      “阿父啊,你放心啦,我不会滥杀无辜的。”
      说完,他转过头,笑眯眯地走向了犯人们。
      男人闭上了眼睛,沉寂无声。

      沈令一宿未睡,在门厅枯坐了一夜,手边的案卷压根没看几页,直到四更时分,叶骁回来,他猛的站起,反倒把推门进来的叶骁吓了一跳。
      沈令顾不得礼仪,抓住叶骁胳膊,仔细打量他,看他双眼已经恢复深灰颜色,神色如常,吊了一晚的心才慢慢放下,他松开手,退后一步,单手撑在案上,几乎是有些脱力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看他这样,反而叶骁有些心虚,他蹭过去,说沈侯你等了我一宿啊,早知道我昨晚就跟你说一声了,你不用等我的。
      他挨过来的时候,总算放松一点的沈令才嗅到他身上一股藻豆的味儿,他皱眉,看到叶骁一头披散黑发犹带水汽,显是刚刚沐浴不久。
      沈令眉头又拧得重了几分,叶骁却会错意,他特别殷勤地推着沈令去了自己房间,乖乖巧巧在桌前背对沈令坐好,一副来梳来梳的神态,沈令心中一软,走上前去,为他挽发。
      叶骁身子乖巧,嘴上却在嘟囔,说哎,为什么睡觉都要梳发髻啊?虽然没有不舒服,但是很不方便啊……
      因为披头散发睡觉会磨损发丝,糟蹋你这头如此华美的长发。你根本不知道想把头发生得你这么好,宫里那帮女人什么都敢往头皮上糊。
      沈令在心中回道,但是因为一夜提心吊胆实在没有和他对嘴的心力,便沉默不语,只细心梳理长发,挽好,拿发带系上,“……殿下沐浴过了?”
      “是啊,不然一身血,又是碎肉又是内脏的,又臭又脏,多恶心啊。”他答得理所当然,抬眼看向沈令,似笑非笑,“沈侯,很多关于我的传言,确实都是以讹传讹,但是其中唯独有一件是真的。”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着沈令右手食指。他曾经在他指根咬过一口,见血见肉,却留了疤,小小的牙印,看着像是戒痕。
      他伸手摸了摸,才再抬眼看沈令,面上一抹似笑非笑,“孤啊,确实性好杀人。喜用酷刑。这一点千真万确。”
      他笔直地看着叶骁,又问了个问题,“那殿下,被你说杀的,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与蓬莱君约定,依罪而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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