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煮马》半江倚明月

5、龙使者

　　又几日，听闻龙族送了礼来。他家老师为九州数一数二的大能者，本域玉京几族向来不时来朝见，只龙族隶属古神氏，与他家老祖的仙道并无交集，怎么会来此？通天瞧了两眼那拜帖，若有所思，不过倒也提前下了拜贴，语气也算恭敬，他老师近来无事说不定会允了他的拜见。

　　拜帖被扔给太上自去不提通天虽说那日对于自己的不足颇有些泄气，但他素来有些喜怒无常的性子，又兼着年纪小，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在龙族为着不知名事情的缘故来拉拢鸿钧老祖的时候，他早已欢欢喜喜的和元始玩去了。

　　彼时通天在元始用来养花的池子边赤着脚戏水，他抱着鸿钧老祖特意制作的画卷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他圆润白暂的玉足在碧青色池水中摇晃，绛红色艳丽奢靡的法衣随意的搭在地上，一角深红隐隐触及池水却又迟迟不下，可能要逼死强迫症，然而此地却没有什么人在意。

　　元始在苦哈哈的和竹简作斗争，通天则喜欢那画了许多异兽，介绍各地种族风物的画卷，爱不释手更没有功夫在意衣袂的事情。

　　唯有池中开了一夏的莲花们在青色的莲叶映衬下，暗戳戳的看着通天发愣，说不得便要趁通天一个不小心把他拽入池中，省的那衣袂不再惹花心烦才好，然而元始在又怎能让它们如意，是以一个个看起来都有些萎靡，连池里不住扑腾的锦鲤都没了去戏弄一番的兴致。

　　锦鲤们不住地扑腾，在通天脚边乱窜，惹得通天时不时要伸脚把它们踢开。小孩子的脚裸白嫩纤细，又没用什么力气，于是被一脚踢开的鱼们翻个身又一个个成群结队欢欢喜喜的过来找打，也不怕惹恼通天吃了它们。

　　但通天不得不承认，这种憨乎乎的小东西撞上来还挺有趣的，时不时轻啄一口，惹得他脚痒痒的，通天就又把它踩下去，胖鱼儿翻个身，从旁侧游回来。

　　那锦鲤也是元始一次下山的时候带回来的，连带着还有其它好些种类的鱼苗，想着莲池里只有莲花到底有失灵动，便带了一些回来，不想养着养着胆子却愈发的大了。还有通天不时拿些太上炼制的半成品小药丸当做鱼食来喂，更是不惧风雨，整日在莲池里胡闹，若不是那莲花生了几分灵智怕还制不住它，约摸元始也未想到今天。

　　池边凉亭里，元始看看自己姿容精致艳丽的师弟，暗地里瞎嘀咕，他师弟怎么是个不走寻常路的猫，
　　九州的猫仙他也见过，一个个沾了水气急败坏，没见过哪一个像他这样喜欢水的。

　　又看看手里的竹简，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怎的师兄和师弟都那么聪明呢，这些法术明明……就很难嘛。可苦了他了，这沐休的日子还要补习功课。不过，有师弟在，倒也不是很苦。小师弟小的时候都这般好看，长大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元始想着，便走了神。

　　照例，这龙族来使是由太上负责引荐的，说是对太上这个开山大弟子的重视，实则不过是两个师弟一个比一个懒，谁也不愿意过来便将拜帖也扔了过来，太上无法，只得领了这差事。不过，看太上那心不在焉的模样，估计也不是很上心。

　　龙族使者满心想着事情，也不曾发现太上的敷衍，或者说未曾将他放在眼里，只以为他不过是鸿钧老祖身旁伺候的一个童子，行动间多有轻浮，以至于太上竟有些为人轻视的不爽。

　　眼看那使者进入大殿，太上走到后殿画有百族聚居的堪舆石刻上，拿起刻刀在龙族所在处慢悠悠的划了一刀。放下刻刀，太上沉吟片刻，想起向前鸿钧老祖说起的九州形势，现下紫霄宫是绝不可能参与古神斗争的，不免感叹，龙族，怕是没有几日光景了。

　　但这也与他无关，索性他对龙族也无甚好感，无关之事，自不必挂心。还是去看看那两个烦人精罢，想起他那两个爱胡闹的师弟，太上的头又有些疼，但又不能放下心，干脆趁着鸿钧老祖不召见他这会儿去藏书阁查了查两个师弟的疑似跟脚，又去看了些药方子。

　　等日头偏西的时候，那龙族的使者与他师尊鸿钧老祖不知商讨了什么，终于还是走了。太上赶在他出门前回来，老神在在的侯在宫门口目送他远去，丝毫瞧不出中途开溜的亏心。

　　回去禀报鸿钧老祖时正巧遇到了从莲池回来的元始和通天。彼时元始经过了和竹简一天的斗智斗勇显得有些恹恹，手牵着他吹了一天夏风同样兴致不怎么高的师弟慢悠悠的从后院回来。

　　夏日不绝的风从远处吹来，掀起轻纱衣袂，带着些许凉意拂过小径，仿佛紫霄宫向来平静不起风波。

　　太上摸摸两人的小脑袋，领着他们去见老祖。

　　吹了一天山风的通天可能情绪不大好，在鸿钧老祖问及他们对龙族的态度时，显得甚为不屑。

　　紫霄宫静谧幽暗的静室里，鸿钧老祖一身重紫华服盘膝坐在首座蒲团之上，其下几个蒲团则是空着的，三个弟子俱换了素白色的弟子服待在一旁。木雕桌案之上，一只如玉白暂的手指不在意的划过龙族使者送上的如碗口般大小的明珠又收回。通天侧过身去，神态颇为傲娇，珠玉般清脆的音色，言语间带着轻蔑与厌怠。

　　“宵小之辈。”

　　是如此，可…你也不能明说出来啊，我的小师弟，太上哑然失笑。

　　通天不大在意，他双手捧起一个小茶盏，举到口边，舒服的抿了一口，微微眯起了他琉璃色的眼眸，显出几分惬意。

　　“我觉得也是如此，那龙族不过了了，且近几年日渐式微，之前龙神在世的时候还有几分光景，如今不过是烈火烹油，还妄想参与神庭争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不等太上出言劝阻，元始便断然拒绝，是紫霄宫不美还是师弟不可爱他可不想参和古神那些破事儿。

　　原来那龙族求见鸿钧老祖是为了请老祖相助，多年前东皇陛下就隐隐流露出退位的意思，可继承人一直不曾确定，再加上鲲鹏祖师拥簇的那位准继承人失踪，一时之间惹得几族都有些心痒。偏东皇太一执掌天下权柄已久，自陛下御极以来九州诸帝神鬼莫不臣服，威势日重，天下臣属不敢质询一二，心里却放不下，其中尤以龙族为盛。

　　太古龙族隶属古神族，自雷泽龙神逝后便日渐衰颓，雷泽的一双儿女又是先天神灵瞧不上龙族，北边的烛龙整日里睡大觉，唯东皇命是从，更叫龙族觉得指望不上，于是打起了歪心思：如能成为陛下的继承人，九州还有哪个敢不把它放在眼里，恢复往日辉煌指日可待。

　　不过它本就是依着龙神立起来的种族，因着雷泽龙神与东皇太一的几分交情成为太古几族之一，便自大起来，以为诸天唯我独尊，屡屡干出一些蠢事。它的几个后裔自以为血脉高贵，竟搞了些血统嫡庶之别出来，使魔龙含怨降世本族气运大减，也惹得母系氏族当道的古宗族恼火，渐渐断了联系，可其丝毫不改以为众宗族对其示弱，后连雷泽龙神的一双儿女也不放在眼里了，无怪乎风里希生气。

　　恶毒不要紧，偏偏又蠢，惹到大能者头上还兀自不知，也怪不得后来被通天与风里希联手打压，直到蜷缩在四海，瑟缩于圣人威仪之下才懂的听话。

　　他几人言语中的风里希、风太昊便是雷泽龙神与有胥部落部落族长的孩子，华胥氏女主踩雷泽巨印而孕，十二年生里希太昊。其二人天生资质过人，小小年纪便被九州好事者称为“天骄”其二。

　　风里希，雷泽龙神之女，九州天骄榜第三。
　　风太昊，雷泽龙神之子，九州天骄榜第七。

　　彼时通天还不知道这两人不久后他们也是要见到的。他们还宅在紫霄宫里的叽叽喳喳的争论，关于风里希二人元始通天颇有争议。通天说不过元始，恼羞成怒拿起一个软枕朝他扔过去，直直砸在元始脸上，惹得他委屈的闭嘴了。

　　元始摸摸软枕，又摸摸自己的脸，不疼，但是真委屈。本来就是嘛，他对龙族本也没什么恶感，只他之前游历的时候见识了龙的嚣张跋扈，又听了那龙族将本族与外族怀的胎儿活活剖出的事件心生不喜罢了，同出一族嫡裔尚且如此行事，风太昊又能是什么好人算了，还是不说了，不然一会儿师弟又该生气了，他可不想惹恼了师弟。

　　鸿钧老祖淡定自若的看着他们就古神与属族的关系争论，也不说什么。终归他们自己心里有数，他这个师老师就不必多说什么。

　　再者，说什么呢他这三个弟子，便是看起来最愚笨的元始，亦早已规划好了自己的道，他心中有数就好，不必多言。

　　这件事情最后是怎么结束的，三小只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后来鸿钧老祖几次下玉京山，此事也就过了。不过，照通天看来，他那老师看起来好脾气，实际与他一般无二的高傲性情，龙族自以为黄雀，实则怕是在他手里吃了不少亏。

　　不过，这与他……何干呢？想当年雷泽龙神何等威仪，那位才去多久，不肖子孙都开始败坏家业了，通天想着，一面回过神懊恼他又只想起了边边角角零碎不堪的记忆，一面毫不在意地把手里龙族用来收买鸿钧的宝珠扔进了莲池，艳丽的容貌上不见分毫心疼，什么东西，也就堪堪可在池底映明罢了。

　　通天生性奢靡，什么都要最好的，又打小各种天材地宝见得多了，虽然现不记得什么，但依旧很奢侈，宝珠扔莲池，就想看个乐子。这种天生的仙中富贵花，亏得鸿钧老祖养得起他。

　　等夜里明月出来的时候，宝珠泛起微光，夜风吹碎了一池清波，也可算一景。

　　“哎师弟，你怎么把它扔了？”

　　“我瞧着它在池底好看，就是少了些。”通天慢吞吞略带狡黠地回答元始的疑问。若是能铺满池底，夜月之下，当是分外好看。

　　“哈，那我以后给师弟弄一池子明珠如何？师兄我可是很厉害的，说不定我还能收几个会弄这玩意的仆役呢。”

　　通天揣着手，慢条斯理的往前走，“或许罢。”他的这位二师兄，是很得天独厚的神明呢。

　　“师弟师弟你说什么”元始没听清楚，通天却快步走开不说话了。元始无奈的追上去，他还没听见师弟的话呢。

　　“师弟，师弟等等我……”

　　人影渐趋模糊远去，莲池一片静寂，唯有池底静静躺在泥沙之中的明珠，表明了这曾发生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