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影帝又来钓我》木本菩提

6、第六章

　　一排的评委，正中央坐着和（xiong）蔼（shen）可（e）亲（sha）的导演，薄一酮堂而皇之地坐在导演旁边，一副监工的样子，看起来特像大尾巴狼。
　　还有几个脸上挂着亲切笑容的不知名人物，可能是什么制片人、副导演、投资人等等一系列权干。

　　面试的场子太大，各位权干手边都放着一支话筒，方便他们能轻声不费劲且优雅地跟台上的演员交谈。
　　一排七个人，十四只眼睛同时齐刷刷地盯着陆晟。

　　试戏厅里开着两个空调，前后机器的轰鸣声不间断地响着，频率大概和陆晟的脑电波一致，吵嚷，一片乱糟糟。
　　不知道温度调到了多少，陆晟站在高高的圆台上，觉得有些燥热难耐。

　　坐在最边上的一位谢顶男评委看着陆晟，很温和地笑了笑，不知是圆场还是在拆台：“陆晟老师，看你进来之前心情似乎很不错，之前进来的老师都没你表现的这么轻松。怎么一看到我们表情就瞬间垮下去了？”

　　这评委可真会说话……
　　陆晟在心里喀了第一口血，心说这么大热天，您是来做心理分析的么。

　　“不要怕，”这位谢顶评委可能是想用亲切来弱化他的秃头，继续和蔼地说：“你就当我们不存在，我们这一排老师除了坐在中间的导演和男主角，都很和善。你就正常发挥，不要有压力。”
　　几位面试官被逗得笑了笑。
　　谢顶评委终于放下了话筒。

　　陆老师在心里喀了第二口血。
　　妈的，男什么玩意儿，男主角？？

　　陆晟盯着薄一酮看了两秒，抓着剧本的手指缓缓扣紧。
　　算了，不演了，放弃了。这玩意儿谁爱试谁试吧，大不了麦姐跳黄浦江的时候他跟着一块跳。

　　为了贴合戏里小骆天的角色，陆晟今天特意穿着一身廉价破烂的衣服，发皱的旧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还蹬着一双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高帮帆布鞋。
　　虽然衣服鞋子看起来都有些年代了，但都洗得干干净净，穿在他身上显得极为熨帖，看起来就像一个青涩的、稚嫩的、懵懂却又知事的高中生。

　　陆晟肤色冷白，脸部轮廓锋利却并不硬朗，面部白白净净，没有一点斑痣。唇形单薄，单眼皮下面是一双看不出情绪的黑眸。冷恹恹地立在那儿，有那么一点厌世的气息。

　　说实话，李桐华看着他有些触动，不单纯是因为陆晟今天用心的装扮，而是他身上的气质简直与骆天如出一辙。

　　演员先天不足可以用演技弥补，但若是天生长相不切合角色气质，演技再好也总觉得还是不够。
　　就像一个看起来鲜满多汁的桃子，吃进去却还是觉得涩。

　　薄一酮用余光观察李桐华的反应，得到一个满意的反馈之后，似笑非笑地对站在台上快要撂挑子走人的小孩儿说：“陆老师，可以的话，来前面抽纸团，随便抽两个场景演绎即可。”

　　评委席上放着一个白色的正方盒子，好巧不巧地就摆在薄一酮面前。陆晟心好烦，在纠结着是直接退场还是打声招呼再走人。

　　那一排别说谢顶的男老师了，光是李桐华他就开罪不起。圈内的都知道，李导最讨厌不敬业的演员，若是此时他打了退堂鼓，以后要想再跟他合作，恐怕连个试戏的机会都不肯给。

　　硬着头皮试的话……
　　陆晟又看了薄一酮一眼，算了，他硬不起来。

　　正在纠结该如何体面地离场，对面的薄一酮似乎跟他心有灵犀，猜得透他下一秒想干什么。
　　于是，将陆晟逼得恨不得遁地跳楼的罪魁祸首举起手边话筒，慢悠悠地给他递了一个台阶，“陆老师，要是没准备好的话，可以先去卫生间洗把脸，好好调整一下。看在你这脸不错的份上，我们可以再多给你二十分钟的时间。”

　　脸不错……
　　不错你个头。

　　陆晟抬头冷冷地盯着薄一酮，面上不动声色，耳朵尖却悄悄红了一片。

　　心里也在翻江倒海，谁他妈脸不错，谁想听你点评我的脸了，坐在评委席上就真把自己当大拿了。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信口调情，出一趟国估计没少学那些洋毛病。
　　看这风流浪荡的样子，还不知道红了以后有没有滥用职权潜规则那些同自己一样无权无势的小鲜肉……

　　现场很安静，甚至莫名其妙地演变成一种尴尬。
　　这要放到网上去，估计又有不少网友骂陆晟情商低，连个梗都接不住。

　　一排评委看着站在台上的小演员脸色几变，从白到红再变黑，不知道这小演员心里经历了怎样复杂的变化过程。

　　到最后，还是李桐华举起话筒，先是重重地咳嗽一声，拉回陆晟四处飘散的神志，然后一锤定音，“小陆啊，听薄老师的，你先去卫生间调整一下情绪。刚好我们也看累了，中场休息一下。”
　　他指了指腕表，说：“这样吧，多给你二十五分钟，你好好准备。”

　　薄一酮的话陆晟可以当耳边风，李桐华的话他却不敢忤逆，闻言只得点点头，对着评委席鞠了一个90°的躬，挺有礼貌地说：“抱歉，耽误大家时间了。”

　　薄一酮目送陆晟走远，扯了扯嘴角，将抽试戏片段的箱子往导演面前一推，拿起手机摆弄。在屏幕上逛了一圈，最后点进德/州/扑/克。
　　李桐华没好气地说：“你说人家形象跟角色贴合就行了，非要扯什么脸不错。看，把人家小伙子臊走了吧。”

　　这可不是臊走的。
　　第一局牌不错，薄一酮将筹码全部丢下，选了all in。回想起刚刚陆晟见到他的那一刹，脸上表情震惊混杂着难以置信，差点没当场表演一个目瞪口呆，薄一酮颇觉好笑。

　　李桐华还在说他：“我说你之前也不这样啊，出一趟国不知道学了点什么回来，好好的中国话都不会说了。我看啊，你就是被资本主义带得脑子偏了。”

　　坐在李桐华左边的评委姓黄，叫黄军，头发梳成三七分，发胶喷得像是洗了个油头，是出品公司派来接洽的经理，听到这话笑着说：“李导，我们薄老师也就刚才活跃了一点嘛，之前前面那三十几个来试戏的，薄老师就单纯给了个意见，其他的一个字没多谈。”
　　黄军掂量着，觑着薄一酮的脸色问：“薄老师，跟刚才那小鲜肉认识？”

　　说到这儿，李桐华反应过来了，恍然大悟，“你昨晚说的小孩儿就是这小陆？”
　　牌局上有人跟注，这局不太好赢，薄一酮没所谓的继续跟，心不在焉地回答：“嗯。”

　　黄军笑了，打趣道：“哟，还真认识，那待会儿讨论结果的时候薄老师可得避避闲，免得遭人闲话。”

　　薄一酮看着牌局，不带温度地笑笑：“有什么好避的？凭他表现说话，演得好我自然要发表见解，演得不好就是我求情李导也不会卖我这个面子。”

　　黄军碰了一鼻子灰，干笑了一声，又说：“听薄老师这话，跟那小鲜肉似乎私交很不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认的弟弟，都没怎么在圈子里听说过。”
　　这话听起来不五不六的，一排评委缄了声。李桐华面色不虞地看了黄军一眼，皱眉不语。

　　有人下了个大注，其他人全都弃牌了，薄一酮没理，继续跟注。
　　黄军那番话他听见了，也不恼，慢条斯理地说：“我之前也没怎么听说黄经理这么喜欢听八卦。”
　　三言两语，黄军终于焉了，不再自讨没趣。

　　牌桌上的人跟的注变小了，薄一酮再次跟注，微笑道：“再说，我也没打算瞒着谁，在座的各位不都知道了，刚刚那小孩儿是我家的，待会儿要是演得不行，各位多担待。”
　　这话算是犯了李桐华的忌讳，李桐华拧眉，看向薄一酮，低声斥道：“你这说得什么话？”

　　牌局终于进入了尾声，一直跟薄一酮对弈的那位玩家弃牌了。明牌一看，薄一酮手上只有一对黑桃九，最后弃牌的那位玩家手上是对黑桃K。
　　薄一酮用一对黑心赚得盆满钵满。

　　他低缓愉悦地笑出声来，说：“不是让各位放水的意思，我是说待会儿他要是表现得不理想，大家表情别那么严肃，不要吓到小朋友。”
　　李桐华：“……”
　　他活了四十几年，第一次听到有人让他别摆脸。

　　薄一酮数了数刚刚赢的筹码，看向李桐华，明目张胆地探口风：“李导，你觉得这小孩儿怎么样？”
　　李桐华气结，“人都还没开始演，你想让我怎么评价？啊？？”

　　“我是说脸，”薄一酮顿了下，笑着换了个措辞，“也就是你刚刚口中的人物形象，是不是跟骆天挺贴的？”

　　李桐华冷哼一声，没摆明态度，“光脸贴有什么用？表演不行就还是个废材，我可不打算再花功夫去点石成金，不费这劲儿。”

　　薄一酮点头，表示赞同。随即退出德/州/扑/克的软件，收起手机。起身，拉开凳子。

　　李桐华看着他，“你干什么去？”
　　薄一酮说：“去放放水。”
　　这话有两层意思，李桐华摸不准这是第几层，但没制止，皱着眉嘱咐道：“早点回来。”

　　试戏的地方在离酒店不远的筒子楼，是拍戏时主要的取景地之一。整栋楼的装修风格简约、朴素，基调是明白，除了百叶窗以外再没有多余的设计。

　　一层有两个卫生间，薄一酮去了离试戏厅远的那个，果然在洗手台前面堵到了人。

　　陆晟不断在做心理建设，最终还是谋划着要不要先给麦姐打个电话说他没选上，再去随便应付应付导演制片。
　　他觉得自己可真狼狈，两年前就是这样，当时留不住人就算了，怎么回来一交锋还都是自己势弱。

　　机场的那次冷脸换来网上骂声一片，祖宗十八代都被拿出来反复鞭尸，最终还得仰仗着人家给自己解围。
　　这次也是，人家高高在上地坐在评委席上，准备看他滑稽地在台上嗔笑哭骂，最终还得给他打个分。没准还要像某档综艺节目一样，顺嘴点评点评自己的演技。

　　陆晟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算了吧，这脸他选择不丢。
　　好不容易重整心情，掏出手机，陆晟开始构思该怎么告诉麦姐这个即将成形的噩耗。

　　找到通讯录里的联系人，陆晟刚要拨号，卫生间又进来一个人。陆晟下意识地抬头，在洗手台前面的镜子上看到了他上一秒想要拿刀砍死的对象。

　　日头明亮，卫生间里光线充足，镜子折射出来的人影清晰亮堂，连西装衬衫上面的褶皱都一览无余。

　　陆晟撇扫一眼，拔腿就走。
　　在即将与薄一酮擦身而过的时候，被人一把拉住，往后面一推，借着重力的惯性狠狠砸向墙壁。

　　陆晟的背并不疼，腰背被薄一酮的双手护住，他只感受得到粗糙手掌的温软与有力。
　　淡淡的古龙水香味萦绕在鼻尖，陆晟抬头，骂道：“你神经病啊？”

　　薄一酮表情平静地接了这句骂，挑起半边眉看着被圈在怀里的小孩儿，说：“昨天机场人多，忘了问。”
　　他凑近，音色放沉，在陆晟耳边吹了口气：“陆晟，你想我了吗？”

　　在这三九酷暑天，陆晟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下了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