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杀我渡情劫》计乐

43、第四十三章

　　刚被蜃雾吞没的时候，玄朔是有知觉的，他本可以出手避免自己被蜃雾拉入幻境。

　　但那时在蜃雾之外，忽然有一道灵光射入打在了他身上。登时玄朔心中便汹涌过一股莫名的情绪，又酸又涩怂恿着他要做些什么。

　　而碎裂的蜃雾之中也有一根血丝一样的虚影也随着灵光也投进了玄朔体内，他恍惚间觉得自己曾经空了许久的心口内失而复得了什么，随之就是铺天盖地的悲怆困住他的手脚将他淹没。

　　他沦入了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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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年前。

　　往日宁静缥缈的白玉长阶，今日一阵鸡飞狗跳。今天是白玉京十年一遇的开宗收徒之日，除了各有门路的修仙世家子弟，还有一些与白玉京有缘的凡人。此时无论出身背景，他们均一起爬着这看不见尽头的昆仑山道。

　　开启阵法之后，这昆仑山道便是问心道。人若在上面行走，一步一问，一层一沉，开启阵法的问心道同时叩问所有来者心志，考验全部来者体魄。

　　然而就在这群爬得要死不活，浑身汗涔涔的人之中，有一红衣少女却格外令人瞩目，红唇乌发，富有灵光的眼眸顾盼生辉，像是天地灵气汇聚形成的凤鸟。

　　并不是因为她生得极美，而是因为这少女雪白的脸颊上透着一片活色生香的薄红，珍珠似的眼眸中眸光熠熠，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她握着一支金灿灿的银杏枝条，怒气冲冲地三两层阶梯一步，一步一跨得往昆仑山顶迈去。

　　一边走一边骂：“扰人清眠天打雷劈，到底是哪个混蛋在泰山动手啊，毁了大半银杏林就算了，还非要把我的床给劈了，还有没有一点公德心？出来受死。”

　　少女在其他人一步三打颤的蜗牛进度中，如一柄天然去雕饰的钟灵利剑，又像是一只尚且稚嫩却信心十足一往无前的雀鸟，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她，从狼狈缓慢的人群中一路骄傲飞扬的劈上昆仑，在白玉京十年一开的收徒大会中搅乱了众人的心神。

　　一少年粗喘着气，双手撑在膝盖上上气不接下气：“卧槽了，那姑娘好，好……”

　　“——好强！”少年身旁一人惊叹接话。

　　怒火中烧的木灵葳就这样一口气冲上昆仑，在守门弟子目瞪口呆的表情中环顾四周，明艳灼灼的眸子在所有人的身上转了一圈，随后目光定在人群之后，背对大门的一个紫衣少年身上：“就是你了。”

　　少女眸子微眯，握着手中犹带霜寒剑气的银杏枝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少年。

　　见到少女的视线只放在少年身上后，其他人纷纷议论起来：

　　“嚯，她去找道子。”“那可不是自取其辱。”“胆大包天！”“年纪轻轻就这么锋芒毕露，往后的修行肯定不佳。”

　　“……”

　　木灵葳站在少年身后，语气不善地开口：“久仰啊朋友！”。

　　少年背挺得笔直，黑发起在头顶上用素色玉簪挽住，风霜呼啸间，少年像是昆仑山顶衔云逐风的白鹤，身披紫薇霞光在人间最高的雪顶稍纵停留，清隽又出尘。

　　他并没有搭理木灵葳，只是站在靠近绝壁的承仙台边缘，无声又淡漠地俯视着悬崖之下的苍凉景色，一语不发。

　　“喂！”木灵葳见状有些生气，她将手中还带有一丝剑气的银杏枝条搭在少年的肩膀上，兴师问罪道：“认识吗？”

　　这是木灵葳在沉睡中惊醒后，在满地狼藉的银杏林中找到的唯一一根还存有证据的枝条。

　　凌厉刺骨的剑气，莫名感知到的昆仑山方向，奔袭千里丝毫不累的体质，这充满谜团的种种情况此时此刻在起床气正盛的木灵葳脑海中，只汇聚成一句话：

　　找到了个打扰自己睡觉，还劈了自己床榻的家伙，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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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朔站在少年时期的自己身边，愣愣地看着自己三百年间重复了无数次的景象。

　　但是这一次和往常相比又有些不太一样，除了木灵葳，这蜃珠竟然还幻化出同一时期的自己和其他人。

　　蜃楼珠虽然强大，但介于玄朔自身的渡劫境修为，蜃楼珠能幻出真假莫辨的木灵葳已是极限，但现在眼前的一切却又是如此真实。

　　“葳葳……”玄朔伸出手想触碰少女充满活力的脸颊，却捞了个空。他的手在少女的脸颊上穿过，像是错觉的幻影。

　　若不是确认自己确实存在，玄朔甚至认为自己或许穿越了岁月，回到了三百年前。

　　少女死后的三百年里，他日夜都在痛，但他从未哭过。因为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太上忘情会让人无时无刻都处在理智之中，让他能一遍遍清晰回忆起自己是如何亲手碎去了少女的内丹，少女体内仙骨破碎的声音又是何种声响。

　　这一切都太清晰了，湿润温热的血液，失望怨恨的目光，一声声的惨笑，一声声仙碎掉的声响，这些无时无刻不在他的眼前出现，在他的耳边响起。

　　反而让他愈发在清醒中沉沦。

　　之后，所有人都说他走火入魔，是疯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从未疯魔。只是心里空了一块很大的地方，除了灌进去的呼啸风声，就只剩下不知何处的茫然，至于其他的什么七情六欲？

　　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曾在黩武盛会的第一夜，在青帝的拒绝下红了眼眶。

　　现在，他看着眼前如火焰一般炙热的少女，看着少女在少年的自己转身后，在见到少年玄朔的第一眼时，眼中迸发出的明亮眸光。他眼中终于落下泪来。

　　三百年前的他是怎么能忍心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呢？【我不爱你。】

　　错了，全错了，三百年前的那天，他说的一切都是错的。

　　【我不爱你。】

　　玄朔白着脸，嘴唇颤抖哑声道：“我爱你啊……葳葳。”

　　是对当初的反驳，是改正，也是迟来的真心。

　　但随着这声话语说出，他的心口处隐约有红丝闪烁微芒。

　　与此同时，他眉心的红纹也随之发出不详红光，像是在警示，又像是在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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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光扫到快要杵到自己脸上来的金色枝条，少年终于转过头来：“这剑气是我的，姑娘有事？”

　　“那就对了，你看看你——”

　　本来准备一顿臭骂外加暴打一顿的木灵葳在少年转头后，怔了一瞬，喃喃道：“你看看你，怎么长得真好看……”

　　少女眸光更加闪亮，一片霜白的白玉京中，小姑娘红裙烈烈，像是一只任性倨傲的幼年凤鸟，带着不属于昆仑山的阳光和灿烂，扑腾着翅膀误入荒芜雪原，带着一腔直率到令人难以招架的明丽闯进了玄朔平静了十几年的内心，

　　木灵葳笑起来，一字一句道：“真奇怪，明明我们是第一次见，但我觉得我喜欢你，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