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山海》戛玉敲冰

10、第十章

　　一切发生的太快，甚至有些让人恍惚。

　　怀瑜和路鹏面面相觑，觉得事情往不同寻常的方向发展了。

　　眼见着九南再次闭了闭眼，下一秒气势瞬间弱下去一点。怀瑜不禁松了口气，好像是变回来了。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也比刚刚妖气四溢的样子强。但下一秒的情况，让她心尖拔凉。

　　再次升腾起来的是一股杀伐十足的血腥之气，沉浸着无数的怨气与怒气，凝聚成实质性气场扑面而来。九南低垂着头缓缓睁开眼，嘴角逐渐上扬，露出与气场不符的轻笑。

　　看着仍然掐着怀青天脖子的手，九南歪了下头，眼神暴戾。

　　将手中碎片收进木偶空间，下一刻，九南收缩手掌力度，将怀青天的头狠狠撞击着地面，一下，两下......青灰色的祭坛底碎裂出蜘蛛网纹路，怀青天额头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雨水猛烈似箭般打在他的伤口上，终于忍不住痛出怒吼！

　　“啊！”

　　竟有一瞬间的爆发力，差点挣脱九南的手掌心。九南好像笑了一声，一脚踹碎了怀青天的左膝盖，骨裂的清脆声令人胆战心惊。另一只空闲的手扯住他的羽翼，力气之大直接将一只硬生生扯下来，血肉之深深可见骨！

　　见九南现在似乎只有疯狂虐待他的意思，并未下死手，怀瑜环抱着胸在旁边看着，有些胆寒但心里非常痛快，于是并未直接阻止。

　　她没注意到，身后的怀瑾悠悠转醒，看到眼前令她目眦尽裂的画面。

　　“小叔！”

　　怀瑾挣脱路鹏控制，径直扑到九南身边，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断这一切。九南此刻双目尽红，尚存的理智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怎么会因此停手！

　　九南一掌将她击飞，怀瑾身体飞起，重重落在祭坛之下的血泊中，砸出一片血色。怀瑾喷出一口血，感觉到内脏受到严重创伤。

　　怀瑜呼吸一滞，眼前一切发生的太快没来得及阻止，面部肌肉微微抽搐着，脸上勉强摆上温和的笑，连忙上前克制道：“九南，可以了，我答应你。只要你不杀他，我就把他给你。”指指身后的计蒙，试探性询问着。

　　她也不确定九南是否记得刚才说过的话，咽下口水。

　　九南似乎什么都没听进去的样子，带着杀意的眼神冷冷瞟她一眼，掐住怀青天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现在处于一种极端的状态，杀意占据大脑的绝大部分，而理智近乎不存在。与其说还是有一点理智，倒不如直接说他现在就是个杀伐机器。

　　那个眼神几乎把怀瑜冷冻在原地，但看了眼下面带着怨恨眼神的怀瑾，强行镇定继续说：“我知道他可能抢了你需要的那枚碎片，”刚才九南取出碎片时，一眼瞄到是什么东西，“除了抢了你要的东西，你们应该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我希望你能放他一马，照他现在这样，也就是废人一个了。”

　　怀青天已经是气进少出多的状态了，无力□□着，如果再虐待下去，就离死亡不远了。

　　“那个碎片一直在我手里，是我最近才给他的！你要找就找我！”

　　有气无力但恶狠狠的声音钻进他们的耳朵，带给九南一个有些意外的消息。大脑瞬间清醒了很多，手中掐的劲一松，怀青天直接摔到地上无法动弹。

　　九南身子动了一下，慢慢走到祭坛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看着一脸狰狞疯狂的怀瑾。

　　刚才那声音就是她发出来的，看她已经完全没有最初自信张扬的明艳和想恳求怀瑜的可怜模样。怀瑾掉下去时就看到自己阵营的人们几乎都惨死在血泊中，剩下一点已经被怀瑜阵营的族人围成一个小圈，只要一声令下，便会全军覆没。

　　大势已去的痛苦感，血脉至亲一个与自己针锋相对，一个被虐待得体无完肤，加上自己一人丝毫没有对战争起到作用，一种无力的自卑，心灵上就像荆棘穿刺，鲜血直流。她知道自己再不出来，都无法让小叔怀青天存活下来。

　　带着这股强烈的恨意，怀瑾站了出来！

　　没人知道怀瑜是出于什么心理，再一次硬着头皮拦在九南面前：“现在大局已定，我们先将他们关押起来，再逐一解决可以吗？”怕九南强行冲过去，又加了个条件，“我可以为你进行两次预测，希望你，恳求你，不要现在动手。”

　　咬紧了牙根，说完这句话怀瑜差点虚脱过去，这种气场下的九南如果真要做什么，自己完全拦不住，只希望这个要求可以打动他就好。

　　听到两次预测，九南原本恢复了些理智的头脑彻底清明，眼底浮出的血气也被压制到深处，隐隐能看出其中的暗红。

　　九南本来就是被幻境刺激到导致神经错乱，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这下清醒过来，对自己刚刚所做之事有些愣怔，手虚握一下，恢复正常。

　　怀瑾半趴在地上，嘴角的血迹还未擦净，一脸怨毒吼着：“我不用你假惺惺！做戏给谁看！”

　　怀瑜身子震颤了一下，低垂着头，很乖顺的模样，仍在等待九南开口，突然感觉他的气势逐渐降下去，恢复平静。

　　“好。”

　　一个简单的字却使怀瑜宛如重生，后背几乎被汗浸透。

　　九南重新拾起理性，虽然涉及父母的问题，他很难克制自己。但从小忍耐力就很强的他，在利弊问题上，拿捏的很通透。

　　反正她说的是现在不动手，等他弄清是谁与父母仇敌有关时，再下手也不迟，就让那人苟且再活几天。

　　两条命换有关父母的消息，挺值的。

　　怀瑜转过身去，暗暗松了口气，对祭坛下胜利的族人下命令：“把所有人都押下去，留些人看守。”面对族人时，新任族长的雷厉风行的气场渐渐显露。

　　不得不说怀瑜这些年承受的流言蜚语和不公平对待，将她磨砺的很好。

　　少了近一半的族人们，各自分工，井然有序地开始清扫战场，血肉横飞，残肢碎肉，他们都面不改色地清扫着。胜者，才配在世间有活下去的资格。选择对的阵营，也是一种活下去的手段。

　　九南的神情还没完全褪去血腥，导致身边空了一大圈，没人敢接近这片区域，怀瑜带着路鹏去安排事宜，祭坛上一时间什么人都没有了。

　　感觉身边空落落的少了什么人，九南围看了下四周，突然注意到远处还藏在树上的身影，紧绷的神经有些放松下来。

　　那小狐狸，还真待在树上没动啊。

　　闻到空气中被雨水冲刷的有些稀薄的血腥味，九南皱眉，随便掏出一瓶香水就往身上猛喷，丝毫不在意是否刺鼻。

　　跳下祭坛，直接跑到那棵树下，九南仰头无奈道：“可以下来了。”

　　像是才反应过来，五五一个激灵，大梦初醒般：“啊？啊？结束了吗？”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手脚发软地爬下树，脸上的苍白还未褪去。

　　五五抬眼看去，九南像是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隐隐感觉他们的关系又恢复到刚见面时疏离的位置，不禁心里有些堵。

　　经历了那么一个幻境，回顾从被收养到现在的一生，九南突然觉得独自行走才是属于他的命运，不应该多奢求些什么。九南之所以还能去找他，抛弃朋友这个词，还需要他带着去青丘山的狐族，弄清那个空间为何在那里，还有，那枚狐族掌握的地图碎片。

　　五五向广场方向小心翼翼地看去，发现残局已被清理地干净，原本同族残忍互杀的场面已经没了，大家都在和和气气地整理收拾着。

　　雨淅淅沥沥，渐渐变小，天空飘着毛毛细丝。

　　“哎，怎么地上的血不清理一下啊？”五五眼尖地看到地上雨水打湿后成一滩滩血水，所有人视若无睹，就像本来就存在的一样。

　　九南温温和和地摇摇头，没说话，表示自己不清楚。

　　五五心里更堵了，一口气憋在心里，偏偏又不敢对他生出什么情绪来，气鼓鼓地想着。
　　他喵的！说好了是朋友的，怎么一下回到解放前了，还什么都不告诉他！

　　偷偷瞄九南一眼，突然想到在祭坛上那个气场的转变，情不自禁咽了一下口水，感觉心脏跳得飞快，不禁想问问他为什么会这样。

　　五五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悄悄问：“你刚才怎么突然变得......”

　　声音突然被九南身后一声轻笑打断，他们迅速回头，见怀瑜恢复原来的温柔淡定，一身轻松地走来，身后跟着低头行走的路鹏。

　　一切尘埃落定，所有人都恢复了平常的状态。

　　解决完自己的心结后，怀瑜身上的自卑的枷锁明显打开了。

　　“这血可是自有它的功效。”怀瑜站定在二人面前，歪头笑笑，“不清理它的原因，是为了加固祭坛里的空间，它可以渗透进广场的地缝，汇聚祭坛顶端。”

　　手冲那个方向指了指，向他们示意：“祭坛上方是血红色的，逐渐向下晕染，就是在不断加强里面的保护层，那个空间一直用来禁锢那只计蒙。”

　　五五一愣：“你怎么把这种族内的事都告诉我们了？”面带怀疑地看着她。

　　怀瑜耸耸肩：“你们都看见计蒙从里面出来，我说出的这些也不算什么秘密。”

　　一直在听他们说的九南突然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身上：“什么时候进行预测？”

　　现在碎片已经到手，父母仇敌已废被囚，只要过两天弄明白事情根源，再了解父母的情况后，便可马上动身离开了。

　　九南觉得时间一刻也不能浪费，在讙头国待的时间太久了，他需要即刻动身。

　　九南眼神深邃，紧紧盯着怀瑜等待答案。

　　怀瑜没想到这么轻松的氛围问这个问题，又想起来自己不久前答应他的两个预测，不禁有些头秃，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

　　“我的血脉之力也是有限制的，必须在乌云密盖，没有月亮和星光的条件下施展。我利用那天晚上恰好阴天，算出计蒙可以发挥作用，才把他放出来作战。”怀瑜沉吟，“今昨两天都是阴天雨天，短时间内不能再聚集那么多云彩。”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停了，乌云也逐渐消散，露出皎洁的月光。

　　怀瑜抬头：“只能等一天夜里有乌云的时候，才能预测，所以你可能要再等几天。”

　　听到这个回答，九南确实有些失望，只能之后尽快赶路来弥补这个时间延迟。

　　怀瑜转了转眼睛，笑着侧身示意他们：“我们就不要站在这里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解答。”看看九南和五五，“你们看可以吗？”

　　战斗到了凌晨才结束，五五经历了一晚上的惊吓，一直蹲在树上，确实身心疲惫，心力憔悴，听到这个话心里全是赞同，但还是得看九南的意思。

　　五五苦着脸，一脸期盼地看向九南。

　　看到这个期盼的眼神，九南突然涌上来一股冲动，顺着自己的心意，伸手使劲敲敲矮了他半个头的五五的脑袋。

　　“好，明天我再去找你。”

　　九南冲怀瑜微微点了下头，率先走出这片深林，没去管被抛下的五五和怀瑜路鹏。

　　五五龇牙咧嘴揉揉被拍痛的头，有些尴尬冲怀瑜和路鹏笑着摆摆手，赶紧去追上九南的身影。

　　怀瑜有些奇怪地看着远去二人的背影，疑惑问着身后的路鹏：“你说他俩虽然都是狐，但实力差距那么大，怎么还能一直在一块闯荡。”

　　保持着毫无存在感的形象，突然被问到，路鹏才回答：“不知道，要我是九南的话，带着那只妖狐就是累赘。”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瞬间被掩盖起来。

　　无论是人还是妖，天生有慕强心理，对五五这种能力不足还能被看中的妖兽，自然是看不惯的。

　　听了这话，怀瑜觉得五五也并不是毫无用处，就凭他那无害的外表和高超的套近乎本领，竟能从族人口里得到好多有用的消息，也是一种绝妙的本事。

　　她是从小被迫学会的这些，经后天努力才勉强及格，但五五是天生讨喜。

　　“要么他在九南心里位置比较高，要么他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能力。总而言之，对九南而言应该是比较重要的存在吧。”

　　怀瑜转头严肃道：“别人的人生不需要他人评判，管好自己足矣。”

　　路鹏浑身一震，恭敬低头：“是。”

　　九南和五五很快回到所在的树屋，两脸疲惫，各自倒在床上。

　　脑中再一次回忆起九南那张邪气的脸，还在不断循环播放，五五的脸“腾”地红了起来，确实那种样子实在太戳他的心了，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想当九南的超级大粉头。

　　五五爬起来，兴冲冲地跑到九南的床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不得不说，怀瑜看透了五五无害讨喜的外表，这招确实挺有效的。九南正在思考着什么，突然看到五五，淡淡的眼神也温和了不少。

　　“你干什么？”

　　从自己房间跑出来到他这里，肯定是有什么事要说。

　　五五：“你到祭坛上发生了什么啊，怎么突然变了副样子？”

　　九南下意识以为是他看到幻境后癫狂暴戾的样子，神情有些暗下去：“没什么，幻境罢了。”

　　说完之后九南就背过身去，不想再提这件事。这事确实涉及了他一生都不想触碰的真相，再问下去他怕自己再控制不住情绪。

　　五五疑惑了：“幻境？你那时候不是挺清醒的吗，我远远看着你还跟怀瑜说话了呢。”
　　九南背上一僵，心生诡异。

　　然后便听到五五继续说下去：“就是感觉和你一点也不像，说变了个人也可以，从气质上看就完全相反。”

　　听到这里，九南脑海里模模糊糊闪过零星几个碎片，但并不完全。翻身坐起来，脸色严肃，

　　“我什么样子？”

　　五五被这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抿抿嘴道：“就是邪里邪气的，看上去比你现在还不好惹，但非常魅惑人，就像罂粟花开，妖冶蛊醉。”

　　九南吐出一口浊气，眉头紧锁。自己对这事完全没印象，甚至让人觉得这是五五胡编乱造的，但脑海里偶尔闪过的记忆碎片，却让他不得不承认真的发生了这件事。

　　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天道的力量让他不得不承受一些不同寻常的压力？

　　见到九南好像又陷进自己的世界了，挤眉弄眼想夺回他的注意力，但他跟雕塑般肃然危坐，便不好再打扰他。五五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恋恋不舍看他的脸一眼，三步一回头回到自己的房间。

　　九南有些凌乱，仔细想着有什么科学的方法能判断自己身上出了什么问题。

　　思来想去，忽然想起来一种说法：第二人格。

　　脑海里刚冒出这个念头，一个笑声凭空在脑海里出现，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却和自己有着天壤之别。

　　“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啊，小孩，你的感知力不错。”带着看似变味，实际上真的在夸赞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