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在怀》顾徕一

3、第3章

　　“任总今早走的？”

　　女人离开以后，司机季叔和光头保镖绪哥来接了女孩，坐上了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古思特。原来昨天那漂亮而倨傲的高个子女人，就是外界传言中丑到不敢露面的任苏苑。

　　此时是保镖绪哥在向着女孩问话，女孩笑着点点头。她今天穿着一件立领暗纹旗袍，淡淡的灰粉色，俏皮而不失娴静，衬着她脸上的一抹红晕，显得她心情很好的样子。

　　“吃过早餐了？”绪哥又问。

　　女孩又点点头，脸上的那么红晕，更盛了一些。

　　“啊呀。”绪哥故意逗她：“看来有人吃到爱心早餐了。”

　　女孩低低的欢笑起来，看起来宛如十多岁豆蔻年华的少女，没有一点心机，对这世界的险恶也没有过多的认识。

　　这时她脸上全无防备的天真，与她昨天被搭讪时礼貌的冷漠，判若两人。

　　她所有的天真和不设防，都是给亲近的人的。

　　准确的说，都是给任苏苑的——任苏苑派给她的人，才被她纳入了可以放心相处的圈子。

　　绪哥也知道这一点，看着女孩脸上天真而欣喜的神色，不着痕迹的叹了一口气。

　　傻姑娘呀。绪哥在心里说

　　******

　　劳斯莱斯古思特驶到了一家私人诊所的门口。

　　极简的白色装修，出自意大利著名设计师Renzo的团队。没有一丝多余的线条，看起来简洁而庄重，凸显了诊所该有的专业感的同时，又能让人的身心放松下来。

　　穿着灰粉色立领小旗袍的女孩，从古思特车上下来，点着玉制手杖，一个人走入了诊所中。

　　她一路走着，手里的玉制手杖只是在偶尔转角的时候用一用，显然这里她也是来熟了的。

　　等女孩穿过大厅走到导医台前，一个穿着淡蓝色制服的导医马上热情的迎了上来：“姜小姐，院长在她办公室等您。”

　　女孩笑着点点头，由导医带着乘了电梯，来到三楼，走到走廊尽头推开门。

　　导医招呼到：“院长，姜小姐到了。”

　　一个同样极简的白色装修办公室里，坐着一个穿白大褂、戴金丝边圆形眼镜的年轻女人，黑色的卷发盘成一个利落的发髻，看起来不过27、28岁的年纪，竟已是导医口中的“院长”。

　　年轻女人点点头，导医退了出去，女孩这才笑着走了进去。

　　“祁心，你是在喝A家的咖啡么？”女孩一走进办公室就笑道：“她也喜欢。”

　　原来这个年纪轻轻出任院长的女人，名叫祁心。

　　“她她她，你从来满心满脑子都是她。”祁心撇撇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姜珏你能不能长点出息！”

　　女孩的名字，叫做姜珏。人如其名，美人如玉。

　　听到祁心的吐槽，姜珏低着头笑，有些害羞，有些开心，也不辩驳。

　　祁心瞥了姜珏一眼，问道：“她又折腾你了？”

　　姜珏的脸瞬间红了。祁心叹了口气，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姜珏面前，扶了她走到墙边，把墙上一个银灰色的按钮一按，一扇白色的门缓缓开启。

　　这门设计的极为精巧，刚才与白色的墙面浑然一体，若不是知情人着意去看的话，是极不容易发现的。

　　门的背后，是一间小小的诊室，引进自意大利的人体工学真皮诊断床和各类专业医疗设备之外，还有一个特别的东西。

　　是一个小小的景泰蓝清代香薰炉，旁边摆着好几盒淡紫色的香料，看起来是薰衣草的味道。

　　祁心又按了一下墙上的按钮，关上门，轻声对姜珏说：“把衣服脱了吧。”

　　姜珏把玉制手杖靠着诊断床放下，把一头如瀑的长发撩到一边，伸手去拉开灰粉色旗袍后面的拉链。

　　祁心站在一旁看着她，心里也不得不感叹，真美人就是真美人，做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也美得像幅画儿似的。

　　姜珏乖巧的脱下了灰粉色旗袍，只剩下白色丝缎的内衣内裤，和一双及膝的白色丝袜，像只暴露在寒风中的孱弱小鸟，微微有些发抖。

　　“嘶……”虽然这样的情况已经料理了很多次，祁心还是忍不住低叹了一声。

　　姜珏柔白细嫩的皮肤上，满是血红色的瘢痕，一看就是又啃又咬，没控制力气留下的。从脖子、胸前一直到大腿，都没被放过。

　　祁心看得心疼，扶着姜珏躺下，开始拿医用酒精消毒，又拿国外进口的药膏帮她擦拭，专业的处理起伤口来。

　　姜珏的皮肤太过柔嫩，这些伤痕不经过专业处理的话，一怕过敏了更加严重，二怕留下永久的疤痕就不好了。

　　白璧有瑕，天大的遗憾。

　　祁心一边皱眉一边抱怨：“七年了，任苏苑怎么还跟个狗似的，次次把你咬成这个样子！”

　　姜珏乖巧躺着，任由祁心擦药。药膏透过伤口渗了进去，疼得她皱起了眉，却强忍着一声不吭。

　　祁心皱眉道：“姜珏，我认真跟你说，你别不当回事。你要不真让任苏苑到我们诊所的心理科来看看，我们这专家在美国有十多年的临床经验，挺牛的。”

　　“啊呀……”姜珏知道祁心作为自己的朋友，当然是站在自己这边打抱不平，此时想着怎么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你知道的，她就是忍不住嘛，太……喜欢我了。”

　　说着，姜珏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祁心被姜珏逗得又好气又好笑：“你底气这么足的话，你自己笑什么？”

　　姜珏笑得止不住：“这话我自己来说，多不好意思啊。”

　　“她虽然疯起来像狗，但对你好也是真的。”祁心叹了口气，也不得不承认道。给姜珏擦完药以后，她走到靠墙的小案上，在那景泰蓝香炉里点上了薰衣草熏香。

　　这个院长办公室里的秘密诊室，是任苏苑命人来打造的。

　　自从姜珏七年前跟了任苏苑以后，每次任苏苑去找她，姜珏都免不了被折腾成这个样子。起初是任苏苑让自己的私人医生，到古董店里去帮姜珏处理，姜珏总是觉得没那么方便。

　　三年前，姜珏从小到大的朋友祁心留学回国开了诊所后，姜珏便想每次到这里来处理伤口。任苏苑怕姜珏每次去诊室被人打扰，便命人在祁心的院长办公室里修了这么一个姜珏专用的秘密诊室。

　　像个古代大宅里的精巧小暗室，藏得极好。

　　各种医疗设备和进口药膏的引进，任苏苑大手笔的从不问价格，还从那一年的秋季拍卖会上拍来一个清代御用的景泰蓝小香炉，让祁心记得每次擦完药后，给姜珏点上。

　　薰衣草熏香安心凝神，这样姜珏静静躺在诊断椅上等药膏干的时候，身心都会更舒畅一些。

　　任苏苑细心到了这样的地步，连责怪她每次都瞎折腾姜珏的祁心，也不得不承认她对姜珏还是好的。

　　只是……

　　“传言说任家两兄妹最近都要结婚了，是不是真的？”任苏苑想起最近看到的新闻，对着姜珏问道。

　　新闻上说，任律最近身体抱恙，任家哥哥把持地产界，任家妹妹玩转娱乐界，二人近年来都在往古玩界大力进军，为的就是在素心金融集团多争得一席之地。

　　毕竟大家都还没有把握，在任律百年以后，谁会是素心金融集团说一不二的老大。

　　只是古玩这东西，寻常人都懂，是要用钱来玩的。任律的妻子过世时，给两个孩子各留了一大笔遗产，只是任母是个重视家庭的传统女人，遗嘱里写明了要到两个孩子结婚以后，才可以动用这笔钱。

　　任律身体抱恙以后，兄妹俩的争权之战进入白热化，需要用钱的地方多，就都动了结婚的心思。

　　任苏苑看到的这条新闻，姜珏在广播里也听到了。她想起昨晚半夜，在任苏苑西装口袋里摸出的那枚钻戒，忍不住甜蜜一笑，算是默认了。

　　祁心这才舒了一口气，笑问道：“她跟你求婚了？”

　　“还没有。”姜珏害羞的摇摇头：“不过……应该快了。”

　　祁心又问：“她是不是还没带你见过任何朋友和家人？”

　　姜珏赶忙帮任苏苑说话：“你知道她那个性子，根本没什么朋友，跟家人又是那样不好的关系……再加上我眼睛不好，她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吧。”

　　祁心还想说什么，此时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却“叮”一声响了。祁心摸出来一看，对着姜珏说道：“我马上还有一台手术，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姜珏点点头：“你快去忙吧。”

　　祁心向着诊室外走去，帮姜珏关好门：“你好好睡。”

　　每次前一晚被任苏苑折腾之后，姜珏都要损失很多体力，每次来祁心这里上药，刚好在氤氲的薰衣草香气中安宁的补个觉。

　　祁心走出去以后，姜珏终于松了一口气。

　　刚才祁心追问她的那些问题，在姜珏内心处最隐秘的角落，说一点儿担心都没有，那是假话。再加上偶尔从广播的娱乐频道里，也会听到小道的八卦消息称，姜珏是任苏苑包*养的情人。

　　情人……么？

　　姜珏的心里，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

　　从七年前，第一次“见”到任苏苑的时候开始。

　　******

　　七年前，姜珏十八岁。

　　她本以为那是她人生最好的一年，却不曾想，成了对她人生构成毁灭性打击的一年。

　　那一年，姜珏经过高中三年的苦读，如愿考上了吉大的考古学和博物馆学专业。

　　姜珏的父亲开心极了，毕竟姜家从太爷爷这一辈开始，做的就是古玩生意，经过三代的积累，不仅家底殷实，在古玩界也早已是小有名气。

　　姜珏是姜家这一辈的独女，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平日里父亲到古董店做生意，总喜欢把姜珏带在身边，每次来淘古玩的客人都忍不住对着姜珏惊呼：“怎么有这么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娃！”姜父就无比得意。

　　除了一些易碎的瓷器姜父不让姜珏碰，其他的玉器青铜器书画，但凡姜珏感兴趣的，姜父就由得姜珏看，由得姜珏钻研。可以说，姜珏从小就是在古玩堆里泡大的。

　　进了吉大的考古学与博物馆学专业，靠着从小的家学教养，姜珏很快成了班上拔尖的那一个。

　　不过姜珏自小是温婉的性子，也不傲，同学们有什么问题来问她，她也都尽量的帮着解答，实在不懂的，有时候也会打电话向父亲讨教一番，于是姜珏与同学们的关系还算不错。

　　不过这个“不错”，大抵指的是表面和美与客气。换言之，姜珏并没有交到朋友。

　　其实姜珏从小到大，除了一起长大的祁心之外，都没有什么朋友。她极内向，对人礼貌而客气，却会警惕的留出距离，有一种淡漠却不容忽视的疏离。

　　所以十一的时候，姜珏拒绝了同学们一起去边疆旅游和参观博物馆的邀请，而是回到了邶城。

　　父母自然是开心的，开车载着姜珏去城郊一处新发掘的古墓参观。

　　路上，母亲问父亲：“”前几天有人想收购我们家古董店的事，你处理好了么？”

　　“自然早就拒绝了。”父亲答道：“生意上的事你不用操心，难得小珏回来，你安心陪她。”

　　姜珏有些惊讶：“有人想收购我们家古董店？”

　　父亲笑答：“不过是有些新钱的暴发户罢了。你别管，难得回家，好好的玩儿。”

　　姜珏点点头。本来从小到大，靠着上几辈的积累，姜家的古玩生意确实做得很顺，也没什么地头蛇来强压的，他们姜家自己就算地头蛇。

　　母亲问姜珏：“学习怎么样？”

　　姜珏笑：“还可以。”又把班上老师夸她的那些话说了。她不是爱炫耀的性子，却知道这些话听在父母耳里，能对女儿的大学生活更放心一些。

　　父亲果然开心：“看来你是做深入研究的好苗子啊。要不要考研究生、考博士？”

　　“要的吧。”姜珏笑着回答。两个月的学习，确实让她对古玩有了些不一样的理解，继续学下去，好像挺有意思。

　　埋首在古玩堆里，不用跟什么人打交道。听起来很适合她。

　　“读成女博士呀？”母亲笑着打趣她：“戴上啤酒瓶底那么厚的眼镜，丑都丑死了，嫁不出啦！”

　　“吱——”

　　刚才和父母沉浸在一片欢笑声中的姜珏，怎么也不会想到，刚才母亲的那句玩笑话，竟会成了她在人间的绝句。

　　紧接着，锋利的刹车片摩擦声刺得姜珏耳膜发痛，一阵剧烈的碰撞带来天旋地转的感觉，姜珏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