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多娇》离恨斋怜菡

5、第五章

　　很快，李沅便让韩照把时衍带下去，找个地方安置好。

　　临走前，时衍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回过头对李沅道：“对了，娘子，我方才击倒的那些人，有几个不像普通人，倒有些像是专门培养出来的死士。”他微微犹豫一会儿，才又道：“若真是死士，恐怕……”

　　恐怕，现在他们早已自尽了。

　　李沅心中一动，抬头看他一眼。

　　她自然早已知道这其中有萧陌培养的死士，却未曾料到，他竟也能看出来。果然，他明面上虽瞧着玩世不恭，实则心细如发，把什么都看在眼里。

　　李沅很快挥去心头的讶异，只道：“我大概猜到了幕后主使，这些死士自尽与否，都不打紧。何况即便让他们活了下来，也未必能从中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不必费这些力气了。”

　　正因如此，她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找那些叛徒问话，反倒先来问时衍。

　　时衍摸了摸鼻子，脸上带着若有所思，似乎在想些什么。他没再多话，只对李沅告辞，便跟着韩照出去了。

　　李沅目送他离去，转头看向谈云，问道：“谈香呢？她怎么样？”

　　谈云摇摇头，眼中带了一抹忧色，“现在还没醒，也不知是不是那药效太过强劲了。”

　　那些叛徒毕竟占据少数，若要下手，只能来阴的。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迷药，今天傍晚时就下在了饭菜之中，只要吃过饭的人，全都被药倒了。

　　李沅却早有准备，早吩咐过韩照等人今晚莫要吃饭，静待夜半时分。

　　只是谈香那里，却不能不吃。

　　李沅惯来体恤这些丫头，夜间只留一人守夜，其余侍女全都放出去吃饭歇息了。

　　那些叛徒自然也知道李沅的这个习惯。

　　因今晚守夜的乃是谈云，谈香便只得跟其他侍女们一起出去，期间为了不引起怀疑，只能草草吃了几口，不想却还是中了招。

　　思及此，李沅便不由自责起来，“都怪我，明知今晚他们便要动手，偏偏还是遣了谈香出去吃饭，惹得她到现在还未醒……”

　　谈云却摇了摇头，不赞同道：“公主这话可是不对。谁知道那些侍女们当中有没有叛徒？若是有，谈香不出去与她们一道吃，岂不是会引人怀疑？如今谈香也没怎么受罪，不过睡了一觉，只待她醒来便好了。”

　　李沅听了，心里这才好过些。

　　她贵为一朝长公主，虽出门在外，随行侍女却也不少。只是平常她只喜欢叫谈云谈香两人来伺候，其余侍女只做些端茶倒水之类的活计。

　　毕竟谈云谈香从小与她一起长大，两人又都会武，一人使长鞭一人用软剑，乃是先皇特地调.教出来，专门保护李沅的。

　　想到早逝的父皇，李沅的心情又有些低落，却强忍着不再多想，只又问谈云道：“那些叛徒情况如何？”

　　谈云回道：“正如公主所料，在您审问那小贼的时候，他们都纷纷自尽，只留了一个活口。”

　　还留了个活口？

　　李沅听到这里，才有些讶异起来，“还有人未曾自尽？”

　　谈云点头，“是个叫绿澜的侍女。”她一顿，又问道：“可要奴婢带她进来？”

　　李沅颔首。

　　*

　　没多久，一个身着浅绿衣裙的女子被带了上来。

　　她低眉顺眼地跪在李沅面前，容貌不过只能说是清秀，难得神态温驯，看着倒是舒心。

　　李沅瞥她一眼，问道：“你那些同伴可都已自尽，为何你竟还独活了下来？”

　　绿澜稍稍抬头，却不敢直视李沅，只苍白着脸，低声道：“奴婢本也该一死了之，只是实在放心不下奴婢的妹妹，这才厚着脸皮继续苟活。”

　　“你妹妹？”李沅微微挑眉。

　　绿澜便解释道：“回公主，奴婢之所以会供人驱使，盖因奴婢的妹妹被人拐走，若是不听命令，则奴婢妹妹的性命堪忧。为了妹妹，奴婢只能背叛公主。”她深吸口气，脸色更白了些，只眼底却带着坚韧之意。

　　“公主，奴婢自知罪无可赦，当一死以谢罪。可奴婢的妹妹却是无辜的，万不能随奴婢去死。还请公主开恩，救救奴婢的妹妹！”

　　李沅看着她的模样，不由微微蹙眉。

　　擒获的叛徒总共有二十三人，其中，有二十名护卫，三名侍女。

　　这些叛徒中，有几人是萧陌养成的死士，会自杀不稀奇；而另外自杀的几人却是因为自身有软肋被萧陌捏在手里，或是家人，或是恋人，左不过都是这些。

　　只因权财虽能动人心，却无法教人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卖命。唯有至情至性之人，方能为了心中重要的存在，视生死于无物。

　　李沅虽能理解，却还是无法原谅。

　　前世就是因为他们的背叛，把她的一生都给毁了。自从落在了萧陌的手里，她便受尽欺辱，最后更是作为人质逼死了至亲，教她如何能原谅？

　　是以，她虽知道他们是迫不得已，可见他们情愿自杀以保全萧陌手上的人质，便也随他们去了，也没提出要帮他们救人。

　　可是如今，却有这么一个女子跑到她跟前来，请她救自己的妹妹。

　　李沅沉吟片刻，才淡淡看向她，“你怎么知道你死了，你妹妹也会死？”

　　绿澜苦笑一声，“奴婢的妹妹本就是主人拿来威胁奴婢的，倘若奴婢一死，奴婢的妹妹哪还有利用价值？必然会被人毫不留情地除去。”

　　李沅点点头，眼中带着几许兴味，“你倒看得通透。”

　　绿澜却苦笑道：“倘若奴婢真能看透，便不会落入如今进退两难的地步了。”

　　说着，她深吸口气，对着李沅磕了好几个响头，直将额头磕得见了血，才俯首恳求道：“还望公主开恩，应了奴婢的要求。奴婢愿舍了这条命，以偿还奴婢的罪孽！”

　　李沅望着她磕得鲜血淋漓的模样，却依旧神色淡淡，只道：“倘若要你为我去死呢？”

　　绿澜当即毫不犹豫地接口：“奴婢愿意！只要公主能救奴婢的妹妹，奴婢愿为公主出生入死，肝脑涂地以报恩！”

　　“好。”李沅看着她，头一次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便请我阿兄去救你妹妹，如何？”

　　李沅口中的阿兄，自然就是这大梁朝名义上的主人，当今陛下。

　　然而，即便陛下是个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但毕竟还是个皇帝。倘若他开口要人，又只是个小丫头，想来萧太尉也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一瞬间，绿澜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隐隐带着狂热的光。

　　李沅微微勾唇，又问：“你可会武？”

　　绿澜连忙点头，“奴婢会武！”

　　正因如此，她那从前的主人才会派人找上她。

　　李沅点点头，“好。再过几日，等我们离开了此处，你便即刻动身回长安。我会给你一封信，你要带着这封信一起回去。那封信上，写着我要告知阿兄的事，也包括你妹妹的事。唯有你亲手将这封信交到我阿兄手里，他才会帮忙出手。可若是你不幸失败了……”

　　绿澜原本红润起来的面色微微发白，显然也听懂了李沅未尽的话。

　　李沅瞥她一眼，未曾继续说下去，只对着谈云招了招手，让她拿来了一封早已写好的信，拆开后又提笔在上面添了一句话，写完后又让绿澜看了一眼。

　　绿澜只看到有她妹妹的事情，便放了心，知道李沅未曾诓骗她。至于其余的，她自然也没胆子偷看。

　　李沅见她只扫一眼便不再多看，心中满意，对自己的决定也越发笃定起来。

　　想着，她便淡淡道：“想必你也清楚，这封信必定要快些送到我阿兄手中，否则，等到萧陌知晓自己的计划失败，带人赶回了长安，你妹妹和其他人可就要被灭口了。”

　　绿澜听她直言道出了萧陌的名讳，心中不由大为惊诧，但稍一转念，却是恍然大于疑惑。

　　莫非，公主早就知道他们的主人就是萧家二郎萧陌？正因如此，她才会放任他们，任由他们自我了断？

　　李沅又道：“若我所料不错，你妹妹与其他人质都被关在长安外头的一处庄子里。”她微微眯起眼，掩住眸底的一抹冷意，“那本是萧夫人的陪嫁，却赠给了萧二郎，被他在暗中进行了改造，成了个关押犯人的私牢。”

　　“我交给你的信中，便写着这些。”她微微勾起唇角，“你也该知道，倘若这封信落入萧二郎的手中，会发生些什么。以他的性格，他必定会即刻派人回长安灭口，那么你的妹妹，便再无一丝生还的可能了。”

　　绿澜心中骤然一跳，却知道李沅说的都是事实，当即咬牙，俯首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奴婢便是死，也定会将此信及时交到陛下手中！公主放心，奴婢接过这封信，便不会再教除陛下外的第三人碰到！”顿了顿，她又咬牙道，“若真万不得已，奴婢便将这封信吞下肚中，绝不教旁人瞧见！”

　　为了她的妹妹，她什么都愿意做！

　　“好！”李沅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信交给了她。

　　绿澜郑重接过，又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衣兜里，贴身放好。

　　“谈云，带她下去。”

　　“是。”

　　等谈云带着那侍女离去之后，李沅才长出了口气，微微合上双眼。

　　她看出绿澜乃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又有几分急智，这才想出一计，想让她帮忙送信。

　　可这信究竟能不能送到，她心里其实也没多少把握。

　　但再如何，总比飞鸽传书又或者驿站传信要安全多了。

　　前者可能被人拦下，后者也可能会落入别有用心之人的手里。

　　若是被萧陌瞧见这信上的内容，他们这边难免就会陷入被动，说不定还会令萧太尉心生防备，实在对他们不利。

　　倒不如这样赌一把，即便当真被多疑的萧陌拦下，绿澜也绝不会让信落入萧陌手中。

　　只因那上面，还有她妹妹在。

　　*

　　谈云很快又回来了，伺候着李沅更衣，服侍她安睡。

　　如今已快天亮，李沅一夜没睡，好歹该上床歇息一会儿，省的太过劳神，又生一场大病。

　　正在李沅昏昏欲睡之际，谈云忽轻声开口道：“公主为何非要让绿澜去送信呢？即便公主信不过他人，可奴婢与韩护卫等人，总该是能相信的吧？”

　　李沅微微睁开眼，就见到谈云眼中淡淡的忧虑。

　　她心中叹气，面上却握了握谈云的手，低声道：“此去送信，千里迢迢，若是被萧二郎之流瞧见，必定会被拦截，届时怕是九死一生。我又怎忍心让你们陷入那等险境？”

　　这等无谓的风险，她并不想让谈云她们去冒。

　　谈云心口一热，下意识反握住了李沅的手，却很快意识到自己逾矩，慌忙松开。

　　李沅却没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她只觉累极，很快便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谈云坐在床头，看着李沅精致白皙的侧脸，微微咬唇。

　　从事发到现在，她心头仍有许多疑惑未曾解开。为何公主要留下时衍那个来历不明的小贼？为何公主会知道他们这些人中存有叛徒？为何公主能猜到这桩祸事的背后主使乃是萧家二郎？

　　她本想找个机会再问问公主，然而如今，有了公主方才的那番举动，谈云却觉得，自己心中的种种疑问都不再重要了。

　　公主还是公主，是她要效忠一生的主人。

　　现如今，公主长大了，她便该如她那日做下的决定一般，再不干涉公主的任何事情，只静待一旁，听令行事。

　　她相信公主，正如公主相信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