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浮沉看半生》人世一蜉蝣

2、在公司苦闷焦躁的一天

　　兰絮和贾良刚刚相识的时候，也是羡煞旁人的。

　　郎财女貌。

　　兰絮学历高，青春貌美，有能力，是公司的活招牌。
　　贾良是公司副总的独苗。相貌堂堂，前途无量。
　　可惜遇人不淑，结交了一群舔狗朋友，把好好的一个前途无量的大好青年硬生生的，给舔的前途无亮了。
　　后来贾良家里失势了，从财大气粗，变成英雄气短了。贾良也受不了这个转变变得无良了起来。

　　兰絮总是念着贾良曾经对她的好，在贾良对她动粗两次后，因为发现意外怀了他的孩子，而选择了和他结婚。

　　孕期也算是非常平稳，只是贾良依然是每天吃喝烂醉。婚后七个多月的时候，生下来他们的长女，贾月。

　　贾月的出生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女王般的家庭地位。贾良并没有像连续剧里演的那样嘘寒问暖，对孩子关爱倍至。他整天整天抱着手机，要么就是出去喝酒，三四天不会踏进兰絮的月房看她和孩子一眼。
　　兰絮心中憋闷极了，可是她转头看了看身边软绵绵带着奶香的小娃娃，她忍下来，她想起了所有老人都会说的一句话，为了孩子。

　　就这样寂寂寥寥的过了两年，兰絮再一次怀了孕，孕期的兰絮身体虚弱，无法陪女儿玩闹，女儿又格外喜欢爷爷奶奶，于是爷爷奶奶就主动带贾月回了自己家，兰絮只要定期买了衣服尿布等一应生活用品交到公婆手里就好，兰絮亦由衷感激公婆对自己的援手之恩。

　　本来平静的生活在兰絮孕7月的时候结束了，一个人在家的她摔倒了引发了早产，这就是兰絮和贾良的长子，贾阳。贾良似乎重男轻女思想得到了满足，他对儿子上心了起来。
　　日子看似有了转机，可是偏偏……

　　办公室的空调开到最低温度，吹的屋里冷风嗖嗖，兰絮趴在桌子上丝毫不察觉，两天水米未进让她的手脚像被抽了骨头一样。她想着这几年和贾良的点点滴滴，觉得又委屈，又寒心，更恶心。

　　"咚咚"

　　办公室门被急促的敲了两下，没等兰絮出声，就有一个人风一阵的冲了进来。她还没回头就听见一声怒喝：
　　"妈的，贾良这个杀千刀的又打你了？他是不是想死？！"

　　这下好了，兰絮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了，索性她也不回头了，继续瘫在办公桌上。
　　"他他妈的真是不知死活的烂货，看我今天怎么去……"
　　一双冰凉凉的雪白的小手扳过了她的脸，话音戛然而止，兰絮盯着眼前面容雪白的小女人，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了。

　　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好闺蜜刘芙。

　　刘芙眼睛紧盯着兰絮青肿的脸，一句话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最后生生憋成了她眼里的两行泪。

　　"你这个没脸的，我都劝你多少次了，他不值得！"
　　刘芙声音沙哑，像被撕碎在寒风里的一片树叶。

　　相知相交多年，刘芙眼见兰絮贾良恋爱甜蜜，到贾良越来越过分。眼见兰絮如何从一个柔弱娇娇女，一点点进化成一个肩能挑，手能抗，在外赚钱养家，在内煮饭持家的全能女人。她也疑惑的问过兰絮很多次"你这样辛苦养着这个废柴，还给他生两个孩子，他对你可有一点点感激？他这么对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我从小在什么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你知道的，他曾真心真意维护我，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给我温暖，小芙，我真的没办法那么绝情"兰絮当时是这么回答她的。

　　兰絮双臂环住自己的双腿，把自己的脸埋进膝盖里，"小芙，我这下真的坚持不住了，我的信念，崩塌了……我…我想跟他离婚……可是……"

　　刘芙伸手把她瘦削的身子拥进自己的怀里，像给她力量一样，轻轻抚着她的背。

　　兰絮低低啜泣着，鼻腔里都是刘芙优雅的香水味，她白色西服上精致的胸针冰冷的贴着兰絮，连轻拍她背的手每拍一下珠翠叮当的声音都像巨石，砸在她的心上。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喷香水戴首饰了，精致这个词已经离她而去很久了。

　　一天恍恍惚惚过去了，桌子上摆放的四份文件一页都没有翻来，五点了，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她故意拖拖拉拉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才磨蹭着走出进了电梯间。

　　电梯门一开兰絮就低着头冲进了电梯，以她这鸵鸟的姿势，视线范围内只能看得到两双黑亮的皮鞋和整齐的折纸般的裤线。咚的一声，兰絮撞到一个人身上，慌忙抬头一看是个陌生男子，她赶忙低下头连连道歉，可是没人回应她。

　　兰絮任职的这家贸易公司在大楼的九层，楼层不高，可她今天却感觉前所未有的漫长，脑子里像浆糊一样，身后两人交谈的内容她一句都没听进去。电梯到了一楼，她就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在她身后，身穿灰色西装的男人对他身边的高大男子说："你想什么呐明辰，我跟你说半天话，你倒回应我一下啊你，一会你就要回上海了，咱们都三年没见了，你对我也没有点不舍嘛？”
　　高大男子道："沈士，你看到她的脸了吗"
　　沈士抬头望了望前面那个瘦削的身影"哦，看到了，吓我一跳呢被打成那样，不过依然看得出美人一枚呀，啧啧啧～"

　　高大男子眼神微暗，抿紧了嘴唇和沈士一起向停车场走去。
　　那个身影和记忆中那个人重叠在一起。那个总是温柔对他笑着，抚摸他头发的，满脸伤痕依然紧紧搂住他的，那个瘦弱的女人。

　　妈妈，二十年了，您……

　　兰絮耷拉着脑袋走出大楼门口，迎面就看到一个女人满面关切的朝自己走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婆婆，李华。

　　李华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小絮呀，唉这脸都打成这样了，疼不疼啊？贾良这个臭小子，怎么下得去手呢，太不是东西了！"

　　曾经兰絮和李华关系很好，堪称典范婆媳——至少兰絮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两个人总是一起逛街，互相交流护肤心得，一起讨论讨论新出的电视剧，聊一些家长里短。别人也很是羡慕她有个这样慈爱的婆婆，就连她自己，也觉得遇到这样的婆婆三生有幸了，可是这一切就像一场梦，在她挨了一顿毒打的夜晚，黄粱梦碎了。

　　她似乎忽然发现，婆婆完美的外壳裂开了口子，里面似乎漏出了什么。只不过一向心大的兰絮一时之间说不准漏出的是什么。

　　"妈"兰絮压了压翻腾而来的委屈和眼泪，极力平静的说"我给您发的微信您看了吗。"

　　婆婆也红了眼圈"唉，小絮啊，你可别怪妈啊，妈是想去的，但是妈妈怕去了之后贾良更生气打你打的更狠啊"说着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抹了一把不知道在哪的眼泪。

　　小絮问道："哦。是嘛。那您这两天在干嘛？"

　　李华捂着心口说："妈这两天呀叫你俩这事闹的，心脏病都犯了，打了两天针呢，这不刚打完针我就赶紧过来看你来了，"

　　兰絮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婆婆无比光滑的手背，心感觉像一点点沉到了冰冷的海水里。

　　她曾经无数次的告诫自己，不是自己的妈妈，不能要求太高，不能奢望太多，无论什么情况要站在婆婆的角度考虑，毕竟她生养了贾良一回不容易。无论她做什么兰絮看不惯的事，兰絮都自动给她找了个合适的'身不由己'来安慰自己。

　　可是如今她却无论如何不知道给她找什么理由来解释，自己儿媳在挨揍的时候的求救信号，她看到了却连来劝阻一下自己儿子都没有。也更加无法理解，她是为什么在儿媳被打了个鼻青脸肿的第二天和第三天连面都不露，连个电话都没有。

　　兰絮心中冷哼，手背上连个针眼都没有，打了两天针？刚打完针？骗鬼呢吧。鬼都不信，更何况是从小体弱经常吊水的兰絮呢？

　　她压抑着心中的一腔怒火，淡淡道："妈，别在这站着说话了，回去说吧"

　　李华赶忙握住她的手。应和道，"对对对。咱们回去，回去慢慢说，回去你看我怎么骂贾良这个臭小子！"

　　兰絮不动声色的拂开她的手，道"不是的，妈。不回那去，回我妈妈家"

　　李华微怔，这么多年，兰絮第一次用这么冷的语气对她说话。

　　无论是结婚前兰絮被贾良打的那次，亦或者兰絮坐月子发烧了，打针十多天贾良还跟她冷战的时候，就连贾良大声斥责兰絮的妈妈，兰絮也从未对她如此的强硬过。

　　她一直觉得，兰絮是个特别容易拿捏的人，性格极好，心又极软。加之受过高等教育，从不迁怒于人，无论贾良对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只要她出马，温言劝几句，掉几滴眼泪，诉诉苦，兰絮总是能听她的退一步，并且依然对她尊敬有加。久而久之，她似乎也习惯了，无论儿子犯了什么错，只要兰絮包容，就一切好说了。

　　心中这么想着，李华竟觉得有点气闷，只觉得这个温顺如狗的儿媳妇，不受她摆布了，但想起这次确实是儿子做的略有过分，她便压下心里的底火，接着温言道"好，正好我也要去看看你妈妈和孩子的"

　　说着和兰絮一起钻进了出租车里。

　　李华其实是很有些积蓄的，只不过这些年儿媳妇能力可以，挣得虽然不是特别多，但是养活贾良和两个孩子足够了，只是攒不下什么钱而已，毕竟一家四口吃喝拉撒孩子上学贾良吃喝玩乐都是不小的开销，但她也是乐意见到儿媳手头紧张的，这样兰絮就没办法攒下私房钱了，而她呢，她也更乐于把自己的积蓄变成一间间房子铺面并且把这些房子铺面写上自己的名字——毕竟就贾良一个儿子，以后还不都是儿子的嘛。再偶尔私下给贾良点零花钱，这日子过得也是很顺意的。

　　"唉，这个不长脑子的儿子，真是……"李华心中恨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