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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弟弟 ...


  •   三日后,婚礼如期而至。

      虽万般无奈,但一大早上,时夫人还是屏退了喜娘,亲自坐在梳妆台前,为时新梳妆整容。

      佼佼乌丝高绾成髻,两边饰以凤凰珠钗步摇,眉心贴着朱色花钿,黛眉轻描,丹唇微点。

      锦帐缠绵的铜镜里,那一张红妆娥娥的清丽脸庞褪去了稚嫩青涩,娇态尽显,宛如误入凡尘的仙子,秀美如画,却因一时的无措,星光水眸失去了往日的璀璨光华,细长睫毛在眼帘下投下悲戚阴影。

      “新儿。”时夫人双手搭在时新的肩膀上,“若是过得不开心,也不要委屈自己,就随时回来。”

      时新轻轻回握住娘亲的手,没有回眸,而是注视着铜镜,“娘亲,这十几年来,您和爹还有哥哥们对我都是极尽宠爱,我一直过得很开心,虽说这一嫁,对方并非如意郎君,略有遗憾。但先前我曾听爹提起过,几年前北疆入侵咱们大楚,是宸王亲自领兵出征,才击退敌军力挽狂澜,也因此留下了隐疾,我们不该对他过多揣度。”

      “新儿。”时夫人神色复杂,无语凝噎。

      “娘。”时新柔声宽慰,“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宸王凶名在外,许多人都说他是因杀戮过多才惨遭反噬卧床不起的,但在刀尖舔血的战场上,若非如此又怎能轻易凯旋呢?我想好了,如果他一直卧床不起,我就当学着照顾人了,如果他醒了还凶我,那我就搬回家里来住,还乐得清闲。”

      听罢,时夫人终是没忍住,撇头啜泣不止。

      时新转身,将时夫人揽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娘,你再哭我也要哭了,那这妆容可就白费功夫了。”

      感觉到怀中之人微微一顿,她转而笑道:“再说了,您想想,我时新是轻易受欺负的人吗?”

      时夫人猛地仰起头,双手往脸上胡乱一抹,颤声道:“新儿,娘先出去一下。”

      时新怔怔地望着门口的方向,许久才收回目光,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方才的话,不过是不想让娘亲担心罢了,事实上,她现在怕得要死!

      宸王这响当当的名号,早在多年前她就已经听过了。

      那时北疆入侵大楚,十六岁的宸王亲自领兵出征,足足奋战了三年,才传回捷报,而他回京时,几乎是万人空巷,满城欢呼迎接。可惜的是,回京不到一年,他就生了大病,卧床不起,再之后便是各种传闻——

      宸王身中剧毒,不良于行,性情大变,暴戾恣睢,杀人成瘾,喜怒无常。

      传闻真假,无从得知,但光听着这些词,时新已觉心里发毛。想着宸王凯旋回京那会儿,她还悄悄跟着二哥上街看热闹呢,只是没想到最后不仅人没见着,还……

      思及此,时新眸里漾起一抹波澜,小心翼翼从妆匣下层摸出一块堆叠起来的丝帛锦帕,摊开之后,看着里边躺着的那枚温碧玉佩,她眼前闪过一道黑色飒爽身姿,旋即又摇摇头苦涩一笑。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喜娘兴高采烈地大喊了一声:“小姐,迎亲的队伍到喽!”

      时新急忙将锦帕合上,塞回了妆匣,抬头就见丫鬟玉鸾和玉絮已应声走了进来。两人一左一右站到时新身侧,脸上却毫无喜悦之色。

      “小姐,我们该走了。”

      时新点点头,“好。”

      走到正堂,时新一一向爹娘及哥嫂行了礼,然后随着喜娘入了轿。

      耳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夹杂着纷纷议论声,时新呆愣良久才缓过神来,她原本以为宸王还在昏迷当中就被赐了婚,这娶亲的队伍也就是奉旨行事走走过场,却没想到,竟是锦绣红绸一路沿街铺陈,声势比她以往所见的任何一次还要浩大。

      她轻轻撩开帷裳,街边众人形色各异,艳羡之余,又添了些看戏的意味。想来也是,这再风光的大礼,少了新郎,便形同虚设,让人无从欢喜。

      慢慢地,欢闹声依旧,但眼中人影逐渐模糊,时新心中大惊,赶忙放下了帷裳,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饱噙泪珠。

      “小姐?”

      淹没在喧阗里的一声呼唤,落在时新耳里却尤为清晰,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撩开帷裳,窗外马上就递来了一颗糖。

      她喜欢吃糖,打小就喜欢,但此时,看着喜纸包裹的乌梅糖,倏地有些难以喘息。

      宸王府距离侍郎府不算太远,时新刚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轿子就停了下来。再之后,任人一路牵引,穿过了几道游廊,随着开门声响起,那妇人脚步戛然而止。

      “到了。”

      到了?

      时新刚想开口,房门已被合上,脚步声渐行渐远。

      她忙敛了心神,一侧身,又隐约听到了一声闷笑,顿时只觉不寒而栗。

      不是说宸王昏迷不醒了么?难道是自己出了幻听?

      然而,未及多想,又听到了一声细微声响,时新直接抬手拉下了红绸,目光触及对面之人时惊吓却有增无减,她攥紧了拳头大呼:“怎么是你?!”

      昏迷不醒的宸王怎么变成了一个乖戾小屁孩?!

      “你认得我?”

      “怎么不认得?”不就是那日在皇宫里撞见她“欺负”赵佳瑶的小屁孩么!

      等等!皇宫……难不成,那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就是传闻中的宸王?

      时新快速捋了思绪,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她踮起脚,目光越过小屁孩,看向他身后的床榻,果不其然,上面安静躺着一男子。

      但很快,视线被挡了下来,她不解问:“小弟弟,你是宸王的家人么?”

      “小弟弟?”帛长渊一字一顿。

      时新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想着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就低头,便清了清嗓子,十分礼貌道:“那,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话音落下时,她就听到了一声十分不屑的轻哼。

      帛长渊目光扫了过去,上下打量,淡淡回答:“你无需知道。”

      嘿!小屁孩!

      当然,这只是时新的腹诽之言。她正思索着要如何更好地与这叛逆小孩沟通,敲门声陡然响起。

      “小王爷,他们到了。”

      小王爷?小屁孩?

      就在时新晃神的片刻,帛长渊已经大步行至她身侧,低头幽幽道:“你大哥是二榜进士,目前在翰林院任正七品编修,对吧?”

      时新下意识地点了头,随之又听到他说:“别吵着我小叔。”

      那语气极其轻描淡写,但时新听完却是呼吸一窒,比刚进门那会儿还要心惊胆寒。

      她明白,他是在警告,或者也可以说是威胁,言外之意便是——我不仅对你家里的情况了如指掌,还笃定了你会如何选择。

      好可怕的小屁孩……不对!以后断不能说漏了嘴,惹得他不高兴。

      时新心有余悸地甩了甩头,后知后觉想起他的话——小叔?

      刚才小屁孩说的是小叔吧?那照这么说来,小屁孩的父亲就是……

      樱唇微张,但在发出惊叹前时新已自觉抬手捂住。房里重回宁谧,玉石灯盏投下柔和祥光,她鬼使神差朝着床榻走去。

      许是红烛映衬,男人惨白的脸上添了一丝红润,如墨长发披散肩头,即使是安静沉睡,也难掩一身清冷,犹如高空皎月,冷漠疏离,但也不似外边传闻的那般张扬暴戾。

      时新托腮端详着眼前这张俊逸容颜,不知怎么地,忽然间,心里微微悸动。

      这个人,以后就是她的夫君了。

      如此想着,她竟觉得他比方才又好看了几分,而瞥到盖在他身上的衾被微微滑落,未及多想人已站了起来,但刚一倾身,身后就送来了一阵凉风,伴随着一声喝止:“你在做什么?”

      不用回头,时新也知道是去而复返的小屁孩。她默默收回手,转过身,帛长渊的身影已压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瞄了一眼,“回答我。”

      “我能做什么?”时新仰起脸,回以坦坦荡荡的直视,小手指了指床榻,“他衾被子滑下来了,我想帮她掖好呢。”

      帛长渊默不作声,顺手掖好了衾被。

      时新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心里有些触动,“他会醒来么?”

      “会。”

      “很久么?”

      帛长渊抬头望向屋外,目光逐渐晦暗,“不久,就这几日了。”

      就这几日?

      时新忽然想到那日在皇宫她故作忸怩气得赵佳瑶哑口无言的事情,定是被他们都瞧了去了,要是他醒来忆起这事,会不会一个不高兴要了她的小命?

      不成,一定要在他醒来时马上就给他解释清楚!时新在心里思忖着保命之策。

      面前忽而扇起微风,她回过神,见帛长渊下巴朝外边点了点,“你随着林嫂回房休息吧。”

      “回房?”时新心中一惊,“回哪个房?”

      “回给你准备的厢房。”

      想到自己方才的决定,时新一扭头,“我不去。”

      帛长渊微顿,这回答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新婚之夜就分房睡,让人听到了会说闲话的。”时新小声解释,软糯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委屈。

      “这里是宸王府,没人会知道。”

      “那也不成,我娘说了,嫁过来之后要尽心尽力照顾好宸王的呢。”时新怕说不过他,赶紧转移了话锋,“倒是你,天色渐晚,留在你小叔的新房里总归是有些不合适的。”

      帛长渊脸上笑意深长,“随你吧。”

      这一笑,时新辨不清他的情绪。

      “我小叔怕冷,夜深的时候看着点。”

      帛长渊留下这一句话,就背手悠然走了出去。

      时新目光紧随,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

      没多久,自称是林嫂的妇人就送来了饭菜,玉鸾和玉絮紧随其后,帮忙布菜。时新胃口不佳,随便夹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随着丫鬟去沐浴更衣。

      再坐下来,已是亥时。

      窗外夜色阴沉,朔风敲窗,而屋内却是另外一番景象,玉炉香烟缭绕,冲散了嘈杂凡尘,唯弥清幽。

      困意袭来,时新看着仅有的一张床榻,蓦地就明白了帛长渊离开时那一笑是为何意了。她懊恼地敲了一把自己的脑门:冲动了!

      纠结良久,她的目光落到床榻里侧的衾被上,倏地就有了主意。

      移了几步,她站到床尾处,先是往床头瞟了一眼,后才轻轻抬脚跨了上去,再顺手揪过衾被,直奔离男人最远的一角。

      她不敢躺下,只能屈膝而坐,双手环在上边,垫着下巴,素色衾被包裹着她的窈窕身躯,宛如一颗刚破了壳的小鹅蛋。

      夜色深浓,暗香引诱,缩在衾被里的小人儿皱了皱鼻子,打了几个呵欠,又揉了几回眼睛,然后便不知不觉合上了眼。

  • 作者有话要说:  长渊:什么?小弟弟?你知不知道上次这么叫我的人已经……哦,没有人敢这么叫我~????乛?乛????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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