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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   天边异动非凡,似乎连带着天地一同震荡,随着一声尖锐的鸟啸,一道诡异的红光几乎铺满半边天空。

      云端之上,穿着各色衣袍的人类修士立于剑上,一个个神情严峻,快速朝一个方向飞去。山地之间,长相怪异的妖兽也纷纷出入,即将靠近天际时纷纷化为人形,同穿着金色盔甲的天兵天将们一同战斗。

      三界之间互有龃龉,可今晚,面对邪妖,久违地统一了战线。

      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黑夜笼罩下,昏暗的各处角落藏着看不见的杀机,天边血色弥漫,将洁白的月亮也染红了。

      动乱四起,人界已然成为了最终战场,龙战鱼骇。

      星河捂着胸口和腹部的伤口,靠在一旁的山壁上喘息。

      在被宿淮刺入第一剑时,他便开启了自己的异域,打算假死逃脱。可虽有异域帮他伪造虚假的场面,他身上的伤口却是实打实的,并且这两剑毁了他近七成的功力,他感觉到身上的元气正在快速流失。

      这时,一旁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一群村民背着大包小包出现,他们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襁褓中的婴儿。

      他们许是看到周围异动,所以上山来找处庇身之所。

      其中一个身着粗布补丁的中年男人大胆上前问道:“这位……小兄弟,你这伤……可还好?我身上还有点药,你需要吗?”

      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有时候人类的善良往往将他们引入绝路。

      星河露出虚弱的微笑:“麻烦大哥了,我身受重伤,可否劳烦大哥帮我敷下药?”

      中年男人似乎是这群人的领头,想了想便招呼身后的村民坐下休息一会儿,帮忙敷完药后还好心地将人一起带去他们在山谷中的藏身之所。

      狭小山洞中燃起火光,不一会儿,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火光回归黯淡,山洞里多了十几具枯干的人尸,他们像是晒干的丝瓜球,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肤褶皱干巴巴贴在骨架上。

      将最后一个男人扔在地上,星河满足地舒了口气。吸食的元气已将他身上的小伤口恢复了七七八八,可胸口和腹部被捅穿的伤口却没有愈合的迹象,且吃下的元气似乎并没有凝聚在体内,反而在不停的流失。

      除了宿淮本人,还有一则传闻与他有关,便是他手中的那柄剑,入体伤口不愈。

      星河自嘲一声,并无所谓。

      他们邪妖的身体本来也就是一个壳子,吃人类的元气保持人样罢了,既然伤口影响了元气的凝聚,那便多吃点人,无伤大雅。

      星河离开山洞,快速流食的元气让他迷了路,不知怎么走到了之前路过的石碑旁。

      这里在不久前似乎也发生过一场大战,地面塌陷,周围竹林倾倒一片凌乱不堪,唯有石碑旁一圈干净整洁。

      一个同样穿着黑衣的男人静静伫立在旁。

      星河一愣,颇有些出乎意料,低头行礼道:“主上。”

      被唤作“主上”的男人转过身,他戴着一个同色面具遮盖住面容,看不清样貌,只能听到他柔和的声线,带着春日暖风轻抚的力度,似乎能化解一切不安与恐惧。

      “我允你活命,帮我做一件事,可否?”

      星河缓缓笑起来,为什么不呢?他还想留着命去报仇呢。

      ……

      天色渐暗,即将迎来夜晚,山脚下小村庄的泥路上已空无一人,众人紧闭窗户,只能看到炊烟袅袅,与微弱的烛光。

      星河随便找了块石头枕在脑后,百无聊赖。

      活着真的很无聊。

      他吃下主上给的丹药疗伤,一觉便睡了四百多年,醒来后胸前和腹部的伤口依旧未能痊愈,好在大部分元气能保留在体能运转,降低了吸食元气的频率。

      醒过来的十多年,他抓人类吃人气,导致山下的人类人人自危,传言山上有只凶猛的野兽,还会下山觅食,因此他们一到天黑便足不出户。

      听说人间现在也在打仗。

      果然不论从前还是往后,每一个朝代都不会缺战争,杀戮和争夺是人类的天性。

      人类到底究竟有什么值得天道偏爱的?

      现如今六界,除了人界,其余五界消失踪迹,躲的躲藏的藏,不似从前外患内忧,如今只有人类内乱。不知想到什么,星河嘲讽笑出声,难不成天道以为只留着人类,人类之间便会和平相处?

      夜深,村落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时间安静极了。通往山上的小路上却响起一道脚步声,窸窸窣窣的,来人喘着粗气,似乎抱着重物。

      听到熟悉的声音,星河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他的晚餐来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快步走至河边,她没有提着灯,却准确地走到建在河边的石塔前,她拢了拢怀中的破布裹紧,嘴里不停念叨:“不要怪我,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是个女娃,要怪就怪你那狠心的父母……”

      她的语气慌乱既镇定,这事她干过很多次,但依旧怕遭到报应,可她是收了钱干这事的,钱货两清,她又心虚愧疚个什么?

      如是想着,女人毫不犹豫将孩子扔进石塔里,恍然不闻背后嘹亮的哭声,快步离开。

      星河背着手慢悠悠走到石塔前,将弃婴捡出,她身上的破被子被扔在一边,皱巴巴的小脸又丑又红,还沾着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白色胎脂,这孩子瞧着今晚刚出生,一个时辰也不到。

      “真新鲜。”

      “你爹娘不要你,与其让你活生生饿死,不如让我来结束你的苦难,你觉得如何?”

      ……

      水面一阵震荡,星河蹲下身洗了个手,他吃饱喝足心情很不错,他随意一瞥,只见水面之下的层叠白骨中竟生出了一朵白莲。

      这朵白莲似乎是得到某个机缘应天地而生,是只天生地长的莲花妖,说是天道宠儿也不为过,这朵白莲是替天行道来了?

      河中的怨气在他的炼化下非比寻常,相信再过不久就能完成主上的交代,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妖怎会是他的对手?

      天道如今是又坏了脑子?

      那他倒是要看看,这只小妖要如何替天行道!

      ……

      时间过得很快,人类的战乱结束了,又过了几年山下几个村落合并,重新命名为“合莲镇”,这意味着他能吃的元气更多了。

      河里的莲花妖也快修炼成型,赶在满月前,星河杀光了住在这山头上所有的妖,他迫不及待等待他的好戏开场。

      满月日,星河身上开始疼痛,尤其是贯穿胸口和腹部的伤口,脓血直流,又腥又臭。星河蜷缩在山洞里,他觉得自己像极了一条狼狈的丧家犬,可悲可笑。

      今日的满月似乎不同以往,不知哪儿来的充沛灵气在山间四溢,竟流进了这处极深的山洞里,这一丝干净的灵气向他扑面而来,慢慢的,柔和地包围着他,静谧又平和,他伤处的痛感似乎也被减弱了,舒服得让他合上双眼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星河是被哭声吵醒的。这二十多年来相似的哭声他听过无数遍,今天来得正好,正好给他当早餐补补。

      他起身幻形掩盖伤口,慢悠悠走到河边,一个身着白裙的少女正费力地将孩子从石塔中抱出,她也是被这道哭声吵醒的。

      听到身后的动静,少女转过身,眼中清澈如碧空,她歪着脑袋,懵懂无知:“你是谁?”

      星河缓缓勾出一个微笑:“我是住在这个山头的妖,你是谁?”

      少女眨了眨眼,正要开口回答——

      一股巨大的推力突然出现,陆霜白身形一晃,等他稳住脚步时面前两人相遇的场景已经变成了一片黑暗,星河躁怒的声音回荡在陆霜白脑中:“滚!”

      “滚出去!”

      “滚出我的脑中!滚!滚!”

      这里是岳星河的脑中,每一声“滚”似乎都带着巨大的杀意,像是沙漠中的龙卷风扑面而来,陆霜白被这无形的攻击逼得步步紧退,就在这时,他的背后升起一股源源不断的暖流,耳边传来宿淮镇定的声音:“继续。”

      来自宿淮传输的力量让陆霜白再次进入星河的回忆,可这时对方已经意识到有人闯入了他的记忆中,陆霜白看到的记忆开始变得混乱,也看到了和白方录所说不同的故事。

      一个貌美妇人身怀六甲,挺着大肚子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混入流民中往边关一路乞讨,终于碰上了从边关逃亡,赶去京城复仇的少年。

      “阿星,阿星!”

      听到熟悉的呼喊,赶路的少年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面黄肌瘦的人:“长、长嫂?”

      “岳家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是母亲,母亲……”妇人泪如雨下,哽咽道,“母亲一人匹敌数十暗卫,挡在我身前,让我从暗道逃脱……”

      “阿星,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长兄呢?”妇人一路逃亡,担惊受怕,怕被发现不敢打探有关岳家的消息,因此并不清楚其余家人的具体情况。

      他的长兄在哪儿?

      他长兄的头颅被挂在京城城墙上,他的身躯被扔在了边关的山崖下。

      他应该怎么回答?

      沉默半晌,星河才哑声道:“我被父兄护着,藏在他们的尸首下才逃出生天。”

      妇人也只是怀着侥幸询问,听到早有所料的答案,她暗下眼神,停止了哭泣,再抬眼时眼中已是决绝:“我们离开这里,这是他们用命给我们寻的生路。”

      妇人拖着少年的手臂妖离开,可对方一动不动,脚尖固执地向着京城的方向。妇人摸着自己的肚子,暗示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见少年不动,妇人又道:“你长兄三月前来信,他已给孩子取了名,叫清瑜。”

      清瑜,岳清瑜。

      少年在心中默念着这三个字,许久,他终于妥协:“走!”

      两人前有追兵后有堵截,只能往偏僻处流亡逃跑,更何况当时妇人已经怀孕八月有余,长期的流亡让她瘦骨嶙峋,为了保全大哥剩下的唯一孩子,两人隐姓埋名,东躲西藏,他想,若无意外,这孩子也是将来岳家唯一的血脉。

      严密的搜查并没有发现两人的踪迹,没过多久,昏庸的皇帝放出消息说只要岳家余孽投降,就将岳家人收入棺内,入土为安。

      这是一个明晃晃的陷阱,他不傻,他不是皇帝那样的蠢货。

      孩子降世那日,长嫂体虚力竭,血崩而亡,他寻了一处宁静之地将其埋下。几日后,他听说城墙上多出了一颗沾着泥土的人头。

      昏庸的皇帝还是找到了他们的踪迹,只不过晚了一步,不甘之下竟让人将他长嫂的尸骨挖了出来……

      怀抱着嗷嗷待哺的新生小儿,他平复心中汹涌的杀意,最终决定带着孩子继续逃亡。

      他虽有三个侄儿两个侄女,却不曾有过照顾孩子的经验,孩子跟着他风餐露宿,饿得跟只瘦猴儿一样。为了孩子能平安长大,他不得已找了处偏僻的村子,换名改姓带着孩子生活,养了三年终于将侄儿养得白白胖胖。

      某年村子遭受洪灾,冲毁了近八成田地,冬季便没有了粮食。那年冬天村子里很多人活活饿死,为了活命,他只能不时上山打猎,怕孩子受冻将人留在屋中。

      可那天,不过一个早晨,两个时辰而已,他唯一的亲人也走了。

      他背着獐子回家,大门未关,桌椅倒塌,家中不见侄儿的身影,显然孩子被人掳走了。一时之间他以为追兵找到了他们,惊慌错乱之际一阵奇异的肉香传入他的鼻中……

      人被逼到了绝境,便无所畏惧,多么丧心病狂的事也能干得出来。

      他们被天灾逼到绝境,而他被人祸。

      后来,他将联手共谋的三家人屠杀殆尽。

      他们说孩子被他养得很好,比同村孩子壮实,即使挨着饿肉也多,这是他们动手的第一个原因。

      第二个则是因为他和侄儿是外乡人,他们料定他一个大人翻不起什么风波,即使反抗,一人也难敌四手。

      关于这一点,他们错得离谱,对付他们这些没有武功的普通人,他的身手绰绰有余。不过有一点他们说对了,如他们所说,村里其余人在得知他杀了人后,纷纷讨伐他,平日笑脸相迎的邻里皆反目成仇,说他是魔鬼,说他是刽子手。

      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他的侄子是因何而死吗?

      他只是为自己唯一的亲人报仇而已,为什么他又错了?

      既然他有错,那就一错到底吧……

      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那天,热气腾腾的鲜血扑洒在身上,足够暖和他冻僵的身子,他杀红了眼,一个又一个,直到最后一个,他倒在漫天大雪里,任由死亡降临。

      兴许是坏事做多了,老天爷也不放过,再次睁开双眼,他变成了邪妖。

      他的二哥在刑部任职,他记得二哥曾同他说过,对于犯人来说,最大的惩罚不是死亡,而是被关在监牢里一天天无望地倒数着日子,他的日子不是倒计时,这个世界却是他的牢笼。

      他离开了空无一人的村子,他永远变成了一个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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