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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芋圆 ...

  •   江菱想了一阵子,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又坐下胡乱扒了几口,便赶到了女官寓所门口。

      她与沈陶陶同为掌藉,在分配住所时自然也分到了一处,这也是她的卧房。因而她并未迟疑,伸手便推门进来。

      寓所内烛火昏暗,沈陶陶独自立在案几前,披散着一头缎子似的乌发,长发下,侧脸与淡月色的常服领口白成一色,眼瞳却乌黑,透着点决绝的光。

      更要命的是,那双白皙的手上,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厨刀。

      江菱一惊,脑子里瞬间走马灯般跑过无数听过的烂俗话本子,什么大姑娘被污清白当场跳河,小寡妇遭人调戏三尺白绫挂在梁上——

      再联合沈陶陶刚回来时的模样一想,她顿时被吓了个魂飞魄散。

      沈陶陶这是受了欺负,要拔刀自尽!

      她登时一个箭步上前,合身抱住沈陶陶,伸手去夺她手中的刀,口中胡乱道:“陶陶,你冷静点!狗男人欺负了你,我帮你欺负回去!你可千万别寻死,人一死,可就什么都没了——”

      却还是晚了一步,刀锋凌厉落下,砸在案几上‘夺’地一声闷响。

      “寻死?什么寻死?”沉闷的声响中,沈陶陶的嗓音柔和,微带讶异。

      江菱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在了眼前的案几上。却见上头不知何时放了一块厚实的砧板,而板上,一个芋头已被厨刀斩作两截。

      江菱反应过来,晓得自己是误会了,讪讪松开了沈陶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要自尽?”沈陶陶手下生风,将另一个芋头同样斩开,又重重砸进碗中,一阵乱杵捣烂。

      她的动作凌厉,一双杏眼却含笑微弯,嗓音轻柔如羽毛在人心尖盈盈拂过:“不,我偏要比某些人活得长些。便是死,我也要死在他后头给他送终。”

      江菱莫名觉得有些脊背发凉,伸手搓了搓胳膊上起的寒粟,奇怪地问了一句:“你这说得这是谁啊?”

      自然是某些贪图美色,明知自己要死还要拉旁人陪葬的无耻之徒。

      沈陶陶腹诽了半晌,又狠狠将碗里的芋头捣了一阵,便双手捧起了瓷碗,对着江菱微微一笑,柔声问道:“吃吗?”

      江菱低头看了看,只见青白瓷碗中,两枚芋头已被捣得粉身碎骨,白乎乎烂兮兮脑浆子似的一碗,瞬间便觉得自己饱得很,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不了不了,我方才在膳堂用过了,撑得不行。”

      沈陶陶遂点了点头,将碗盏搁下,若无其事地将厨刀洗刷干净后便收回了行李中。

      江菱一眼望见了她行李中装得东西,愕然道:“陶陶,你带这些锅碗瓢盆的做什么?还有那些瓶瓶罐罐里头装得又是什么东西?”

      “行李太少,统共就一口箱子,又没什么好带的,便都装上了。至于那些瓶瓶罐罐的,是调料。”她说着,将放在行李旁的那口箱子打开,将里头的东西取了出来。

      鎏金云牙盆,金缕玉枕,大红苏绣织金锦被……

      一应物什被沈陶陶一一翻了出来,放在了该放的地方。

      江菱看了一阵,忍不住感叹道:“陶陶,你还真是有钱。这些东西得不少银子吧?”

      沈陶陶一道铺着锦被,一道随口答了:“不多,也就十两银子。”

      江菱瞪大了眼:“你哪买的?改日我让我爹把手下的兵全带过去,一人买他个一车。”

      沈陶陶摸了摸玉枕,觉得太硬实了些,睡不惯,便又丢在了一旁,弯了弯眼道:“我爹那。”

      她略想了一想沈广平见到从一品骠骑大将军率兵围府的场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松快道:“不过令尊要是真能带兵过去,我爹大概肯把整座府邸当了送你,到时候记得分我一半。”

      “好啊,你戏弄我!”江菱拿起床上的软枕,作势要砸过去。

      两人笑闹了一阵子,也累了。便吹熄了红烛,各自睡下。

      沈陶陶等了一阵子,听江菱的呼吸声慢慢变得浅淡而均匀了,便放柔了嗓音,耳语般地唤了一声:“江菱?”

      江菱并不曾答应,似是睡得熟了。

      沈陶陶这才松了一口气,披衣自榻上下来。

      她蹑足行至案几旁,将上头那个装着芋头的青白瓷碗拿了,又从行李了顺出几个放在外沿的瓶罐,一个水壶,与一口两个海碗大小的小铜锅。

      她将东西都装在那个铜锅里,猫着身子悄悄出去了。

      如今已过了亥时,圆月高悬,女官们居住的偏殿中万籁俱寂。

      沈陶陶不敢打火折子,便一路踏着碎银般的月色,往白日里发现的一座假山上走。

      那假山就建在女官寓所背后,里头有一个人工挖成的山洞,这山洞四通八达,挖得又极深,即便是站在洞口,也未必能一眼瞧见里头的光景,还算是隐蔽。

      当然,最令她满意的是假山旁边没有建人工湖,只有一小片湘妃竹林。

      她于竹林中捡了些掉落的竹枝竹叶,在山洞中心铺好,将小铜锅以石块架住,往上一搁,其他东西则顺手捞起,放在怀中。

      她倒了大半壶清水至铜锅中,又抬头四下顾盼了一阵,见无人前来,这才放下心来,自怀中摸出一枚精巧的火折子,‘嗤’地一声点燃了铜锅下竹叶。

      明火燃起,她手中也急急不停。

      先是将怀里一只罐子打开,将里头洁白的木薯粉倒入装芋头泥的青白瓷碗中。又自水壶里倒了些清水,加入白糖与新鲜的玫瑰花汁,一同搅和成团,搓成长条,再分别揉成大小均匀的丸子状。

      此刻锅中的水已经滚沸,沈陶陶便将碗里做的芋头丸子一股脑地下进了锅中,顺手盖上了锅盖。

      忙完这茬,沈陶陶便将东西放下,以手支颐,静静等了一阵。

      当第一缕甜香自锅中溢出时,静谧的山洞中突然传来‘咕噜’一下。

      沈陶陶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肚子,却听那‘咕噜’声再度一响,却是从山洞外一个拐角处传来的。

      沈陶陶心中有些发毛,不动声色地自锅底下抽了一根点燃的竹枝,猛地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丢了过去:“是谁?出来!”

      只听一声惊呼,一个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被这头的火光一照,便显出一张略显英气的女子面孔。

      沈陶陶愣了一愣:“江菱?你怎么来了?”

      “我大晚上饿得慌,本想起来找点吃的。却见你不在榻上,便又四处寻你。一路寻到这山洞的时候,看见里头有火光,就走了进来,没想到果真是你。”她说着大大咧咧地在铜锅旁坐下,哼了一声:“好啊,你出来吃宵夜竟不叫上我!”

      沈陶陶伸手掀起了锅盖,用长柄勺子撇了撇上头的浮沫:“我之前问过你,你不是说在膳堂里吃撑了么?”

      江菱闻言,咳嗽了一声道:“此一时,彼一时。”

      “是是是。”沈陶陶笑了一声,将煮好的芋头丸子分别捞在两个碗中,把量多的一碗转手递向她,“吃吗?”

      “吃!”江菱立时接过了碗。

      雪白的芋头中掺了新鲜的玫瑰花汁,泛着娇艳柔美的淡粉色。一口下去,甜香而有嚼劲,令江菱忍不住地感叹了一声:“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嘛,膳堂里那些是喂猪的吧?”

      她说完,一抬头,却看见对面沈陶陶正捧着碗,用勺子舀了一小枚丸子,面上却是一副难以下咽的神情,遂愕然道:“你怎么不吃啊?”

      沈陶陶有些为难。

      这芋头丸子对旁人来说或许是可口的零嘴。但对她来说,却是不同。

      正迟疑,江菱又埋头苦吃了一阵,含糊不清地催促道:“赶紧吃完回去睡觉,明日还要当值呢!”

      当值两字,如一桶冷水,将还在迟疑的沈陶陶瞬间泼醒。她立即低下头去,将手上的丸子放入口中,胡乱嚼了两下,便吞下了下去。

      她盛给自己的本就不多,三两下,碗中便已见了底。

      江菱也放了下了碗来,两人一同收拾了厨具,两只偷食的猫儿般悄无声息地潜回了女官寓所,谁也不曾惊动。

      一夜很快过去。

      翌日,江菱起得晚了些。

      正睡眼朦胧地伸手打算去摸着自己挂在床头的衣裳,一双微凉的小手却已将女官的官服为她递了过来。

      江菱眯着眼睛,目光落在眼前之人穿着的常服外衫上,打了个哈欠疑惑道:“陶陶,你怎么不换官服?”

      “不必换了。”沈陶陶的嗓音有些发闷。

      江菱‘唔’了一声,一道笑她:“你生的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听话,快去把衣裳换了去,不然司藉女官见着了非罚你不成。”

      她说着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沈陶陶的面上,静了一瞬。

      旋即,她几乎是从床上弹起了身来,伸手去摸沈陶陶的脸:“你的脸怎么回事?”

      昨天还净白如瓷的小脸上,怎么起了那么多红斑?像是干干净净的一片雪地里,凭空被人踩满了脚印。

      沈陶陶侧身避了避,背对着镜子在床头坐下。

      她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德行。

      她素来吃不得芋头,但凡菜肴里混上一点,便能起一脸的疹子,即便是用了药,也得三五日才能消下去。

      这三五日里,自是见不得人了。

      “替我去向司藉女官告个假吧。”沈陶陶皱眉,似有些难过:“这几日,我怕是不能去当值了。”

      江菱也是女子,自然知道她心情不好不欲多言,便只是点了点头,起身往门口走。只临出门前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那你好好养着,我去太医院替你寻人过来看看。”

      沈陶陶微微颔首,谢过了江菱,心中却自有计较。

      这吃不得芋头的事情,太医院即便是看出来了,也不能如何。

      顶多也就是开上几服药,让她吃上一段时日。

      毕竟这种事,本就没有药到病除的道理。

      而宋珽贪图的也就是这张脸罢了。

      她今日不去当值,宋珽问起,从旁人口中得知这张脸毁了,自也会熄了娶她的心思。

      就他那个身子,来宫中当一日职,已是强撑,真来个三日五日,岂不是要将命赔上?

      等她的疹子消了,宋珽早回府躺着去了。

      自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岂不是很好?

  • 作者有话要说:  陶陶:再让你一步,要是你再纠缠不休,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宋狗子:今日想见夫人,明日也想,每日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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